休養月余,我的身子漸漸好轉。
月余間,帝後連帶著公主都時常往我的宮裡跑,這日我能下地了,瞧著天空中雲層厚厚的,料想也不是很熱,便帶著雲珠出去散步。
「小主不曉得。」
走到無人處,雲珠小聲道:「碧玉那裡得來的消息,宮外先彈劾小主您的,是張貴妃的弟弟,張顯誠呢!」
張貴妃的弟弟?
我疑惑看向雲珠。
雲珠繼續解釋道:「張家勢大,張貴妃的弟弟呢,原本也是要從軍的,可惜他本事不太行,張不為將軍又是個板正的主兒。」
「哪怕是自己的兒子,不夠格待在軍中也給攆了回來。後來還是張夫人看著兒子可憐兮兮的,靠著家中,給他謀了個閒散差事。」
「雖然看似閒散,手上到底有幾分權勢。這不,也不曉得他是為吳家,還是為了他姐姐,因著小主這陣子得寵被冷落,便抨擊您!」
「張家麼,在朝中勢力不小。他一站出來,不少依附張家的人也跟著他說話。」
「便為了這事兒,前頭說皇上對您恩寵太過。又說您是漠北來的公主,非我族類,還是應該小心提防才好。」
……
聽完,我嘴角閃過一抹冷笑。
果然。
到頭來,不管怎麼樣,始終都還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八個字罷了。
是。
我父親野心勃勃,可他是他,我是我,若是蕭昱好好籠絡住我,漠北與大周有衝突那日,我會幫著誰還不一定呢。
可那些個道貌岸然的朝臣,什麼都不知道,還這樣大放厥詞,實在是讓人厭煩。
「不必理會。」
我有些厭煩,前頭這些人我又干預不上,只能先當一陣耳旁風似的,聽過了,就讓它過去好了。
「這時節,想必芍藥開了吧?」
我決定換個心情,剛繞過假山流水,走到太液池的邊上,想著那兒有一大塊的花圃,這時節,不僅有芍藥,還有月季什麼的。
剛走過去,我與雲珠還在假山後頭,就聽到了前頭幾個竊竊私語的聲音。
「皇后娘娘也忒好性子了。」
一個聲音格外嬌俏,仿佛是去歲新進宮的那個錢美人,她道:「姜姐姐。宮裡宮外那些話,皇后娘娘都沒聽見麼?」
「怎的,一點兒反應都無呢?」
姜才人仿佛心情不好,說話的語氣也是悶悶的,她道:「能不知道麼?前幾日椒房宮裡有人說這事兒。」
「她聽了,便叫了那宮女過來,斥責了一頓,又扣了月例。還吩咐下去,不許再嚼舌根,一旦發現,也會扣月例。」
「哼。說到底,都是因為那燕瑰月救了公主。皇后娘娘心善,感激她罷了。」
聽完姜才人的話,我的唇角揚起了一絲笑意。
看樣子,姜才人身為皇后娘娘的族妹,成日跟在皇后娘娘身側,卻是一點兒都沒有學到皇后好的德行呀。
我正想著。
那錢美人又說話了。
她頗為不屑,道:「真真是狐媚!吳才人也真是,蠢死了,被她害得沒了孩子,怎麼也沒要了她的性命呢?」
「錢姐姐,別胡說!」
又有個女子說著。
我原本在假山後頭聽得好好的。
想著,聽聽壁角,聽聽她們是在背後怎麼說我的也好,還真的就聽見了。
「小主!」
雲珠在我身邊,已然聽不下去,憤怒不已。
我亦是凜然,便瞧一眼雲珠,緩緩從假山後頭走出去,笑吟吟地看著這幾個聚集在一起的妃嬪們。
仿佛,還真的都是去歲剛剛入宮的那幾個。
姜才人、錢美人都是十分熟悉的了,還有一個雲采女,我對她也有幾分印象。
她初入宮,因家世低微,只是被冊封為最低等的九品選侍而已,因為性格柔順,溫婉動人,後來封了采女。
在新進宮的這些秀女裡頭,恩寵還算好些的,至少比那個喜歡嚼舌根的錢美人要好上許多。
除了她們三個,還有一個沈才人,也是從美人晉封的才人,聽說出身書香世家,知書達理,長得也是大家閨秀的模樣。
方才,開口叫「錢姐姐,別胡說」的仿佛就是雲采女了。
她一向膽小,當然害怕這些說嘴的事兒。
沈才人倒是一直緘默不言。
我與沈才人來往也不多,只知道她心性頗高,也甚少往這些是非推裡面扎。
今日倒是難得。
去歲的這些人,都聚在了一起。
她們四個人乍然見我出現,都有些驚訝,尤其是錢美人,露出幾分驚恐來,都躲到姜才人身後去了。
姜才人只略蹙了蹙眉,便大方對我服了服身,道:「燕婕妤好。」
她一開口,剩下三人也都紛紛行禮。
我伸手虛扶姜才人起來,見她身後瑟縮著的錢美人,笑吟吟就問道:「錢美人這是怎麼了?」
「方才本宮見你仿佛都還言笑晏晏的,怎的現在卻……」
「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怕見著本宮吧?」
錢才人抬頭掃我一眼,又低頭,囁嚅道:「婕妤誤會了。嬪妾只是,只是……」
不等她說完。
我只冷哼一聲,掃一眼雲珠。
雲珠一向懂我心意,往前一步,將錢美人從姜才人的身後給拎了出來,一踢她的後膝蓋窩,她便跪了下來。
「嘶——」
錢美人是被摔著跪在地上的,一下子動靜不小,她也疼得輕呼出聲。
「燕婕妤,你……」
姜才人大概是覺得我跋扈,不可思議看我一眼,仿佛有些微詞的樣子。
我只是淡淡看姜才人一眼,問道:「才人莫不是覺得,錢氏說的那些話,我沒聽見吧?還是說,才人有心包庇呢?」
姜才人不吭聲了。
倒是錢美人頻頻回頭去看姜才人,渴望姜才人能救救她。
可惜。
姜才人並未開口,只是看著我,有不甘,卻毫無法子。
見此情景,錢美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大概才感覺到了後怕,跪著一步步到我面前,向我磕頭。
「嬪妾失言,還請婕妤饒恕!」
她連連求饒。
我看著她可憐巴巴,眼眶通紅,淚水止不住往下落的樣子,心裡是一點兒同情都生不出來的。
「自己去慎刑司領罰吧。」
我看著她,緩緩道:「我的事,皇上已有定奪。吳氏,也早已被褫奪了位分賜死,就連她的家人也被貶謫了。」
「而她小產一事,雖然還沒查出來如何,卻也不是錢美人你能空口白牙直接往我頭上扣帽子的。」
「兩件事,都蓋棺定論。錢美人還在這兒惹是生非!」
話音一落,錢美人不可思議看我一眼,身子一仰,就暈了過去。
沒人敢求情。
剩下三人都看著我。
姜才人有些不忿,仍是那一副覺得我太跋扈的模樣,雲采女則是有些害怕,低頭不敢言語。
倒是沈才人。
她莞爾一笑,對我拜了拜,道:「婕妤說的是。宮裡人心浮動,是不該再有這些流言蜚語紛擾了。」
我輕聲應了,便讓雲珠叫人來帶錢美人下去,又命人去回稟蕭昱和皇后一聲,告知他們此事。
慎刑司,刑罰不少,錢美人胡亂說話抹黑我,還亂扣帽子,甚至還暗暗可惜吳才人沒能害死我。
其心之毒辣,實在不容忽視。
當天。
蕭昱那兒便回了消息。
錢美人亂嚼舌根,鬧得六宮不得安寧,褫奪位分,降為最末等的選侍,如宮中還有人效仿錢氏……
宮人一律攆出宮去,宮嬪則褫奪位分,打入冷宮!
這一下子,有了蕭昱的旨意,宮裡塵囂日上的喧譁,也一下子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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