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耀文將水仙抱起,放在廚台上,順手關了洋油灶的火。
水仙眨了眨眼睛,「老爺,你要做什麼?」
「明知故問。」
水仙咯咯一笑,「不要,還要做飯呢,等晚上。」
「吃飯不著急,我現在只想吃你。」冼耀文嘴裡說著,手卻是伸向廚台上的剪刀,拿起,剪刀尖輕輕划過水仙的鎖骨。
感受到剪刀尖的涼意,水仙嬌嗔道:「老爺,不要了,我很喜歡這件衣服,才洗過一次。」
冼耀文拿著剪刀沿著水仙的胸口往下滑,落到衣擺處,撐開剪刀的嘴,輕笑道:「喜歡可以再做,你適合穿義大利風格的衣服,下次去羅馬,我會給你請一個義大利私人裁縫。
二樓的三分之一面積改成你的衣帽間,五分之一面積改成我的藏寶庫,專門用來收藏你的破衣服。」
說著,他將圍裙撩到一邊,剪刀合上,衣擺被剪出一道口子。
「老爺,你好討厭,每次都是我喜歡的衣服。」
「我們的審美一致,你喜歡的,我也喜歡。」冼耀文手往上移,一點點剪開衣服。
水仙噘了噘嘴,「不能只是你剪我,我也要剪你。」
「好。」
冼耀文將剪刀遞給水仙……
七點。
冼耀文放了一些稻草進剛剛挖好的坑裡,稍稍壓緊實,點燃稻草,等火勢起來,他又往稻草上蓋了幾畚箕的稻殼。
水仙在他邊上,左手拿著一個土豆,右手拿著刷子,蘸上蜂蜜,刷滿土豆全身,然後,換一個刷子蘸番茄醬,刷了土豆一半的面積,接著是辣椒醬刷另外一半面積。
將土豆放進盛澱粉的缽里掛上一層漿,撈起,放進油鍋里炸幾秒鐘,澱粉一定型,她就將土豆撈起,瀝乾油後,裹上荷葉,然後在外面包裹麵團。
待包裹好,埋進稻殼裡。
冼耀文到一旁的桶里拿起一個洗過的番薯,用毛巾擦拭乾淨表面的水漬,如法炮製,一共擦了五個,埋進稻殼裡。
打開放在一邊的高壓鍋,將壓過的羊肉倒進一個瓦罐里,又倒上兩斤黃酒,蓋上蓋子,在蓋子表面蒙上兩層布,紮緊,然後從面盆里挖了一點爛麵糊,將蓋子抹得密不透風。
將瓦罐放在篝火中央,再用畚箕裝稻殼覆蓋在瓦罐上,直到瓦罐完全被覆蓋。
打開一個罐子,倒一點烏漆麻黑的沙子在密網篩上,抖動篩子,篩掉沙子裡的細沙和雜質。
「這些沙子上次用來炒什麼?」
「炒米。」水仙回著話,手裡捻了一根江米條送進冼耀文嘴裡,「歐記的蘭花根,特別好吃。」
冼耀文咬了一口,「香,脆。」
他手裡的活不停,篩了幾趟,篩好了沙子,將所有沙子倒進鏊里攤平,蓋上蓋子,將鏊放在火頭上。
燒上幾分鐘,打開蓋子,試了試沙子的溫度,感覺差不多了,倒了一碗花生米在沙子上,用筷子輕輕攪動沙子,讓花生米和沙子分布均勻,蓋上蓋子,燒上一會。
從冰桶里取了一瓶啤酒,筷頭頂著瓶蓋邊沿,手心在筷尾一拍,瓶蓋沖天而起。
食指一勾,勾住瓶口轉上一圈,瓶口懟到嘴裡,呷了一大口。
「透心涼,舒服。」
「我也要。」水仙沖冼耀文伸出手,手指一張一合。
冼耀文靠上去,呷了一大口酒含在嘴裡,一弓腰,嘴堵住水仙的嘴,一道酒箭直衝水仙的嗓子眼。
水仙咽下酒,嬌嗔道:「你漱口了嗎?」
冼耀文嘿嘿一笑,「你屁股擦乾淨了,我的嘴就不髒。」
聞言,水仙從菜盤裡抓了幾顆茴香豆往冼耀文臉上扔,冼耀文一側頭,躲過偷襲,接著一矮身,兩腿交叉,一個軍姿坐貼著水仙小腿坐下。
手一伸,從菜盤裡捻了一隻油炸螞蚱,掐腿、擰頭、去翅,一氣呵成,只留下菁華部分扔進嘴裡。
水仙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表示她也要。
冼耀文捻了一隻新的,收拾好餵進水仙嘴裡。
水仙一邊輕嚼,一邊說道:「今天我遇到了一個姑娘,長得很漂亮。」
「然後呢?」
「在遏天邊遇到的,我去的時候她正在跟媽姐商量價錢。」
「自由身?」
「嗯。」
「父親重病、母親賭博、弟弟念書、丈夫不爭氣,哪一個?」
「第二個,她阿媽欠了大耳窿很多錢。」
「你看上她了?」
「她的模樣我見猶憐,男人見了都會心疼,照老爺你說的,她很適合做業務,就是念的書少一點,只讀了兩年小學。」
「沒文化沒關係,只要人聰明,後面可以補。她是個孝順女兒?」
「都要賣身替阿媽還債了,怎麼可能不孝順。」
「欠了多少?」
「到明天三千二。」
「哦。」冼耀文呷了口啤酒,「你覺得她值嗎?」
「我覺得至少值十萬。」
冼耀文沉吟片刻,「住哪裡?」
「樟宜。」
「五腳基?」
「嗯,散仔房。」
新加坡的店屋一層樓一般用木板隔出一個個小間對外出租,好聽點叫寄宿公寓,就是冼耀文丈母娘在做的那種,住在裡面的人一般自稱「五腳基」。
小間的檔次有高有低,離廚房廁所最遠,又有窗戶能照到陽光的叫頭房,稍差的叫二房,比鄰廚房廁所的叫尾房,處在中間陰暗過道,白天也得點燈的叫散仔房,隔音很差,可以聽見整層的動靜。
而且,散仔房很多是租床位的,一個房間裡可能有四至八個床位。
「橄欖枝已經拋了?」
「沒有,在摸底。」
「上門請,早上早點去,趁著鄰居們都沒出工,排場弄大點,拎一點名氣大的高檔點心,不要江米條這種量多容易分享的,要挑量少不好分的,四個或六個一盒的那種。
事當著鄰居的面說,待遇也讓鄰居知道,一個爛賭鬼,口碑、人緣好不到哪裡去,難得吐氣揚眉,讓她好好高興一下。」
「老爺,你想讓她阿媽賭得更大?」
「你既然看好她……她叫什麼?」
「蔡少芬。」
「你既然看好這個蔡少芬,就把人情做得紮實一點,3200元的人情少了點,再加點,次數多一點,起碼三次。」
水仙蹙眉道:「我就怕這樣搞會變成無底洞。」
「第一次大方給,第二次稍稍為難,第三次勉為其難,順便讓蔡少芬明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勸她狠狠心不要再管了。
爛賭鬼什麼都做得出來,上門鬧是一定會發生的,好好維護她,到這兒基本可以收服了。」
「然後呢,她阿媽怎麼辦?」
「騎驢看唱本,先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價值。」
「如果我決定出手,你要不要見見她?」
冼耀文仰起頭,看著水仙的臉說道:「先不見,我想看看你的眼光。」
水仙莞爾一笑,「我要是看錯了呢?」
「錯了就錯了,沒有人能不犯錯,總結經驗,下次當心,同樣的錯誤不要再犯。」
「嗯。」水仙點點頭,「老爺,我想聽你唱歌。」
「想聽什麼?」
「老爺想唱什麼就唱什麼,老爺唱的我都愛聽。」
「好。」
冼耀文呷了一口酒,回憶一首他不怎麼熟悉的歌曲,少頃,他打開了嗓子,「我…夢裡有一朵小花,是水仙有粉紅的嫩唇……」
聽到「水仙」二字,水仙的睫毛抖動,雙頰綻放迷人笑容。
「我輕吻她修長的秀髮,我輕吻她纖細的柔荑,那麼白那么小,水仙怎經得風吹雨打,啊……我夢裡的小花,水仙水仙花,小小的水仙花。」
方唱罷,水仙俯身擁住冼耀文,在他耳邊說道:「老爺,這首歌叫《水仙》?」
「嗯。」
「你為我寫的?」
「我挺想說是,但其實不是,是友誼影業收的歌曲,我看見了,把它扣下了,剛才稍稍改了改詞。」
水仙輕笑道:「我一猜就是,很好聽,謝謝老爺。」
「不客氣。」又呷一口酒,冼耀文看著星空說道:「你說這星洲小島,誰主沉浮,誰又在此書寫傳奇?」
水仙鏗鏘有力地說道:「老爺主沉浮,我書寫傳奇。」
冼耀文淡笑一聲,哼道:「大地不曾沉睡過去,仿似不夜城,這裡燈火通明,是誰開始第一聲招呼,打破了午夜的沉寂,空中瀰漫著的海的氣息,叫賣的吶喊,響著生活的回音,遍地忙忙碌碌的腳印,寫的是誰人一生的傳奇。」
水仙離開凳子,挨著冼耀文坐下,頭枕在他臂膀上,被歌聲帶到街上,看見了她曾經留下的腳印,那盡頭是她來時的路,一個小女孩在沖她招手,她走了過去,聆聽稚嫩聲音的問詢,「肉好吃嗎?」
「很好吃。」水仙說出聲來。
冼耀文擁住水仙,輕撫她的秀髮,「傳奇將改變命運,要在茫茫人海中掀起風雲,有誰明白高飛的心,狂笑聲中依稀見舊影,莫問得失有幾許,人在高處就會不勝寒意,不再擁有真愛共鳴,是否人到此處已無情,嗯~不再嘆息新的一天又來臨。」
「老爺……」
「《星洲傳奇》。」
「人在高處真會不勝寒意嗎?」
「不知道,我沒去過高處,你跟我一起上去看看。」
「多高才算高?」
「很久很久以前,冼高個和何矮子在一座獨木橋相遇,兩個人互不相讓都想先過橋,於是,冼高個提議: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能答上來,我就讓你先過橋。
何矮子同意了。
冼高個問:天有幾高?
何矮子沒有回答,只是翹起自己的屁股。
見狀,冼高個不耐煩地說:屁股翹得半天高,能答上來趕緊答,不會答趕緊讓路。」
冼耀文拍了拍水仙的翹臀,「你的兩個屁股就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