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妃氣勢很足。
我與她目光撞在一起,也能感受到張貴妃對我的敵意。
她可不是想得到我的認同。
她想得到的,是我的臣服!
與這滿屋子的新進秀女一樣,分明知道她是在找孫選侍的麻煩,卻不敢吭聲!
見狀,我抿唇一笑,對著張貴妃服了服身,就道:「絕代只西子,眾芳惟牡丹。牡丹乃是國色,原不在乎那麼多的品類差別。」
「嬪妾想,孫選侍心意怎麼都是好的。姚黃與海黃其實區別不大,皇后娘娘恩澤六宮,德行更是出眾,自然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為難宮嬪的。」
我欠著身,說完以後,椒房殿內更是鴉雀無聲,就連孫選侍也不大敢哭泣了,只是惶恐地看著我。
我這話,顯然是在說張貴妃肚量小,故意找茬了。
「你的意思,是說本宮有意為難孫選侍了?」
「嬪妾不敢。」
我仍是屈膝,低頭看著地面時,也能感受到來自張貴妃那兒鋪天蓋地的壓力,以及她那種,想要吞了我的眼神。
「好了。」
就在這時,屏風後頭,皇后已是在周嬤嬤和姜才人的攙扶之下走了出來。
她示意我起身,又對張貴妃道:「本宮還沒出來就聽見外頭吵吵鬧鬧的,張貴妃,你身子剛好,也實在不宜大動肝火。」
身子剛好。
一聽這個,張貴妃似乎有些被刺到了,不陰不陽就道:「嬪妾曉得。不過是看著孫選侍的海黃牡丹,多說了幾句而已。」
皇后默了默,也掃了一眼孫選侍,視線落到那海黃牡丹身上,旋即一笑,道:「這海黃牡丹,開得倒是不錯。」
「孫選侍,起來吧。」
孫選侍戰戰兢兢,聞言立即起身,還沒來得及謝恩,皇后又道:「貴妃既是惦記這牡丹,本宮便贈予你吧。」
說著,皇后瞧了一眼周嬤嬤,周嬤嬤立即會意,搬了那一盆牡丹,就交到了張貴妃身邊的巧芝手上。
巧芝神色一緊,瞧了一眼張貴妃,到底是接了過去。
一下子,我的心咯噔一下。
方才,巧芝與張貴妃似乎交換了什麼眼神。
果然,我聽聽「啪」的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巧芝沒有接穩當,這盆牡丹竟是掉在了地上。
這陶瓷的花盆摔得粉碎,就連牡丹也是歪歪斜斜得倒在地上,少了幾分生機。
陡然間。
原本「熱鬧」了幾分的大殿,再度鴉雀無聲。
巧芝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朝著皇后就磕頭求饒道:「皇后娘娘饒命,奴婢無心之失,失手摔碎了花盆!」
皇后眉頭緊鎖,她正欲說話,張貴妃已是搶先對著皇后賠笑道:「真是對不住了,巧芝這丫頭笨笨的。」
說完,張貴妃又「瞪」一眼巧芝,故意呵斥道:「還愣在這兒做什麼?速速退下,真是給本宮丟人現眼!」
「是。」
巧芝囁嚅答應了,她一走,張貴妃又正了正身子,看著皇后,道:「娘娘不會責怪嬪妾,自作主張讓巧芝離開了吧?」
嘖。
真是好一場鬧劇。
我忍住想笑的衝動。
張貴妃好人壞人都當了,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現在倒是想起來再多問皇后一句了,豈不是多此一舉?
皇后臉色不是很好看,可事已至此,她也只是搖了搖頭,沒吭聲。
張貴妃見狀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皇后脾性好,容易欺負,又道:「娘娘人真好,還是謹嬪說得對,您恩澤六宮,果真是連宮人都不忍心責罰的。」
她說完,又挑眉看我。
我垂眸坐著,只靜靜看著一切發生,驟然被張貴妃提及,抬頭看她時,她眼裡對我的不屑藏都藏不住。
竟然還拿我的話來堵皇后,倒也不是想禍水東引,純粹就是噁心人罷了。
我收斂神色,定定看著張貴妃,緩緩道:「是。皇后娘娘『德行』出眾,為人所信服,自然是恩澤六宮的。」
我刻意在「德行」二字上加重了字眼,張貴妃聽得臉色變了變,憤憤然看我一眼,到底是在眾人非議的目光之下,沒再說什麼。
這回,初一早晨的請安,幾乎是在張貴妃占盡上風當中過去了,臨走前,張貴妃又向皇后提起了另一件事。
「快入冬了,又到百花凋零的季節了。不能賞花取樂,這一日日的也實在是無聊。臣妾想,請梨園來宮中唱戲好了。」
「倒也不必宮中出銀子,嬪妾私蓄頗豐,便由嬪妾請宮中姐妹,一道聽戲吧。」
張貴妃說得頗為大氣,她看著皇后,在氣勢上,竟是比皇后更加顯得凌厲和不容拒絕似的。
聞言,我記起桂嬤嬤曾對我提及,皇后勤儉,平日連珠釵都少戴,反倒是喜歡自己做了絨花做裝飾,宮中開銷一向也是極少的。
蕭昱也因此稱讚皇后,持重大方。
張貴妃自然不喜。
她覺得,女子天生就該好好打扮自己,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不捨得吃穿那實在是委屈了自己,她也一貫鋪張。
上回我去長樂宮,就瞧出來了,那兒的閣殿流光溢彩,比起椒房宮,奢華了不知多少。
只是……
眼下,張貴妃說得倒也沒什麼差錯。
秋日天寒地凍,花也凋落大半,也就花房還有一些,日常送到各宮裡,平日沒什麼能消遣的事兒,聽戲也算不得什麼。
「也好。」
皇后思慮片刻,到底是答應了,又看時間不早,揮揮手就示意大傢伙兒可以回去了。
我起身告退,臨走時,張貴妃又叫住了我。
「謹嬪妹妹後日應該得空吧?本宮的戲,妹妹可不能不來呢?」
她嘴角帶著不懷好意的笑,緩步朝我走來,步步緊逼的氣勢,讓我心頭一凜。
她這是在拿身份壓我呢。
我要是不去不給她面子,她正好抓到錯處,要是去了,那又是一個龍潭虎穴。
無奈,我在心中嘆息。
「自然是得空的。」
我淡淡回答,心裡想著,無論如何,總也只能見招拆招了。
「那就好。」
張貴妃果然得意一笑,扶著身側宮女的手,大搖大擺地就離開了椒房宮,上了她的鸞鳥步攆,回長樂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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