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昱的第十支箭矢，只在片刻以後就落了下來。
我的心也在這個時候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情況怎麼樣了？
我好奇伸長脖子張望，就聽見魏公公喜滋滋地捧著箭矢飛奔而來，歡呼道：「皇上！這支箭矢，打中了兩隻鳥！」
一石二鳥，一支箭矢，兩隻鳥。
「太好了！」
我激動得攥緊了手。
當然，這一句好，並不是我喊的，而不知是人群里的誰。
我去看蕭昱。
他自始至終，包括現在，都是閒庭信步，信心滿滿的模樣，就連嘴角翹起的弧度，也是淡淡的。
可見，他十分自信。
我也忍不住揚唇。
他一直都是如此的。
想著，我朝著蕭昱走了過去。
他的面前已經簇擁不少人了，除了在場的嬪妃以外，還有些朝臣們也都圍了過來，紛紛誇讚起蕭昱的射箭技藝。
「皇上百步穿楊，果真是厲害！」
「說得對！漠北王技藝雖好，比起皇上，到底還是差了一些！」
瑛嬪盈盈一笑，語氣嬌嬌，道：「這是自然。漠北王畢竟年紀大了，哪兒能比得上皇上呢？還望漠北王不要說皇上勝在年輕，勝之不武才好呢。」
類似的聲音很多。
我站在稍稍遠一點點的地方，蕭昱面前已經人擠人了，我實在是不想擠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
蕭昱忽然對著人群外面的我招了招手。
「過來。」
他語氣平靜，帶著些許的溫柔。
我有些驚訝，堂而皇之的，他這是要做什麼？
不僅僅是我這麼想，圍住蕭昱的人一聽這話，也露出疑惑來，但還是規矩地為我讓開了道路。
我一步步朝著蕭昱走了過去，在這些人的注目之下，忽然感覺……這一幕竟有些令人緊張，仿佛他即將說的話，會有多麼驚天動地似的。
「朕的騎射如何？」
他含笑問我，仿佛一隻已經開了屏的孔雀，正等著人誇獎。
「……」
我抿了抿唇，忍住笑他的衝動，正色道：「自然是極好的。」
「嗯。」
蕭昱滿意頷首，握住我的手，我們齊齊看向燕雲天，蕭昱朗聲道：「朕的騎射是挺不錯的，燕昭媛也認可。」
「說來，許是朕時常與燕昭媛一起玩投壺，準頭這才這麼好。燕昭媛她，也是如此出色的。」
「朕想著，哪怕漠北王你兒女眾多，也有不少佼佼者，可要勝過燕昭媛，恐怕也寥寥無幾。」
他仍是十分自信的樣子，揚著下巴。
我的心也有微微的振動。
蕭昱叫我過來，不僅僅是想要對燕雲天炫耀，我身為燕雲天的女兒，現在與蕭昱更顯得親昵。
更多的，是蕭昱想要為我正名！
燕雲天剛剛說了，我不過是她的一個庶女，算不得什麼。
可區區庶女，卻能得到蕭昱如此愛重以及維護，早不知道比那些看似尊貴的嫡女、得寵的庶出姐妹們，好上多少了！
燕雲天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微微眯了眯眼睛，審視我與蕭昱，眼裡藏著陰霾的神色。
說來，燕雲天身量也很高，與蕭昱是差不多的，更是生得魁梧，原本在他面前，身形稍微「瘦弱」些的蕭昱，在氣勢上或許會有些被壓制。
而此刻。
蕭昱竟有幾分俯視燕雲天的樣子了。
正所謂如日中天，我想說的就是蕭昱。
他正值壯年，不過二十多，帝王之路仍舊漫長，他有許多能大展宏圖的機會，反觀燕雲天……
到底快五十了，再怎麼厲害，不過是英雄遲暮。
騎射好又如何？
到底在這件事上，腦子不如蕭昱活絡，百發百中也是無用，比不得蕭昱一支箭矢兩隻鳥，硬生生在數量上超過了他。
再者。
這林子裡野鳥飛行毫無規矩，兩個人又是在比拼速度的情況下，連續射出的箭矢，想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找到合適的機會，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或許蕭昱有些投機取巧了，但我想，要是提前告訴燕雲天可以這麼做，他也未必做得到。
「哼。」
燕雲天面對著我和蕭昱，冷哼一聲，滿臉都是不服氣，淡淡道：「皇上事先並未將規矩講得透徹。」
「故而本王並未思索過這法子，真要說連射的速度和命中，皇上未必就能比得上本王。」
還在嘴硬。
我心裡想著，頗有些不屑。
規則是以數量論輸贏。
燕雲天速度是快，然而在數量上，卻是輸給了蕭昱。
「是麼？」
蕭昱譏誚一笑，也不否認，在氣度上，已然比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燕雲天要好上許多了。
他道：「或許如此吧。只不過，這一次比的，是數量呢。」
這話說完，燕雲天無話可說。
他撇撇嘴，將身後背著的箭筒扔到地上，拍了拍手，道：「是本王輸了。」
嗯，一副嘴上說著我輸了，心裡卻完全不服氣的樣子。
「哪裡哪裡。」
蕭昱在這個時候露出謙虛的模樣來，更顯得有些氣人了，他還是牽著我，又拍了拍燕雲天的肩膀。
「比試到此為止。今日的宴會還要繼續，咱們先回去！」
「是。」
他說完，眾人紛紛回應，而我也被他牽著，回到了宴會廳里。
廳中，太后不知何時已經來了。
先前她並未過來，也是因為夏日炎炎的，太后身子不好，在殿中多歇息了一陣，這才姍姍來遲。
她端然坐在太后寶座上，只是在蕭昱進來的時候，起身來了。
「哀家聽聞，皇上與漠北王去比試射箭了？結果如何？」
她語氣平淡，眼神卻格外犀利，掃過我的臉上時，仿佛帶著幾分不喜，又道：「皇上身份尊貴，怎可牽著燕昭媛回來？」
「雖說如今後宮並無皇后，可到底還有貴妃和淑妃呢。」
這話到這裡頓住。
我卻感覺，太后還有半句想說。
什麼時候就輪到燕昭媛了！？
蕭昱卻是淡淡一笑，回答道：「朕贏了。不過，漠北王也十分厲害。」
這話顧全燕雲天的面子。
燕雲天全程冷著臉，並不吭聲。
太后似乎也看見了燕雲天，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有些忌憚，我想這也是為什麼，她剛剛沒有把那後半句話說出來的原因。
先帝丟燕雲十六州的時候，太后正是皇后呢，當時朝野沸騰，後宮必然是知道的，對此太后也是記憶猶新。
我父親，是個煞星呀。
「贏了就好。」
太后只是乾巴巴地說了一句，旋即坐下，不滿道：「皇帝快些過來吧，還拉著燕氏，像什麼樣子？」
蕭昱頷首，緩緩放開了我的手。
掌心溫熱的觸感在此刻漸漸褪去，我抬頭看蕭昱一眼，心裡仍是暖暖的。
就在我正準備回去我的座位的時候，便感覺我的衣袖被人給拽了一下。
嗯？
我回頭，發現是蕭昱不動聲色拉了拉我。
他很快放開，而我也察覺到他還有什麼話想說，留在了原地。
「說來，先前漠北王的話，提醒了朕。朕覺得，也是時候晉一下燕昭媛的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