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伐冰之家
「你大哥我想做糞缸生意,你跟我一起賣好不好?」冼耀文沒好氣地說道。
冼玉珍搖頭晃腦,一本正經地說道:「不好,一個糞缸能用幾十年,賣糞缸賺不到錢。」
「說話就說話,不要搖頭晃腦。」對冼玉珍不自覺的動作,冼耀文不由蹙眉,女生說話搖頭晃腦可談不上有什麼美感,特別是冼玉珍的動作之前是沒有的。
「哦。」冼玉珍吐了吐舌頭。
又是一個之前不會有的動作,冼耀文猜測應該是冼玉珍在模仿學校的女同學,小丫頭的自信心還沒建立起來,內心依然敏感自卑,不然,不會屑於模仿別人的小動作。
「小丫頭見識還不錯,知道賣糞缸賺不到錢,那你怎麼會覺得我能看上穿珠仔的生意?」
冼玉珍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地說道:「不是大哥伱一步步引導我往那個方面想嗎?」
「你啊,自作聰明。」冼耀文拍了拍冼玉珍的腦瓜子,不再賣關子,直入正題,「我跟你說,飾品廠的串珠訂單數量基本是固定的,穿珠仔的活也差不多是固定的,越多的人穿珠仔,每個人能分到的活就越少,而且,做的人一多,飾品廠就會降低手工費,你現在穿三串賺一仙,也許十天半個月後,穿五串才能賺到一仙。
大哥有能力讓你吃好穿好,車接車送,不需要你賺錢貼補家用,再說你穿珠仔賺的錢夠買用來給你保養手的牛奶嗎?
你穿一串珠子對手造成的損耗,要泡多少加侖的牛奶才能保養過來?
牛奶多少錢一加侖你知道嗎?」
冼耀文豎起食指,「你穿珠仔越多,虧得越多,你算錯了經濟帳。這是其一,其二,知道都是什麼人在穿珠仔嗎?長洲島的農民,沒什麼進項,卻用著一元一度的電,晚上穿珠仔不敢點電燈,只能用火水燈(煤油燈)照明。
寮屋區的居民,沒工作的人就靠穿珠仔、糊火柴盒、釘珠片、造手襪、揼椰子衣、吹電燈泡仔賺點辛苦錢買米買菜,你不愁吃穿,穿珠仔跟他們爭食?」
頓了頓,冼耀文接著說道:「在久遠的古代,只有卿大夫以上的貴族喪祭,才有資格用冰,因此,他們也被稱為伐冰之家。《大學》里收錄了一段孟獻子曰過的話,我念一遍,你給我牢牢記住。」
被冼耀文的嚴肅鎮住的冼玉珍點了點頭。
「畜馬乘,不察於雞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凡事都要留有餘地,給不如自己的人留條活路。
大哥對飾品生意還是挺有研究的,想賺到錢不會太難,但大哥不能去做。因為開一家飾品廠不需要多少本錢,不少人都有能力開一家,飾品生意容易上手,不需要太專業的知識,只要肯干,虧本的可能性比許多生意都要小。」
冼耀文指了指石硤尾的方向,「很可能那裡就有人通過飾品生意改變現在的窘境,大哥做生意野心大,我要是做飾品,肯定要往大做,這樣一來,飾品行業的進入門檻會被提高,許多人就要失去改變人生的機會。
你呀,想賺錢是好事,但要用一般人做不到的方式去賺,寫文章投稿到報社,寫電影劇本寄給電影公司,作曲寄給唱片公司,接一點翻譯的兼職工作,這些,大哥都有能力幫到你,只要你行,不愁賺不到大錢。」
說著,冼耀文伸手入口袋,摸出一張紙幣,「你現在還沒賺大錢的能力,就從賺小錢開始,上樓帶小白出門遛一圈,在老師抵達之前回來,這一元就是你的了。」
「大哥,遛狗很簡單的。」冼玉珍嘟囔一聲,表達的意思不言而喻。
冼耀文捏住冼玉珍的下巴,淡笑道:「簡單輕鬆、報酬又不低的活,哪裡是一般人能接觸到的,都被畜馬乘控制著留給家裡人或家生子,放心去吧,因為有你才有遛狗這個活,別人幹不了。」
「哦。」
冼耀文撫了撫冼玉珍的頭,「內地的貨幣單位只有元角分厘,香港是元毫仙厘,比厘更小的沒有了。去吧。」
「嗯。」
冼玉珍走後,冼耀文跨進便利店,對站在櫃檯里的顧嫂說道:「高經理來過了?」
顧嫂頂著紅璞璞的臉頰說道:「十天前來過,看了帳本後說這家店沒有繼續開下去的必要,等新店開業,讓我和董姐過去上班,這裡的店鋪關掉。」
冼耀文頷了頷首,「讓你和董嫂去新店上班是我安排的。當初開這家店其中一個目的是讓你和董嫂學習過渡,等你們走了,店鋪也沒必要關掉,把股份算一算,我讓其他人來接手。新店那邊,大家依然會有股份,具體的數額等老顧、老董回來再討論。」
「先生,高經理說新店會很大?」
「很大,賣的東西會很齊全,需要很多工作人員,也需要不少管理崗位,你和董嫂過去後從小組長干起,手下管四五個人,干不好撤職,幹得好往上升,犯重大錯誤開除,沒有任何特權,和其他員工一樣。」
顧嫂自信地說道:「便利店沒有什麼是我和董姐不明白的,不會給先生丟臉。」
「嗯。」冼耀文指了指櫃檯上當盒子使的抽屜,「做完這些別再拿了。」
「先生剛才的話我聽見了,不會再拿了。」顧嫂紅著臉說道。
「顧嫂你兩次見到那個男人的當天,有沒有見到鄧波兒?」
顧嫂回憶了一下,說道:「第一次有見到。」
「幾點?」
「吃午飯前,十點的樣子。」
「有沒有打照面?」
顧嫂指了指店外,「那天我和她就在那裡打了照面,還說了兩句客套話。」
「顧嫂你當初跟著部隊多久?」
「正式隨軍三年多,又跟著從北到南逃了半年命。」顧嫂唏噓道:「還好當初沒跟著往雲南跑,要不現在還在鑽林子。」
「一幫大嫂子小嫂子聚在一起,什麼都聊吧?」
顧嫂剛剛消去的紅暈重新爬回臉上,扭捏道:「有些女的嘴上沒把門,什麼都敢說。」
冼耀文清了清嗓子,用儘可能磁性的聲音說道:「顧嫂,你慢慢回憶一下鄧波兒那天的臉頰、眉梢,是不是覺得她前一天晚上有被滋潤過?」
顧嫂回想了一會,點了點頭,「我覺得像。」
「是看著覺得,還是心裡認為?」
「看著像,鄧波兒那天特別精神好看。」顧嫂指了指自己的右鼻翼,「她本來這裡有一窩黑點,那天沒有了。」
「周孝桓,就是那個開車的富家公子,那天的前兩天來過嗎?」
「沒有,五六天前來過。」
「好,我知道了,你接著忙。」
冼耀文回到四樓客廳,電話湊巧響了。
「亞當,我,索菲亞·李。」
「Oh,索菲亞,有什麼能為你效勞?」
「來俱樂部,今晚會舉行非常有趣的比賽。」
「有趣的比賽?賽狗還是賽豬?」
「先賽蝸牛,然後玩一種非常新鮮的撲克玩法,亞當,你聽過紐奧良撲克嗎?」
「聽說過,玩多大?」
紐奧良撲克未來會叫德州撲克,因被幾個來自德州的賭鬼引進拉斯維加斯而得名,在美國並不算是什麼新鮮玩法,至今已經流行了一百多年。
「大小盲10/20。」
一般想上桌玩德州撲克,至少需要準備小盲兩百倍的籌碼,小盲10,即意味著2000籌碼可上桌一戰。
「Ready,Steady,Slow!你有寶貝要參賽嗎?」
「飛翔的荷蘭人。」
「好名字,我有榮幸和你一起拉頭牛嗎?」
「當然,如果你想,當騎師也沒問題。」索菲亞咯咯笑道。
「OK,可以對外宣布飛翔的荷蘭人騎師是蓋茨比,不,還是改成皮普。」
「《遠大前程》,嗯哼?」
「是的,晚上見。」
掛掉電話,冼耀文轉臉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潘秀秀,隨即給岑佩佩去了個電話,讓她早點回家。
打完電話,冼耀文下樓去了「休閒」,往躺椅上一躺,上海梳頭婆宋蝶、大澳修甲刀何水尾、揚州三把刀徐三、北平答應執事納蘭淳熙便摩拳擦掌圍了上來,準備好好秀一秀自己的功夫。
修頭髮、修指甲、修腳同時進行,納蘭淳熙左手握報紙,嘴裡京片子念著新聞,右手置於乾果盤中,手指靈活地剝著各種乾果的殼,時而捻起一撮送進冼耀文的嘴裡。
龍學美用心了,休閒的工作人員天殘地缺,非聾啞即瞎,只有納蘭淳熙不聾不啞也不瞎,出生時身體健全,卻不幸趕上了裹小腳的尾巴,左腳的腳趾骨被折斷,走路只能拄拐。
來香港之前,納蘭淳熙在八大胡同討生活,是跟在花魁身邊的輔助型工作人員。猶如電影主角需要配角搭戲,明星需要經紀人張羅,花魁除了姣好的容貌和若干提升逼格的技能之外,也需要旁人進行輔助,幫助炒作提高身價,給客人提供附加貼身服務等。
享受著環繞立體服務,冼耀文渾身舒爽之餘,八卦之心升起,「淳熙,當年小鳳仙和蔡鍔好過嗎?」
納蘭淳熙停止念報,說道:「先生是想問蔡鍔將軍當年逃出北平一事?」
「是啊,都說是小鳳仙幫助蔡鍔逃出北平,你在八大胡同多年,應該聽說過一點細節吧?」
「聽過一些,據八大胡同的一些老人講,當年蔡鍔將軍逃出北平其實是他的姨太太潘蕙英定下的計策,小鳳仙只是收錢辦事,幫著演一場戲打掩護,她和蔡鍔將軍並無私情。」
「只是恩客和名妓的關係?」
「天下男人皆薄倖,蔡鍔將軍也未能免俗,當年頻頻光顧煙花柳巷,說到底也是一介嫖客。」
冼耀文淡笑一聲,「後來小鳳仙去了哪裡?」
「據說是去了瀋陽投奔仇月祥的義女仇樂弟,仇樂弟就是後來的孟幼冬,孟小冬的親妹妹。」
「聽著有點亂。」
「先生,仇月祥是孟小冬的姑父,也是她的師父,孟小冬的父親孟五爺身體抱恙,家庭負擔很重,就把小女孟幼冬送到朱家寄養,改名為仇樂弟。」
「原來如此,這麼說小鳳仙和孟小冬有舊?」
「不太清楚,我都是聽人說的,東一點,西一點,零零碎碎,不成本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