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美人如此看我,令我下意識防備。
到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她倒只是囁嚅了幾下。
「嬪妾,晨起時便如此了,月事也遲了幾日。不曉得,不曉得是不是……」
說到後頭,她說不下去了,臉愈發紅了,頭也低了下去,實在是羞怯。
「呀!」
淑妃反應最快,她忙看著吳美人,問道:「莫不是有喜了?可曾請了太醫?」
吳美人搖搖頭。
「去請太醫。」
皇后聞言,吩咐了周嬤嬤一聲,又讓人拿了迎枕過來墊在了吳美人身後,讓她好好坐著,千萬別驚動了。
一下子,屋內的氣氛就變了。
我倒是收斂了神色,也停了手上的動作,凝神靜氣的,沒什麼想法。
不過嘛。
瞥眼間,我已然瞧見,坐在我身側的張貴妃面色不是很好,她握著茶杯的指尖都因為太過用力,而有些微微泛白了。
她到底是不甘心的。
宮裡如今就一個嫡公主,她有孕時自然盼著生下長子,偏偏孩子沒保住,這才沒過多久,旁人就有孕了!
太醫來得很快。
不出片刻,便診斷出吳美人是真的有喜了,剛剛一個月,似乎是頭回承寵的時候便懷上了。
皇后大喜。
「真是一樁好事兒。快快吩咐下去,吳美人宮裡的人月例加倍,也多給吳美人送些東西去。」
「是。」
周嬤嬤趕忙應了,淑妃也笑吟吟道:「吳妹妹真是個有福氣的。我那兒也有些珍藏的老山參,回頭給妹妹送去。」
吳美人歡喜得很,急忙道謝。
倒是這時,張貴妃白了一眼淑妃,不屑道:「山參也拿得出手?本宮宮裡人參有的是,巧芝,回頭你也挑一些。」
「給吳美人,好好補補身子!」
她說完,又頗為嫌棄地看了一眼吳美人,隨即起身道:「嬪妾身子也乏了,告退了。」
禮儀甚是不恭敬,都不等皇后答應呢,便已經離去了。
張貴妃此舉,有些令人側目。
我望著眾星捧月的吳美人,心裡琢磨著,以張貴妃的「小肚雞腸」,會不會對吳美人的孩子下手呢?
「她還真是。之前皇上因為她責罰戲班子的人,她還不悔過麼?現在還是這個樣子!皇后娘娘……」
姜才人小聲對著皇后嘀咕。
皇后不置一詞,只吩咐了人,待會兒去吳美人的宮裡,教教宮人們怎麼伺候吳美人養胎,務必小心謹慎。
漸漸的,人散了。
我隨著淑妃一路回宮,快要到長信宮前的時候,淑妃忽然停下,目光深深地看著我。
「真好呀,能有自己的孩子。」
她嘆息一聲,無不是惋惜之色。
瞧見她如此難過,我便安慰道:「娘娘風華正茂,何愁沒有子嗣呢?不過是緣分未到罷了。」
誰知,淑妃卻是搖了搖頭,眸子很深很深,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我被淑妃這樣的眼神看得心頭一跳。
在我心目中,淑妃一向是一個溫和淡然的人,她幾乎不與人生氣,可她剛剛的眼神,竟有那麼幾絲怨毒。
為何會如此?
我還在思索,卻見長信宮內匆匆忙忙跑出來一個小宮女,像是淑妃身邊的人,她來到我們跟前,服身就道:「娘娘。」
「阮夫人與阮小姐過來了,在等著您呢。」
阮夫人與阮小姐?
淑妃的家人嗎?
想著,我去看淑妃,就見淑妃臉上一喜,問道:「是妹妹和娘來了?怎的來得這樣早!我現在便回去!」
她說著,加快了腳步,又回頭對我道:「是我娘家人來了。謹嬪,你要不要一起過去?」
淑妃的家人?
我知道,淑妃出身靜安侯阮家,是靜安侯的嫡長女。
不過,如今的這位阮夫人,卻並非是淑妃的生母,而是繼母,妹妹自然也是繼妹了。
也真是難得,她一個原配留下的孩子,竟然能與繼母和繼妹相處得這麼好。
面對淑妃的邀請,我心裡還是有些遲疑的,到底是她們的家務事,便問道:「嬪妾在的話,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不會。」
淑妃卻很是高興,拉著我的手,就道:「她們都是很好的人,一塊兒聊天說說話才熱鬧嘛!」
看著淑妃如此熱情,我也不好再拒絕下去,只好答應了。
長信宮的主殿內。
我與淑妃回去,就見貴妃榻下的太師椅上,已經坐著兩個人了,一人身穿命婦服,看上去也有三十來歲了,跟在她身側的倒是個年輕少女,年紀似乎與我差不多。
二人容貌都十分出色,儀態也格外好。
「淑妃娘娘。」
她們齊齊行禮,又瞧我一眼,淑妃便介紹道:「這是謹嬪。」
「這是我娘,你叫她阮夫人便是。那是我妹妹,阮清柔。」
她們又才對我服身,我發現,那年輕少女對我服身時,總抬頭看我,眼中情緒莫名,總有些奇怪。
……
我不明所以,但當著淑妃的面兒也不好說什麼,便也和她們見禮。
須臾,幾人紛紛坐下,那阮夫人這才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淑妃閒話家常。
淑妃很是熱情,無論阮夫人說什麼,都在一旁應承著。
只片刻,我不動聲色喝著茶,就見那阮清柔頗有些不耐煩地啃了一口點心,像是有些嫌棄似的,終於是耐不住站了起來。
她忽然起身,淑妃和阮夫人的話頭就頓住了。
阮夫人對著阮清柔使了一個眼色,阮清柔卻跟看不見似的,並不搭理,反倒是看著淑妃,問道:「姐姐為何給我挑了那樣一個夫婿?」
「我都打聽過了,永定侯世子雖年幼襲爵,身子卻不好,文不成武不就的,長得也不好,他如何配得上我?」
「姐姐莫不是怕我入宮與你爭寵,這才給我挑了那樣一個人吧?」
阮清柔語出驚人。
我正喝著茶呢,險些一口茶沒忍住直接噴了出來。
她說什麼?
淑妃給她挑了個不好的夫婿,是怕她……怕她進宮和淑妃爭寵?
阮家人這是要做什麼?
「咳咳!」
我差點被嗆到,匆忙把手裡的茶盞放下,只感覺實在是不合適再留在這兒了,也跟著起身道:「嬪妾失儀。」
「嬪妾不小心弄髒了衣裳,恐怕要去換換。」
淑妃大抵是想扶額的。
她也看出了我的心思,阮家人今日來者不善,說的也不是什麼好事兒,我杵在這兒實在是不好。
「你去吧。」
她對我擺擺手,我鬆了口氣,對她服了服,趕忙離開了正殿。
剛走到門口,我還聽見後頭阮清柔的聲音,她語氣嬌嬌,卻不是嬌軟,而是驕縱。
「你讓她走什麼?我聽說了,她是漠北來的和親公主吧,我看也就那樣。我要是能入宮,肯定……」
後頭的話,淹沒在風聲中了。
我沒聽清,也不想去聽了,猜想這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
也真是難為了淑妃了,她沒什麼親人,竟然把這兩個貨色當成自己的家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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