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我這兒用膳?
我深感意外。
唔,或許是他顧及我的面子,不好意思說出真相?
我深以為然,便任由蕭昱抓住我的手,一起去用膳。
膳食十分簡單。
舟車勞頓後,人難免沒什麼胃口,也就幾道爽口的小菜,我原以為蕭昱會覺得不好,誰知他比我還津津有味。
「甚好。」
他夾了一塊蘆筍,這是西域前不久傳入中原的,去歲剛剛在京城附近種植,產量一般般,不過蘆筍味道鮮美。
!!
難得有這麼一道好菜,他倒是眼光獨特,把我喜歡吃的給夾走了。
我在心裡如此腹誹著,忍住翻蕭昱一個白眼的衝動,便聽見外頭似乎是起風了,有呼嘯聲傳來。
窗戶也被吹得啪嗒作響,仿佛一場春雨正在醞釀。
這是難得的。
春雨一向纏綿,甚少會有狂風暴雨,今個兒也不知老天爺是不是故意要辣手摧花,摧殘這滿院子剛剛開放不久的花朵。
「呀,起風了。」
我忙放下筷子,招呼雲珠將窗戶關得小一些,把靠近窗戶放著的那一瓶桃花給擱到書桌上去。
「小心些,這是今年最後的一樹桃花了。」
我有些捨不得。
桃花粉嫩好看,花蕊也是嬌嫩的,我很喜歡。
說完,我原本準備繼續伸筷子夾菜,卻見蕭昱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容,看著我,眼神有些……打量?
這傢伙!
一看他這眼神,我就感覺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果然。
蕭昱也擱了筷子在一旁,打趣問道:「放在書桌上?怎的?朕的昭媛,原來是這麼喜歡看書的麼?」
「唔,朕仿佛記得,你時常打發雲珠買通宮門口的侍衛,讓你的人出宮去買京中時興的話本子回來看吧?」
「朕就說嘛。昭媛出身漠北,怎的官話說得這麼好,還會寫字,原來是從小耳濡目染,讀過如此多的書!」
蕭昱說完,哈哈一笑。
我抿了抿唇,看著他那得意的樣子,感覺此時此刻的他,像極了一隻正在開屏的孔雀,搖晃著尾巴。
找打!
我又咬了咬唇,冷冷道:「皇上這時候,若是能摸摸自己的山羊鬍子,再搖頭晃腦一陣,那可就更得意了。」
蕭昱聞言,笑容一窒。
他知道我是在揶揄他,便扼腕嘆息道:「可惜了,朕沒有山羊鬍子,倒是有小小的鬍鬚。唔,燕瑰月,你要不要試試。」
試試!?
試什麼?
我沒好氣看蕭昱一眼,發覺他的眼神裡帶著狡黠,立即懂得了,腦海里浮現出先前,他用胡茬蹭我的臉頰的場景。
短小的胡茬硬硬的,觸碰在我柔軟的皮膚上,痒痒的,尤其是他又是那麼一副侵略性的模樣,再加上夾雜著龍涎香味道的熟悉氣息……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之間,弄得人心中也是痒痒的。
「……」
太旖旎了。
我的指尖不由地摩挲了一下筷子,好歹忍住不讓表情出現什麼變化。
只不過。
臉色,出賣了我。
「燕瑰月,你想到什麼了,臉怎麼紅了?」
蕭昱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他的眼神已然告訴我,他和我想到了一樣的東西,而他仍舊顯得邪惡,襯托得我像是一隻很好欺負的小白兔。
我輸了。
我這麼想著,只能不理他,默默趁著他還沉浸在「欺負我」的快樂當中,三兩下的將他沒掃蕩乾淨的蘆筍給吃完了。
須臾,我便聽見蕭昱幽幽的嘆息聲。
「朕只是一眨眼功夫,怎麼就吃完了?」
他有些驚訝,又有些無奈。
這回,我得意一笑,回答道:「臣妾本來是打算一個人吃的。現在多了一個人,多一雙碗筷,卻還是這些飯菜。」
「要吃,自然是不夠的。更何況……皇上想吃什麼山珍海味沒有,偏偏要來臣妾這兒分一杯羹,臣妾還沒埋怨您呢,您反倒是說臣妾吃完東西了。」
蕭昱聞言,失笑搖頭,更無奈道:「朕若想吃山珍海味,確實是唾手可得,只不過有的時候……」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後頭的話,仿佛不那麼願意說出口了。
這一瞬間,我看著他黯然神傷的模樣,好像懂得了什麼。
是了。
身為帝王,九五之尊,自然身處高位,什麼好東西都是不缺的,獨獨那些平凡樸實的東西,對他來說,才是最為難得的。
我知道他最近已經很難過了,看著他此刻睫毛微微低垂的樣子,我也不想再讓他心裡添一絲傷痕。
索性,我走到他跟前,笑著捧起了他的臉,見他抬眸認真看著我,我才對他盈盈笑道:「皇上~」
「以後您想吃什麼,吩咐一聲就是了。要是在別處,或是在您自個兒拿了吃膩了也無妨。臣妾這裡,向來是不拘束什麼的。」
「您若是想,過來就是!」
或許是我真誠的言語,或許是開懷的笑顏,蕭昱在此刻看向我的時候,也跟著莞爾笑了。
他仿佛是難得的開心,此刻的會心一笑,已是令人心中安穩坦蕩。
雨還在下。
蕭昱已經牽了我的手,往書桌那邊走過去了,他好奇我平日看的都是什麼話本子,我也絮絮叨叨與他說著。
看似繁瑣的小事,一遍又一遍,但他卻極為耐心,不厭其煩地陪我聽著,認認真真。
這晚,我沒再問他是不是要去別處的事情,我想,他會留下。
這場雨,只下了小半宿。
後半夜我夢裡醒來的時候,只剩下滴滴噠噠的聲音了,我打了個哈欠,往蕭昱懷裡縮了縮。
他似乎感應到了我的存在,抱緊了我。
睡夢中,他仿佛低聲呢喃了什麼,我聽得不太清楚,只是依靠著他,緩緩睡了過去。
翌日天晴。
清晨我服侍蕭昱穿戴好衣裳,他離去時,對我笑著擺擺手,柔聲道:「瞧你困得跟一隻小花貓似的。」
「先回去歇著吧,今日事情多,朕傍晚的時候再過來。」
「好。」
我含笑應了,終於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是挺困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嘴角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想著……
嗯,他又給我起了一個新的外號呢。
小花貓?
加上小狐狸、小兔子,小松鼠什麼的,這是不是都第四個了呀?
他每每還喜歡加上一個「小」字!
我不小的好不好!
我氣鼓鼓地鼓了鼓腮幫子,卻是無奈,叫了雲珠先去拿早膳,我趁著早膳拿回來之前,再安安穩穩睡一個回籠覺好了。
早膳後。
我精神奕奕,抹嘴漱口時,瞧向窗外。
雨早就已經停了,外頭滴滴噠噠的水聲也幾乎消散,雨過天晴,那太陽照在地面的積水上,顯得尤為閃亮。
雲珠在一旁伺候我漱口,我想起什麼,問道:「溫嬪過來了嗎?」
我記得,她與我約好,今個兒一起去園子裡面賞花的,說的就是用過早膳來找我,現在算算時辰,應該差不多了。
一聽我問,雲珠遲疑了一下,歪著腦袋,回答道:「奴婢沒聽前頭的宮女們提起這件事呢。」
「許是早晨起得晚了?娘娘也不必著急,再等等就是。春日裡陽光燦爛,也不曬人,晚點出發也不妨事。」
我一想也是。
才四月里呢,也還好,不至於說像夏日那樣,過了早晨,就熱得慌。
誰知。
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
我坐在書桌前看話本子呢,雲珠就說外頭溫嬪身邊的貼身宮女過來了。
「貼身宮女?」
我有些意外,想著溫嬪是不是身子不適不能來了,就見那宮女進來後,恭恭敬敬服了服身,回答道:「小主被貴妃娘娘叫過去了。」
「是大行皇后過世以後,協理六宮的事兒本來都交到了貴妃娘娘的手上。皇上就下旨,讓娘娘您與溫嬪小主多跟著學習幾分。」
「先前也就罷了,淑妃娘娘還能理事時也好些。現在……小主被貴妃娘娘叫過去幫忙整理帳本了。」
「那都是積年累月的老帳本了,十分繁瑣。而且淑妃娘娘早就整理過,也不曉得貴妃娘娘重新翻出來,叫小主再次整理做什麼……」
那宮女說得委屈,她嘆息著,又道:「如此,小主便不能過來陪娘娘賞花了,特意讓奴婢來說一聲,還望娘娘見諒。」
我聞言,挑眉瞧這宮女一眼。
她的弦外之音我是知道的。
大行皇后死了以後,六宮權力交到了張貴妃手上,去歲張貴妃失寵的時候,其實幫皇后管後宮的是淑妃。
現在淑妃不在行宮,又加上阮清柔的事情,導致整個阮家受了牽連,淑妃差點都被降位分了。
這管後宮的事兒,蕭昱自然不好給淑妃。
我又是不會的。
雖然先前跟著學了一些看帳本,可我一向嫌繁瑣,也沒怎麼認真學,這時候要在淑妃不在的時候頂上去,實在是不行。
說起來,溫嬪比我還稍微好一些。
她是正統的大家閨秀,幼時跟著當家主母也是學過掌管中饋的,就是一府的事兒,跟整個後宮自然是不能比。
恐怕現在的溫嬪,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這也是張貴妃故意的。
陳年舊帳本,就是想磋磨溫嬪的心力。
我想著,只好道:「本宮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吧。本宮收拾收拾,便去給貴妃娘娘請安。」
「你放心,本宮與溫嬪相交一場,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她被欺負的。」
聞言,那宮女鬆了口氣,忙不迭道:「小主學管事,有些困難也是正常。娘娘也不必與貴妃娘娘起爭執,您也保重就是。」
她是懂得分寸的。
我心中稍稍寬慰,就讓桂嬤嬤幫忙送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