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滾雪球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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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加坡非龍興之地,出不了真龍,這裡的龍椅可沒有什麼好坐的,不過……」

  冼耀文拖著長音,賣起了關子。

  李月如果然催促,「不過什麼,你說呀。」

  冼耀文呵呵一笑,「不過,正因為這裡的龍椅沒有那麼尊貴,是可以用嘴爭的,用不著血流成河,沒有太大的危險性,對下場爭霸的人和平民來說是一件幸事。」

  李月如不解道:「星洲地方小歸小,但龍椅就是龍椅,怎麼會不尊貴?」

  「新加坡地方太小,人少,資源少,沒有戰略縱深,就算全力暴兵也沒有用,稍有實力的勢力就能把它按在地上打。

  新加坡的地理位置又太好,地處馬六甲海峽南口咽喉,是世界最繁忙的海峽之一,是為黃金水道,馬六甲海峽是聯接著印度洋與太平洋的最近航道,也是亞洲和大洋洲的十字路口,連接西方和東方的必經之路。

  歐洲,西亞和東亞的商船以及運輸貨物資源能源的貨輪,為了節約運輸成本,都會選擇經過這裡,為運輸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也節省了時間。」

  冼耀文輕敲桌面,「這是一塊黃金寶地,假如不是英國的殖民地,而是荷蘭、西班牙或葡萄牙的殖民地,又或者僥倖沒成為殖民地,那這裡會成為野心家的樂園。

  或打成一鍋粥,爭奪割據一方的軍閥寶座,民不聊生,手裡沒槍沒炮,只會活成豬狗。

  或新加坡島成為海盜島,海盜以此為據點,劫掠海上的商船,由於大國之間的齷齪關係,這裡會成為牛皮癬,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解決的。」

  「你的意思是說星洲是英國的殖民地反而是幸事?」李月如將攤主放在桌面的其中一碗蝦麵放在冼耀文面前。

  冼耀文從筷筒里取了兩雙筷子,掏出手帕擦拭一遍筷頭,遞了一雙給李月如,「就目前這個階段,總督府能夠容忍遊行、抗議、罷工,英國佬做得算不錯了,當然,這是因為世界形勢變化,迫使英國佬不得不做出改變。」

  冼耀文吃了一口面,又指著自己的嘴巴,「新加坡華人想要爭取更多權益,應該用嘴,用腦,而不是用槍炮發動所謂的革命,現在不是革命的好時機,特別是蘇式革命。」

  「為什麼?」

  「蘇聯地大物博,資源豐富,手握烏克蘭這個歐洲糧倉,但凡不瞎搞,即使龍椅上坐條狗,蘇聯人也不會餓肚子。

  但事實上,蘇聯人過去數十年的日子並不是很好過,若不是三十年代一通瞎搞,借德國八個膽也不敢進攻蘇聯,而是會積極拉攏蘇聯進自己陣營。

  蘇聯呢,十有八九會當一根攪屎棍,占盡便宜,打造環歐亞緩衝帶,爭取在地理位置上成為美國一般的存在。」

  冼耀文略去一些為完整表述當說,卻不合時宜的話,接著說道:「新加坡或者說馬來亞,並不具備蘇聯的優厚條件,我是說地理資源條件和國際環境的綜合,不說革命是否會成功,即使成功了,前途也很渺茫。

  客觀點講,這個世界一直是多樣性的,有白,有黑,也有在中間遊走的灰,才是一個正常的世界。

  這個世界一直是金字塔結構的,底層的人多,越往上,人數越少。少數人以多數人的名義制定規則,讓多數人遵守,說白了,無論任何規則歸根結底就是資源分配法則。

  這個世界或許存在大公無私之人,沒有私心,自己兒子吃肉,就不會讓鄰居兒子喝肉湯,自己兒子考試第一名,就會讓鄰居兒子並列第一,自己兒子有媳婦,就不會讓鄰居兒子單著。」

  冼耀文鄭重地點點頭,「我相信這樣的人是存在的,但只會是少數,絕大多數人都有私心,不做就拿或者少做多占,才是大家所追求的。

  掌握分配權的人,一定會給自己分配更多的資源,老子說過,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

  《馬太福音》第13章第12節有寫,For whosoever hath,to him shall be given,and he shall have more abundance:but whosoever hath not,from him shall be taken away even that he hath。

  翻譯成中文,這句話的意思是:『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餘。凡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去。』

  前段時間,我在巴黎正好遇見下雪天,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下雪,很新奇,雖然天氣有點冷,但我卻在外面到處逛。

  在一個居民區的街道上,我遇見了幾個在玩打雪仗、堆雪人的孩子,他們捧一點雪捏成雪球,然後推著雪球在雪地上滾呀滾,雪球裹挾新的雪花,越變越大,從拳頭大小變成這麼大。」

  冼耀文雙手比了一個很大的手勢,「孩子們越是往前推,雪球越是變大,大到他們推不動為止。我有了興趣,上去幫孩子們推,我力氣大,把雪球推到像小車那麼大,然後,也推不動了,我讓保鏢幫忙推,雪球一直推到卡車那麼大。」

  冼耀文雙手使勁撐開,比了一個更大的手勢。

  他滑稽的樣子,逗得李月如咯咯一笑。

  「只要投入足夠多的人,輸出足夠多的力氣,就可以一直推著雪球往前走,也一直讓雪球繼續變大。從中我悟出一個道理,我把它叫作滾雪球效應。

  當我們幾天沒有吃飯,隨便有一點吃的,我們就會很滿足,但當我們溫飽不成問題。」

  冼耀文挑起一筷子麵條,「我們就會不滿足於粗茶淡飯,想吃一碗蝦麵換換胃口,當蝦麵吃膩了,又會想著換其他。其實我一直挺好奇爆炒鳳舌的滋味是怎麼樣的,有想法到哪裡圈一塊地,圈養一批禾花雀,等養得足夠多,悄悄做成菜嘗嘗味道。」

  「禾花雀的個頭才多大,用它的舌頭做一盤菜要好多隻吧?」

  冼耀文呵呵笑道:「我還好,胃口沒多大,幾百只夠了,要是換成能吃的,數千隻也只夠塞牙縫。」

  「我沒吃過,不知道好不好吃,不過,想吃不用自己養吧,去鄉下收就是了。」

  「不太好,禾花雀的數量本就不多,要是它的舌頭很美味的消息傳出去,會給禾花雀帶去滅頂之災。

  我說了,這個世界是多樣性的,一個動物存在,自然有它存在的必要,不清楚它對生存環境的重要性之前,最好不要為了口腹之慾把它弄滅絕。

  老鼠、曱甴也是一樣的,誰見到都想弄死,可它們真滅絕了,到底會產生什麼後果,誰也說不清楚,可能變好,更大的可能變壞。」

  李月如一臉嫌棄,「老鼠和曱甴能有什麼用,給其他動物當食物嗎?」

  「不太清楚。」冼耀文搖搖頭,「或許它們存在的意義就是不讓人類過得太舒坦,假如說眾生平等這話是對的,人類無一不是罪人,全都參與了對其他動物的瘋狂殺戮,死有餘辜。」

  「人和牲畜能一樣嗎?」

  冼耀文淡笑道:「這麼說,你認為人比牲畜高級?」

  「這還用疑問嗎?」李月如理所當然道。

  「看你的態度應該不用。」冼耀文淡淡地說道:「既然你能接受人和牲畜有高低之分,自然也接受人與人之間存在高低之分,所謂的平等在你這裡就不存在。

  你會心安理得地享受傭人的服務,但被權貴不公對待時,你又希望權貴本著人人平等的原則給你公平待遇。

  古時有個官職叫州牧,一個牧字已經表明了朝廷對待子民的態度,後來,官職名稱不再那麼露骨,施政方式也有了變化,但內里其實一直沒變。

  視百姓如牛馬,以牧牛馬的方式管之,是最佳的管理方式,管得好壞與否,不在仁慈,而在堅持,堅持執行制定好的合理資源分配規則,不要瞎搞,別讓百姓餓著,百姓自然會安分守己扮演好納稅人的角色。」

  李月如若有所思道:「資源都包括什麼?」

  「食物、尊嚴、上升通道,大義凜然地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權利,只有個人做不到,不能沒有機會去做。」

  李月如沉思片刻,道:「耀文,你說的我大致聽懂了,但是不明白你說這些的目的。」

  「人人都有私心,處在雪球里會越滾越大,在外,不是被撞得魂飛魄散,就是隨時被裹挾。酒店想要持續經營下去,僅靠實現社會價值已經足夠,但想要路平坦,就要有規則,即有章可循。

  既然有章可循,這條路我們能走,別人也能走,酒店換兩個人經營也是可以的。」

  冼耀文嘿嘿一笑,「沒準二十年或三十年之後,我們各自盤坐在鐵窗里,仰頭看著外面的世界,或者上絞刑架走一遭,雙腿綁著沙袋,想蹬幾下都蹬不動,嘴巴一張,舌頭伸出來,長長的,咯吱,這輩子走到頭了。」

  李月如打了個冷戰,「你想……」

  「不用說出來。」冼耀文打斷李月如的話,「超瓊姐,你的認為是對的。在新加坡,律師的身份對普通人而言非常高貴,上限也很高,新加坡的律師我不是個個認識,但都見過照片,裡面絕對沒有他,估計只是一個在英國通過律師資格考試,連見習律師都不是的學生仔。

  剛才那個女人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吧?」

  李月如點點頭。

  「一個槽里不容易吃出兩種豬,妹妹如此,哥哥估計也差不多,只是英國教育制度的產物,更容易接受英國價值觀,傾向於議會制度那一套。」

  「你是覺得他會去當官?」

  「十有八九。」

  「所以?」

  冼耀文瞥了周應禮一眼,說道:「先驗驗成色,再決定怎麼做。」

  李月如也睨了周應禮一眼,「如果沒有那個女人,是不是就不會有這回事了?」

  「一樣會有,只是第一個對象未必是他。」

  「嗯。」

  李月如點點頭,拿起筷子挑面,目光卻是偷偷注視周應禮。

  還別說,攔路男人沒有放空話,當蝦麵吃了過半,攔路男人回來了,帶回更多的流氓。

  打頭的一個理了個寸頭,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汗衫,外面套一件襯衣,前襟大敞,袖子卷到手肘處,雙手插兜,囂張寫在臉上,不知道什麼是對手。

  見到他,冼耀文會心一笑,回憶湧現。

  當年他在內地的溜冰場耍,遇到過類似的小混混,沒有一點眼力勁,為了個妞,在他面前釋放男性荷爾蒙,放話自己是溜冰場扛把子。

  「一個被《古惑仔》毒害的小赤佬,不知道眼前這位又是被什麼毒害?」

  顯然,來的這群人不像是私會黨正式成員,倒像是自己瞎混或者依附私會黨的小混混,還沒領悟出來混是混錢的真諦,走路帶風,尚求一個威風,「被斬死街頭」或「我好後悔加入黑社會」,主要出自這幫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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