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南扶光每日都會前往淨潭靜坐一兩個時辰, 用殺豬匠的話來說,不知道的大概以為她已經把他殺了沉水底了。她每天只是為了回去欣賞完美犯罪現場。
淨潭與往常其實是沒什麼不同的。
至少雲天宗的所有人——包括宗主謝從、雲上仙尊,都沒有出來有任何發言。
要非說有什麼異常, 大概是軌星閣的人曾經出現過一兩次。
南扶光在雲天宗出生,但很少在雲天宗任何公共場合見過軌星閣的人,他們總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身份也不知道來歷,除卻宴幾安與謝從幾乎不與宗內其他人交流……
終日身著不同於雲天宗弟子統一制式的特殊袍子, 寬大的帽子遮住半張臉。
南扶光上次見到他們,還是辨骨閣見證神鳳降世那一次。
南扶光遇見的是個男修,大大的兜帽, 上面別著一隻豪筆狀的紋徽羽毛, 形如鴉羽。一縷烏黑柔軟的發滑落至兜帽外,身形修長,看上去年紀也不大,與南扶光年齡相仿。
因為軌星閣的人總是以「修仙界文書官」身份獨來獨往,冷艷高貴, 他上前搭話時南扶光還很驚訝。
「為什麼頻繁到淨潭來?」
他說話聲不高不低,發問時,南扶光正脫鞋鬼鬼祟祟準備把腳塞進冰涼的溪水裡。
聞言一愣, 她拎著道袍下擺茫然地轉過頭, 想了想反問:「我是雲天宗弟子, 來淨潭很常見,你又為什麼來?」
軌星閣的男修望著她,南扶光這才發現他的眼睛很大很亮, 眨巴一下像是烏鴉的眼睛一般鴉黑明亮, 不知道為何, 南扶光覺得他長得眼熟。
像吾窮。
他長得有一點點,像吾窮。
「腳別伸進去,這是聖潭。」男修道,「不髒嗎?」
南扶光心想,我刀呢。
「什麼聖潭,雲天宗管這叫陽光普照抽獎池,縱使前段時間我扔了不少寶貝進去但也不至於就聖光閃爍了,而且這是活水。」雲天宗大師姐面無表情道,「髒什麼髒。」
你敢反駁我就敢拔劍。
沒看到仙子姐姐正在心氣不順?
你是軌星閣的人姐姐也淦你。
聞言,大約是接收到了南扶光話語中的不客氣,這個第一次見面(估計也是最後一次見面)的人果然就不理她了,只抬手攏了攏那大大的兜帽,轉身離去。
「嘖嘖,什麼人吶?」
又怪又賤的。
南扶光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
阮竹的爆體在引發大約幾日宗門內的動盪與不安,宗門內部氣氛很壓抑。
改變發生於第四日。
這一日,膳食堂有兩個年幼一些的小師妹湊在一起講笑話不小心笑出聲,當時她們自己嚇了一跳、小臉煞白,但南扶光注意到,當時並沒有人跳出來說她們笑得大聲沒做到「食不言寢不語」,就連嘴巴最碎的藥閣都閉上了嘴……
並且在那突兀的笑聲整個膳食堂乃至雲天宗,突然好似一瞬間不一樣了。
膳食堂內,人們正常交談的聲音變得響亮了些,有人拿出了《三界包打聽》開始閱讀……
雲天宗恢復了往日平靜。
籠罩在所有人頭上的烏雲好像被摘去了。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開始逐漸接受一個說法:阮竹的事只是一個不幸意外,儘管很遺憾,但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最後好像只剩下南扶光獨自一人籠罩在奇怪的氣氛中。
但也沒有人對此表示奇怪,甚至大家對她的態度前所未有的溫和與小心翼翼。
「沒辦法啊,阮竹在大師姐懷裡爆體。」閒談時,一位不知名的師妹嘆息,「是我可能都要嚇死了,這種事……成為一個人一輩子的陰影也是有資格的,更何況現在大師姐已經金丹初期,突破對她來說是一件更加危險的事。」
……
是夜。
秋燥的晚風夾雜著枯葉腐朽氣息撞擊捕夢網,夢中睡得不太安慰的人在榻上發出低低夢囈,翻了個身,整個人滾入床榻深處完全的陰影中。
一抹黑影於雲天宗三山主峰掠過。
無御劍,無御氣,沒有太多華麗的炫技只是憑藉著不可思議的身手攀越於過高群山山巔之中,雲遮月斂去最後的光亮之前,男人如身手矯健的野獸,悄無聲息落於雲天宗主殿琉璃寶頂。
鋥光瓦亮的琉璃瓦片於他腳下發不出一點聲音,他抬頭望向不遠處的赤日峰。
以他心知肚明之因,靈霧雲海相比過去稀薄,如今不過苟延殘喘般勉強覆蓋高聳的主峰之上,雲上仙尊之居所陶亭聳立於山峰之巔,再之後,群山陰影中,又另一座神秘建築被隱秘於陶亭之後。
修長的指尖略過面頰上的面具,銀色金屬質地,左下方鑲嵌一顆鴿血紅色澤寶石。
冰涼的金屬觸感在秋容下竟有刺骨冰涼,似許久不使用該物,男人有些不習慣將它往上推了推。
下一瞬,身影便消失於琉璃瓦上。
……
軌星閣今夜亦燈燭長明。
主宮穹頂以星宿十二宮分部高懸,夜中抬首可觀星河璀璨,其中幾顆代表含義特殊的星辰明亮閃爍或滑落黯淡,每一次變動都對應著三界六道有重大事件發生。
身批軌星閣外袍男子立於燭架前,任由搖曳燭光將其倒影拉長放大至弔詭,他始終垂著眼,那如鴉羽般長睫輕顫,泄露其不安。
他是軌星閣當任主事。
今日,感受到雲天宗靈脈有異動,他數日往返淨潭妄圖確認,卻始終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
他不確定那具枯骨是否還在淨潭之下。
占不出,卦不明,星象混沌。
有的只有毫無徵兆,夜空突現「狂獵」異象,雲天宗靈氣不明顯地日益淺薄,靈脈呈現受損之趨向,最後有前日低階弟子突破境界出現異象。
種種跡象表明,淨潭之下,靈脈之上,那被雲天宗掩藏與擁有千百年之物極有可能已經被人取走了。
可是,那怎麼可能呢?
軌星閣與淨潭下之物的重要性,歷代宗主心知肚明,所以非宗門內允許,外人根本無法踏入雲天宗半步。
不可能被他人取走的。
軌星閣主事手中捧著一盒木匣,烏沉木木匣無論是做工還是木質本身都具有古老年頭,光木匣本身在黑市上怕不是就要賣上一個驚天動地的價格……
更勿論這樣的古老珍貴物件中,放著的物件。
——前臂、尺骨、橈骨至完整掌骨、指骨,竟是一具森白的人類左臂被放置於黑木盒中。
當初從淨潭之下那人的枯骨之中拆解取下,放置軌星閣中,從此之後軌星閣除卻暗中守護淨潭下的枯骨,更擁有了占言之能力,立足於修仙界眾宗門之中。
燭火投下的陰影中,半明半寐,那慘白更顯陰森。
「打個商量。你手中那個東西,能不能還我?」
身後倏然響起的詢問嚇了立於主宮正中央的人一跳,他瞳孔縮聚,戛然回收時,巨大兜帽滑落——
那不知何時出現在窗棱姿勢懶散靠坐的人已至其面前!
他只來得及看到來人面頰之上,銀色面具獨嵌血紅寶石閃爍不詳光澤!
下一瞬手中一空,「啪」地一聲,沉木質地木匣被合攏蓋起,連帶其中森白骸骨消失於眼前!
「什麼人!」
似乎完全沒想到世風日下,竟有人能夠闖入雲天宗,越過陶亭宴幾安,闖入軌星閣,搶奪「黃泉之息」!
寬大道袍翻飛撲簌,軌星閣主事目光追逐來人,只見從天而降之人卻一身玄衣短打,身形高大卻敏捷異常,頃刻間便一步邁躍上軌星閣主宮穹頂天窗——
地面上,被搶奪寶物的軌星閣之人震驚睜大了眼:只見眼前這人無運氣無運法術,不藉助任何寶器,如身後長了羽翅,輕易翻躍至穹頂天窗!
「來者何人!」
倉促追尋之間,他再次高聲質問。
這一次,撐著膝蓋半蹲於天窗的男人俯下身,伴隨著他這個動作,隱藏在面具後一條銀鏈牽住的淚狀紅色寶石滑落,與眼下鑲嵌那大約出於同源母石……
月光下,寶石搖曳輕晃,折射璀璨珠光。
「嚴格來說,不算人。」
他語調輕慢。
帶著輕而易舉能讓人火冒三丈的懶散。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發出一聲沉沉的鼻音,做了個稍回頭望的姿勢。
正當軌星閣主事愣怔這人又要如何,此時才後知後覺聽見半空中傳來熟悉青銅鈴音——
軌星閣外,金光大盛,金色的蓮花於黑沉的夜空中盛開,正是雲上仙尊手執本命羽碎劍,踏光而來!
「賊人,好狗膽!」
……
劍氣浮空,體態修長,縹緲劍修確實身似游龍。
宴幾安身著淡紫道袍,手中羽碎劍寒光四射,劍指蒼穹之時,身後六束劍光速散,金光猶如繁星彌散於夜空,下一刻,每一星光點光芒越盛,對應一把光劍於光點緩緩凝聚——
若是鹿桑在此,便會認出這是宴幾安曾經一招必殺元嬰修士段南所用荒古劍陣之萬劍陣法!
但也有所不同!
當時的宴幾安甚至未祭出本命劍,而如今面對來歷不明擅闖軌星閣者,他卻不見半點猶豫,羽碎劍在第一時間便被祭出!
「雲天宗設絕對禁制,生人非請勿入,賊人如何進來!」
被提問之人摸摸鼻尖。
「確實差點沒能進來。」
但凡事總有個意外。
「交出手中『黃泉之息『,尚且留你全屍。」
雲上仙尊聲如清泉,清冷矜貴。
素白纖長手指半抬平齊耳邊,只待一揮,那蓄勢待發的萬千光劍便會如千軍萬馬,以不可阻擋之式將面前之人刺成篩子。
他在等。
等敵手主動低下頭顱,束手就擒。
然而,良久,只一縷清風吹拂而過,一手扶窗框,蹲於軌星閣天窗之上的男人半晌未動,銀制面具之下,他薄唇唇角似有些無奈地下垂,一聲嘆息。
雲上仙尊強勢目光逼迫中,男人無視他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視線穿過他身後一觸即發的劍陣,漫不經心地瞥了眼藏在稀薄雲海間的赤雪峰——
「夜深了。」男人緩緩道,「如此大陣仗,擾人清夢。」
下一瞬,幾束黑色光柱以整個雲天宗為內圈,自三座主峰之後拔地而起!
宴幾安瞳眸微縮,難以置信看向不遠處保持著一開始的姿勢甚至動也未動之人,沒有符籙,沒有法器,他便只是眨眼之間,便展開了一個能夠籠罩整座雲天宗宗門範疇的陰陽鏡像界!
表世界被完全隔絕。
里世界中,只余宴幾安、軌星閣閣主,神秘男人三人。
幾乎是與此同時,男人動了——
宴幾安的劍陣啟動的瞬間,他便也動了。
當光劍如雨撲面而來,男人如離箭之弦迎劍陣而上,人之身影如黑色流星劃破夜空,在宴幾安震驚的目光中,隨手握住一擦著他面頰而過的劍陣光劍其中一把!
羽碎劍加持之下,萬劍劍法劍陣如虛擬惡龍寶庫,光劍由宴幾安本身識海內催動劍氣誕生,無實體,不可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更勿論此時被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握在手中。
這一奪劍,宴幾安震驚之餘更感到仿若被一隻有力的手一把掌控住識海,靈魂深處因為陌生恐懼而顫慄——
「呯!」
破空之音中,光劍與羽碎劍重重碰撞,一碰即分,劍光四射,山河嗡鳴!
若非展開陰陽鏡像界,這一擊,足以將整座雲天宗喚醒!
宴幾安虎口陣痛,猛然後退,倉促間見手持其劍陣光劍其一者落於其踏步金蓮,身法自然,手一揮,那把光劍於他手中消失……
「不好用。」
簡單的評價後,男人穩穩立於金蓮之上。
踏吾金蓮,奪吾劍陣。
此為何人?!
面上不顯,然而此時此刻雲上仙尊實則心神大震,完全沒想到這三界六道之內還有這樣一個人,能夠運用他人識海劍氣所凝實物為己用——
此人也是劍修?
比他更上一層樓的劍修?
來不及思考如此複雜之事,時刻謹記「黃泉之息」落入此人手中,宴幾安無心戀戰,也對眼下情況開始逐漸感到失去控制!
長發浮空,劍氣凝聚,羽碎劍橫於面中,劍刃劃破手掌——
心劍合一,化龍形!
浮空中雲上仙尊長發與道袍自劍訣吟唱無風狂舞,平日黑眸被金光所逐漸吞噬覆蓋,空谷山巔之間,龍吟響徹!
金光更盛,逐漸化作巨龍淪落,籠罩於劍修之中,肉體凡胎為龍心,膚為龍鱗,發作龍角……
銀龍開眼!
於蒼穹雲海,巨龍以絕對的壓迫形態緩緩睜開龍眼,陰陽鏡像界之內,河水倒流,山河震動,山峰坍塌——
於不遠處,銀龍只見相比之下已小如螻蟻之人,此時束手而立於一棵蒼松之上,黑夜之下,其身後有粉白光芒聚攏!
那光似霧,有型若無形,縹緲浮動間,似逐漸終於匯聚成了蓬鬆的獸尾……一尾,兩尾,三尾——
直至九尾。
蒼松之上,男人扶樹幹輕輕一撐,一躍而起,展開的朦朧九尾就像鳥雀羽翼舒展,而後,每隻尾巴浮動中,隱約可見其上緊閉瞳眼。
九尾如狐,其尾賦眼,這等生物三界六道難尋第二,宴幾安有幸遇見一回自然不會輕易忘記——
可惜未等他做出任何驚懼反應,那拖著九條長尾身影居然一躍已至巨龍同等高度!
「上次的傷,還未好吧?」男人低磁嗓音中帶著笑意,「還想再被咬一口?」
戲謔輕笑被冰涼夜風吹開,幾乎融於夜色清風。
巨龍心臟處,宴幾安腹部遭受重擊,拆骨扒筋般的疼痛中他眼前發黑一路下墜,耳邊仿若聽見鏡像界碎裂的聲音,他落於陶亭門外那棵桃花樹下。
桃樹受驚般,花瓣紛紛下落,耳邊傳來鹿桑驚慌失措高呼「師父」的尖叫,宴幾安嗅到淡淡腥甜血腥氣息。
大約是肩膀上的傷口再次裂開了。
恍惚之間,思緒已然混亂一片,籠罩雲天宗範圍等級的陰陽鏡像界,他的一擊敗落,黃泉之息,賦眼九尾,神秘男子……
最後——
宴幾安卻想到了南扶光。
也不知她明日見他一身傷再出現又是作何感想。
……
赤雪峰,桃花嶺。
夢中似被什麼劈開,強硬又霸道地將南扶光從沉浮夢境中喚醒。
猛地睜開眼,眼前昏暗的一片寂靜告訴南扶光這會兒怕不還是深夜,她翻身坐起,沒有猶豫,跳下床,「噔噔噔」往外跑。
她跑得急,下了榻後鞋履未踏,赤腳於青石磚發出特殊的實音,夾雜著奔跑的氣息,直到她來到外間,見倚靠洞府窗邊,手執一盞燭,用手正撥弄燭心玩的男人。
後者聞聲抬眼望來。
南扶光與他隔著一張木桌遙遙相望。
「怎麼不睡,去做賊了?」
雲天宗大師姐睡眼朦朧,自己都還沒完全從驚醒狀態中清醒,腦子猶如漿糊……聲音自然帶著濃濃的睡意。
她原本站在窗下陰影中,突然覺得眼睛痒痒,抬手揉眼。
此處月影浮動,一束月光朦朧照入,照亮了窗下之人,也許今日事發繁多,她看上去比初見時略顯單薄。
白色的睡袍之下,白皙的雙腳踩在洞府冰冷青趾磚上,大約後知後覺有些冷,她毫無自覺地抬起了一邊腳,像只愚蠢的丹頂鶴。
半晌。
男人大方地說了句「是啊」,南扶光沉默了下,不等她開口訓斥他又發病隨便敷衍人,下一刻眼前一花,整個人腳下騰空而起。
瞌睡瞬間被嚇走了一半,低呼一聲,雲天宗大師姐正揉眼的手不自覺地攬住突然抱起她的人寬闊的背上。
她被扔回了床榻上,「撲通」落回柔軟的被窩裡。
趴在被子裡,她茫然地眨眨眼。
「地上涼。」床榻邊,男人嗓音平淡。
「……」
心臟在那低磁淡然聲音中「砰砰」莫名恨跳兩下,南扶光無聲捉緊身下的羽被。
「力氣那麼大,你到底是不是病人?」
「說不定是迴光返照,明天就死了。」男人又換上了那種慣用的語氣,「睡吧。」
南扶光:「……」
殺豬匠:「不睡?」
南扶光:「……」
殺豬匠嘆了口氣:「我在脖子上掛根繩,把自己栓你床頭?」
南扶光:「可以。」
殺豬匠:「……」
殺豬匠:「睡吧,已經在做夢了不是嗎?」
在抓過身下的枕頭扔他臉上還是睡覺之間南扶光選擇抓過被子,整個人動作不必要大幅度地鑽進去,又把柔軟的羽被捂在自己臉上。
本以為睡不著了。
誰知道一閉眼,耳邊聽聞捕夢網清風撞鈴輕響,瞌睡上頭,竟真的又睡過去。
這次,難得一夜無夢。
……
當老天爺賜予片刻安寧,通常象徵著他老人家憋了一坨大的。
第二日南扶光睜開眼,尚未整明白今日膳食堂主食是粥還是包子,先收到了兩條最新消息——
其一,宴幾安不知為何再次身受重傷。
其二,昨夜淵海宗一築基初期弟子,或許是即將突破入築基中期,於入夜打坐時入魔,如魘祟侵,半夜闖入淵海宗宗門大殿胡言亂語一番後,爆體而亡。
(本章完)
作者說:你們要的快樂這也是端上來了
也有200紅包哦
400評晚上見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