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除夕夜。

  清早，我就梳洗整齊，準備去宴會廳里。

  難得的過年，還是放鬆心情比較好。

  出門時，外頭天空正晴，昨個兒下了小半天的雪，今早地上只剩薄薄的一層了，看著有點晃眼睛。

  雲珠在我身側扶著我，桂嬤嬤也跟著出來，手裡拿著披風，怕我什麼時候冷了，就能為我披上。

  到乾元宮時，我吃了一驚。

  門口烏泱泱的跪著不少朝臣呢，一個個的都挺直了腰板，氣勢十足的樣子，瞧著竟然有幾分覺得……

  他們莫不是來逼宮，如此的錯覺。

  「這是怎麼回事？」

  我詫異看向桂嬤嬤。

  她正好能幫我披好披風，苦笑解釋道：「娘娘忘了麼？都是來要求嚴懲安陽侯府和貴妃，並且安撫張采女的。」

  「皇上不同意，他們就在這兒跪著，今日一早過來的，自然看著精氣神十足。」

  我一聽，就明白了。

  那難怪。

  看著這些穿著漂亮官服的大臣們，想來一個個品級都是不低的，平時過慣了好日子，別看現在跪著挺直了腰板，半個時辰後就都彎下去了。

  再幾個時辰，那就跟東倒西歪掉了一地的爛蔥葉子一樣了。

  想著，我也懶得理這些人，繞過他們，準備直接進乾元宮裡。

  嗯……

  意外很快發生了。

  阮貴妃來了。

  這些個大臣們就跟聞到味兒的蒼蠅似的，都激動了起來。

  「是阮貴妃！」

  有人喊了一聲，就有人破口大罵道：「阮氏不得好死！殺張大將軍，害大周失去國之棟樑，你還有什麼臉站在這裡！？」

  「就是！皇上竟然也不處罰她，還要她如此招搖的來參加除夕家宴！臣不服，臣請旨，懲處阮氏一族……」

  諸如此類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回頭時，有一兩個人已經激動的起身，走到阮貴妃面前了。

  不過，他們好歹還是有幾分克制的，與阮貴妃保持了幾步之間的距離，並未離得太近。

  就是，克制之下，這些人的素質就差了一些，幾乎都想指著阮貴妃的鼻子去罵了。

  我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只好走上前去，遞了一個眼神給雲珠。

  「這位大人。」

  雲珠客客氣氣，伸手示意那官員離得遠一些。

  「你是何人？」

  他望過來看向我，拱手的同時，也有些戒備。

  我並不回答，雲珠便趁著那官員注意力都在我身上的時候，踢了這個官員一腳。

  雲珠動作很快，堂而皇之的，反而不少人都沒發現。

  直到他「唉喲」一聲倒在地上以後，乾元宮外圍著的那些大臣們才看過來，好奇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呀……」

  我也揚聲喊了一聲，蹙眉道：「這位大人莫不是累暈過去了吧？雲珠，快快叫人過來扶他離開！」

  「不，不是，你們……」

  他還想掙扎。

  這回，雲珠瞪他一眼，他一愣，慫了。

  這人被弄走了。

  而跟著他一起過來的另外兩個人，則是虎視眈眈地看向我和雲珠，咽了口唾沫，十分警惕的樣子。

  乾元宮外跪著的那些人沒看見雲珠剛剛的那一腳，可他們還是看到了的。

  太可怕了！

  如此瘦弱的姑娘，能踢出這種力道來！

  周大人直接就飛出去了，臉色也青了，要是他們也挨上這麼一腳，那這個年，就別想過了！

  「幾位大人？」

  我笑著看向他們，問道：「還打算留在這裡嗎？」

  他們面面相覷，看了對方一眼，離開了。

  而宮門口原本還有官員想過來看看到底怎麼回事的，也被這兩個人拉住，竊竊私語說了起來。

  我是不在意這些聲音和目光的。

  反正在他們眼裡，我這個和親公主，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罷了，那我正好做自己，敢欺負我的……等著吧！

  「貴妃姐姐，先進去吧。」

  我看向阮貴妃，與她並肩進入了乾元宮中。

  正好，遇上從裡頭出來的魏公公，他還帶著不少人呢，看樣子是要將這些官員給驅逐走的。

  大過年的，宮裡除夕家宴呢，待會兒王公貴族都會過來，看著這烏泱泱的像什麼樣子！？

  偏殿宴會廳里。

  我與阮貴妃坐定以後不久，後宮嬪妃們也都陸陸續續過來了，沈婕妤肚子又大了一些，已經七個月了，距離生產也不遠。

  阮貴妃為她挑好了穩婆和乳娘，已經住進衍慶宮裡了，如今得空就會陪沈婕妤說說話，或是跟他說說生產事宜。

  「沈妹妹快過來坐下，香蕊，拿軟墊過來。」

  阮貴妃吩咐完，拉著沈婕妤噓寒問暖，不多時魏公公回來了，我便問起了門口的情況。

  「大部分都散了。」

  魏公公嘆了口氣，頗為頭疼地說道：「皇上口諭。若是還在這兒堵著的，開年後官降一級。」

  「還繼續上書，或是咒罵阮貴妃的，官降兩級，貶出京城，永遠不得回京。」

  我一聽，心中瞭然。

  難怪這些人敢走。

  他們當中的大部分，是想和張家交好不假，可要是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少得多，那自然不合算了。

  「走了就好。」

  我好歹鬆了口氣，便也和阮貴妃、沈婕妤還有雲才人三個人隨意敘話幾句。

  沒多久，蕭昱和太后，還有戚昭儀三人一起來了，看樣子又是蕭昱去頤寧宮請太后，順帶著和戚昭儀一起來。

  戚昭儀今個兒穿得十分漂亮，頭上戴著紅寶石累金的一整套頭面，華貴無雙，他們一進來，所有人都起身行禮。

  「見過皇上、太后……」

  蕭昱示意我們起身，入座主位，而戚昭儀扶著太后坐好以後，視線掃過阮貴妃，輕輕一笑。

  「貴妃總是這樣身處事端之中呢。」

  她笑著說完，回了位置後，太后也忍不住道：「可不是？皇帝，貴妃家裡真是烏糟糟的鬧心！」

  「家宅不寧，如何能好好處理後宮的事情？」

  言下之意，太后是不想讓阮貴妃再管後宮了。

  阮貴妃聞言，惶恐起身，對著太后拜了拜，道：「都是臣妾的不是，沒能約束好家裡人，鬧出這種亂子來。」

  太后還要說話，蕭昱已經擺擺手，對太后道：「這件事朕心裡有數。後宮之事，有昭儀和沈婕妤幫忙，阮貴妃還是能管得過來的。」

  太后的話被堵住，撇撇嘴，就道：「哀家也是看貴妃自顧不暇。要實在是不行，可多放權給蕙仙！」

  「她雖然年紀輕，但穩重，做事情也幹練，是個能當得起事情的。」

  蕭昱不置可否，沒說反對的話，但也沒同意太后提出的這個建議。

  「……」

  太后見狀，皺了皺眉，也不糾纏這個話題了，只道：「再過些日子，便是姜氏離世一年的日子了。」

  「皇兒，先前你不願意立繼後，是為了她。現在一年之期也快到了，這件事你也該想想了。後宮中人，有無能擔得起大任的。」

  「要出身好，家世清白，沒有詬病才是。」

  出身好，家世清白，沒有詬病？

  還真是會含沙射影呀。

  我察覺到太后的目光似有似無掃過我和阮貴妃，就知道她肯定是不喜歡我們兩個人的。

  而除了我們，後宮裡幾乎無人能給戚昭儀帶去威脅了，除了沈婕妤。

  沈婕妤出身好，還有個沒出生的孩子呢，就是資歷稍微淺薄了一些，少了太后這個大靠山，吃虧些。

  哼。

  我在心裡冷哼一聲。

  哪怕是沈婕妤，亦或是從宮外挑一個德行出眾，能讓我心服口服的人都罷了，總之不能是戚昭儀。

  她要是成為繼後，恐怕情況不會比當日的張氏好多少！

  「孩兒知道。」

  蕭昱敷衍兩句，太后似是沒聽出來，又絮絮叨叨道：「還有選秀的事情，反正今年也到了時候了，便不必非要等到秋日裡了。

  開春後，三月便開始選秀吧！

  哀家也會為你把把關，挑幾個好的進宮來的。

  ……

  這下，蕭昱閉了閉眼睛，沒法子再容忍下去了。

  「母后。」他語氣淡淡，雖然好像看著有幾分恭敬，但表情是冷冰冰的，他道：「選秀之事，不著急。」

  「母后不是想先立繼後麼？正好，兒臣會好好想的。」

  蕭昱讓步了，藉此讓太后不要再那麼過分。

  太后撇撇嘴不再言語，母子倆終於妥協了。

  到此，蕭昱也宣布宴會開始，還是一如既往的歌舞，每年甚至每次的宴會都差不多，我還看到了陳貴太妃。

  她是帶著大皇子簫涵鈺一起出席的，他們十分低調，進來時雖然引起了太后的目光，被犀利地注視了一下，可到底沒什麼事情發生。

  鄭王夫婦也來了，我又看到了那個虎頭虎腦的孩子，可愛的很，就是仍是有些不聰明的樣子。

  聽說他讀書不順利，老是被先生責罰，我起初還會想，他會不會因此變得內向什麼的，好在並未如此。

  酒過三巡，我被屋子裡的薰香還有炭火弄得悶悶的，準備回去的時候，外頭起了少許的喧譁聲。

  「臣妾張敏敏，求見皇上！還請皇上一見！」

  有女子的聲音傳來，很細，但我聽清楚了。

  是她！

  張采女！

  她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