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妃疾步趕來時，椒房宮內的一切已經有條不紊。
她眉頭緊鎖，視線在殿內掃視一圈以後，直接就落到了我的身上，眼裡充滿了冷意和打量。
她是覺得，椒房宮裡的一切是我操持的？
那可真是高看我了。
我在心裡冷笑，不動聲色去看戚蕙仙，問道：「縣主。估摸著時辰，命婦們也該進宮哭靈了，你這裡……」
我問完，張貴妃已經大步流星上前來，她漂亮的丹鳳眼一上挑，掃一眼戚蕙仙，道：「本宮不在，真是辛苦縣主了。」
「太后那兒還在偏殿歇著呢，本宮剛剛陪著喝了參湯，她老人家現在好一些了，縣主要不要過去瞧瞧？」
「這裡事情繁重，本宮素來是幫著皇后協理六宮的，自然能操持得來，就怕辛苦了縣主。」
戚蕙仙一聽，嘴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道：「瞧貴妃娘娘說的，皇上是我表哥，他的家事自然也是我的家事。」
「貴妃娘娘既然已經照顧好了太后，還不如繼續陪著太后呢。這兒的事情，我倒不覺得累，從前跟在娘親身邊，我也是學著主中饋的。」
戚蕙仙語氣嬌柔，卻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在裡頭，可見她的出身，一直是她驕傲的。
「……」
聽見她們爭執，我鬆了口氣。
爭執也好。
都想掌權，那麼到頭來自然是誰做得越好，越能夠得到權力，以及得到事後蕭昱給出的肯定。
這樣，她們爭著表現，皇后的喪儀必然不會差。
沒過多久。
命婦們紛紛入宮，我身後的哀戚哭聲也漸漸多了起來，此起彼伏的，而我始終跪著，看著地面，心中淒淒，偶有淚水流出。
皇后薨逝了。
我的心是疼的，我不希望她死，可事已至此，姜采女在她身邊也不知道對她說了什麼，她性子大變……
原本我以為蕭昱雷厲風行，處置姜采女後能好轉的，可惜……
正想著。
桂嬤嬤從我身後過來，扯了扯我的衣袖，壓低了聲音說道：「皇上剛剛下旨，將姜采女關進長門宮中了。」
「長門宮也已經封宮，並不允許外出。只是……姜采女瘋了似的過來，說她已經身懷有孕了！正是之前皇后娘娘安排的！」
「皇上聽說消息以後立刻請了太醫，經過太醫院三位太醫的驗證，姜采女的的確確已經有了兩個月身孕了。」
「確定消息以後，皇上臉色十分難看，還是下令要把姜采女送去長門宮裡，似乎打算對這個孩子不管不顧，可遭到了太后的反對。」
「現在偏殿裡頭……皇上和太后起了爭執。」
……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
姜采女有喜了？
看蕭昱的反應，他是不想過問這個孩子的。
也是。
大行皇后的死，和姜采女脫不了干係，現在事情都還沒弄清楚呢，雖然大行皇后死之前，求蕭昱不要為難姜采女，蕭昱也答應了。
可我想，蕭昱即使是答應，最後頂多也是在查清楚事實以後，留姜采女一條性命而已。
現在卻偏偏傳出姜采女有了龍裔的事情。
蕭昱二十七了，膝下只有一個公主，朝臣們常有勸蕭昱從宗室里接孩子到他的膝下先養著的，都被蕭昱婉拒了。
太后也盼望蕭昱多多納嬪妃，能多誕育子嗣，然而蕭昱子嗣艱難，後宮裡的嬪妃也一直很少。
姜采女有喜，雖然她不得蕭昱喜歡，更可能害死大行皇后，可我猜，依照著太后對子嗣的重視程度，多半是不會放棄這個孩子的。
也有可能殺母留子。
「我知道了。」
腦子亂了一陣，我回頭去看淑妃，本想著她也是個能拿主意的人，可一看淑妃哭得幾度暈過去，只得作罷。
淑妃與皇后關係好，現在的她，恐怕是沒心思聽這些事情的。
隨即，我與桂嬤嬤去了偏殿。
果然，我聽見了太后帶著怒意與疲憊的聲音，她道：「你的子嗣不多，姜采女此人你固然不喜，可有了孩子，長門宮那地方……實在是不好。」
「你若不放心，大可接到頤寧宮來，由哀家照顧她。大不了來日等她生下孩子，你實在是不喜歡，再處置了就是。」
「母后。」
蕭昱冷著臉，道：「暮雲的死，極有可能是她造成的。我答應暮雲，會留她一條性命，卻沒答應，她會如何！」
「這個孩子……」
蕭昱咬了咬牙，有些狠話想說，可到底是沒說出來。
虎毒不食子。
他甚至，是不想要這個孩子的。
「皇上，太后。」
我聽得心驚肉跳，硬著頭皮上前，尷尬道：「前頭命婦們都已經入宮，還有不少朝臣們。現在，都等著見皇上和太后呢。」
蕭昱聞言，看向我。
他眼眸深深，先前的疲憊稍微輕了那麼幾分，可整個人還是處在一種頹敗的態勢裡面，令人心酸。
「朕知道了。」
他應了一聲，回頭去看太后，道：「姜采女朕會先送她去長門宮。封宮不變，但朕會多留幾個宮女太監照顧她，直到她平安生產。」
「母后平日禮佛已經辛苦，再照顧她難免更加費神，此事就這樣定了。」
「至於來日，姜采女誕下子嗣以後，由誰養育長大，朕會再想想的。」
太后站了起來，眼神複雜，到底是答應了。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照顧姜采女，只不過是覺得蕭昱孩子太少了，希望這個孩子能平平安安生下來而已。
同時……
身為太后，她也希望能在這後宮中有幾分話語權，不說掌管後宮中的事情，至少她要有分量，嬪妃們要尊敬她，乃至於敬畏她。
這個孩子要是能養在她膝下，這個目的自然能達成！
只不過。
她也知道蕭昱的脾性，話說到這個份上，蕭昱還是不鬆口，她也沒法子。
……
太后離去時，深深看我一眼，眼中頗有忌憚，忽的她冷不丁道：「往後子嗣還是交給出身高貴、品性良好的妃嬪膝下撫養才好。」
呵呵！
我聽出太后話語裡指桑罵槐的意思來，只當做不知道，轉頭往靈堂那一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