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沉沉的。
原先的期待在此刻化為泡影,我想起蕭昱對我的承諾,他自然是不會騙我的,那便是我那父親!
他又想做什麼?
覺得蕭昱給出的籌碼不夠?
覺得我奇貨可居,還想要求更多?
心裡一層層的惱怒浮現而出,我忍耐著,等待著雲珠的答覆。
「聽魏公公說,漠北王本來是打算帶著夫人和公子的。可臨出發之前,夫人病了,公子擔心夫人的病情,便選擇了留下。」
「他也沒法子,大夫說夫人病情不宜挪動,故而沒法子帶來。」
娘病了!?
我皺了皺眉。
分明前幾日我收到家書的時候,弟弟還說娘身子骨不錯,以後有機會,定然能來京城探望我的。
怎麼說病就病了?
我心中湧起不安來。
我那個蠢弟弟也沒有來,按照我對他的了解,平常情況,他應該是會來看我的,哪怕娘病著。
他疾馳而來見我一面,再匆匆趕回去是極為有可能的。
他不來……
要麼就是娘親的病確實有些嚴重,他是一步也走不開的,要麼這一切都是我那父親的藉口,他根本沒法子來!
燕雲天!
我在心裡狠狠地念了我那父親的名字。
「娘娘……」
雲珠大概是看著我臉色難看,有些擔心我,忙拉了拉我的袖子,柔聲寬慰道:「這次沒見到,也不必灰心。」
「皇上是會幫咱們的。更何況,漠北王還想從您身上得到好處呢。這回你們見面,其實也有機會交易籌碼。」
雲珠的話,醍醐灌頂。
是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這句話,便是燕雲天時常掛在嘴邊上的。
只要拿出能讓他動心的東西,從他手裡「交易」回娘親和弟弟,就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我稍稍平復心情,再看著眼前的楊柳依依,早已沒了觀賞的心情,便懨懨道:「先回去吧。」
「嗯。」雲珠頷首,扶我起來,回柔宜閣去了。
傍晚,蕭昱來了。
彼時我正煩悶地在那兒投壺。
我的準頭一向是極好的,今個兒心不在焉,幾支箭矢拿在手裡投了半晌,也都投到了外頭。
我也沒放在心上,只將這個當成打發時間的東西罷了。
「怎麼悶悶不樂?」
蕭昱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的時候,我才從思緒中回來,我還在想小的時候趴在娘親膝蓋上,看著蠢弟弟學走路,然後在床腳跌倒,腦袋砸到了床沿的事情。
蠢弟弟很笨。
那一次跌倒,額頭上起了好大一個包,我笑得前仰後合,娘親則是細心拿了藥膏,在蠢弟弟額頭上的大青頭包上塗藥。
蠢弟弟塗藥時一直哭,不僅僅是因為疼,他還一直指著我說:「姐姐笑我,姐姐笑我!」
他大概是覺得,姐姐應該幫他吹吹,而不是笑得快要躺倒在地。
呃。
我那時候已經笑得很厲害了,聽見他這麼一說,笑得更加厲害,於是乎就不是「快要躺倒在地」,而是直接躺下了。
實在是受不了這個蠢弟弟了,蠢得讓人好笑極了。
原本是快樂的回憶。
就是現在想起來,也帶著絲絲的苦澀。
從前的日子有多讓人懷念,當再也回不去的時候,那一股子的苦澀,就愈發濃郁了。
心中哀傷,蕭昱來了。
我迅速收拾心情起身,對著身後的來人服了服身,恭恭敬敬道:「皇上。」
我不怨他。
本來麼,我們之間感情普普通通,更多的是互相之間能提供一些對方需要的東西,例如情緒上的支持,以及聯姻得到的東西。
他為我做到這個份上,已是仁至義盡。
「抱歉。」
誰知,他上前一步,抱住了我。
我愕然片刻,心中原本安定下去的情緒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
他其實不必這麼對我說的,他……他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君王,對自己的女人,也是極好的,哪怕他娶我並非情願。
可我曉得,既是冠上了「他的女人」的名頭,他便會認真對待。
呃,姜采女除外,姜采女做的那些事情,實在是太過分了一些。
「沒關係。」
我摸了摸蕭昱的胸口,抬頭看著他,還想再問問我娘那裡的情況,畢竟雲珠是從魏公公那裡聽來的。
聽得是否完全,還未可知。
「朕已經派太醫和使團去漠北了。」
他語氣平穩,說道:「你父親說她忽然病了,還沒法子起身過來。朕想著,不管怎麼樣,派人去看總是應該的。」
聞言,我驚訝抬頭。
對,這是個不錯的法子!
不管是真是假,派人去總是沒錯的。
是真的,太醫正好能派上用場,若是假的,使團的人打探虛實,能搞清楚燕雲天到底想做什麼,也能找機會震懾一下大妃那些人,讓他們不敢太過於輕視我娘。
「謝謝。」
我的心裡湧起一陣陣的感激,有些語無倫次,道:「皇上,臣妾……很高興。」
腦子混沌得很,先前還「清醒」的想,我和他並無多少感情的想法,在此刻被擊碎了,他待我,確實是很好的。
「皇上……」
我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到了嘴巴邊上,卻又有些「近鄉情更怯」的想法了。
「傻子。」
他在這個時候,摸了摸我的腦袋,輕輕笑了一聲,道:「這種事情,對朕而言,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
他揉著我的頭髮。
我腦袋埋在他的懷裡,忍不住撓了撓自己的臉頰。
他說的,我都懂。
古語有云,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看似君王深情,實際上不過是一句話的吩咐罷了,累死的是底下的驛丞和那些馬匹罷了。
現在我卻改了一些想法。
不單單是這樣的。
前朝後宮如此多的事情之下,皇帝還能將你的喜好記在心上,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
「嗯……」
我低聲呢喃著。
我想,此時此刻我和他的心意,彼此之間都是知道的,我不言語,他懂得,而他輕描淡寫地說,也不過是不想讓我為難罷了。
須臾,我與蕭昱的情緒都趨向於緩和,蕭昱才緩緩放開了我,又讓雲珠去倒熱茶進來。
「明日他就會來了。」
蕭昱將攢盒遞給我,然後柔聲道:「屆時朕會舉辦宮宴,不僅是他,高麗世子也會來,你也記得早些過來。」
「嗯。」
我頷首答應,一想到要見我那父親,就忍不住咬牙切齒。
很快,水端了過來,雲珠陪著我喝下,我與蕭昱又說了一會兒話,他還有些事情,便就先離開了。
這天晚上,我睡得並不好,我又夢見我被他脅迫著,刀架在娘親脖子上時候的場景了。
是那樣血淋淋的,令我不願回憶,卻又……
夢驚醒了。
天只是蒙蒙亮,我睜眼的一剎那,還有些迷濛。
「娘娘?」
雲珠就在我一側打地鋪呢,聽見動靜也睜眼,呢喃問道:「怎麼了?」
「沒事。」
我意識到那不過是夢境以後,便不害怕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
我在床榻上坐了一會兒,雲珠端水來洗漱,我便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宴席一早就會開始。
畢竟是「附屬國」對「東道主國」的覲見,禮儀還是很繁雜的,得隨大周這邊的規矩來,蕭昱與我們一眾後宮嬪妃,是要接受朝拜的。
「才卯時呢,娘娘要不要再睡會兒?」
聞言,我搖頭,忍住哈欠,走到銅鏡之前。
昨夜我沒睡好,不過因為年輕,精氣神倒是還好。
若換做平常,我這樣早醒了,肯定就去睡回籠覺了,可今日我一想到即將見到我那父親……
睡是睡不著的了。
提早過去瞧瞧,我也想看看,若他真要對我朝拜,會是什麼樣的景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