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縣令委任狀

  石寒用手一指大殿門外被大麻袋套住,扔在馬背上駝回來的張方獻計道:「我活捉來了河間王派過來討好趙王的主事都張方。」

  「計將安出?」司馬冏剛問出口,突然臉色大變,「什麼?」

  「你將河間王派遣來的部下主將張方都活捉回來了?」司馬冏頓時全身冷汗直流,心裡想掐死石寒的決心都有了。

  「那不是更加坐實我們夜晚偷襲他們的事實?這下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啊,你啊,真是糊塗!」

  「大王,您不必憂心,山人自有妙計!」石寒又轉首看了看殿門外那被大麻袋從頭到腳捂住,橫放俯臥在馬背上的張方,拍拍胸脯道。

  「試說來聽聽,行不行得通?」司馬冰不喜歡石寒突然賣關子,急忙追問道。

  「差人直接去報告趙王那老小子,就說昨晚有一夥強人將一個大麻袋投進了咱們齊王府,有下人解開麻袋一看,其內居然是一個大活人,那人自稱是河間王部下張方,還口口聲聲稱是昨晚不提防被人襲破了驛館,一個不留神就被人從睡夢中捉拿住,綁進麻袋中投送到此。」

  石寒篤定地娓娓道來:「就叫趙王馬上差人來認領,並一口咬定是有人故意裁髒嫁禍,推託我們也不知道這個張方的身份是不是屬實。」

  「這不是叫趙王司馬倫那老小子直接派人來將人領回去嗎?也太便宜他了,」司馬冰一聲質疑地驚呼,大搖其頭。

  「你無異於脫了褲子放屁,純屬多此一舉!況且羊肉沒吃到,還惹了一身騷,反而越描越黑,算什麼好主意?」

  他這一說,司馬冏倒真的犯了躊躇:這不坐實自己昨晚夜襲了驛館,捉拿了張方,還故意向他司馬倫示威。

  明擺了此地無銀三百兩,這麻煩就惹得有點大了。

  司馬冏想想無可奈何,兩腿一軟坐在他的王座上,鐵青著臉不吱聲。

  石寒早瞧透了這對古板父子是心粗氣浮的俗人,不由心中暗笑。

  口裡反硬挺起來,厲聲高叫道:「大王,若是我真為王府惹了大麻煩,我願意主動自首,替王府去頂罪!若說為了大王您的豐功偉業,我就死又何足惜哉?」

  說著撩起袍襟便要往殿外走,又回頭向司馬冰冷笑道:「廣陽王殿下,請不要質疑我的忠心和決心,我願意為王府獻上我的一切,包括性命,也在所不惜!」

  「哎哎……」司馬冏頓時慌了,忙嗖的一聲離席而起,將石寒一把扯住。

  憋了半日才幹笑道:「誤會……誤會了……下頭人不懂事,胡亂進讒言……讓你受委屈了。」

  「大王,還請絕對相信屬下的忠誠,」石寒莊重無比地說道。

  「我的計策還沒說完,大王,你們還只聽了我一半。」說著便又掙著要離去。

  那司馬冰卻頗為賢明,見石寒似乎也來了性氣,有些不依不饒的味道,知道是自己父子懷疑誤會了他,遂起身賠禮道歉。

  他好言撫慰道:「是我們不該懷疑你,石寒,我給您告個罪。您請坐,看茶,有話再慢慢對我們說!」

  「不是這一說。」石寒見對方軟了下來,借坡打滾兒的事哪有不會的,只是苦笑。

  「遭受主上相疑,我如何經受得起這樣的考驗,這是對我人格和忠心的侮辱,士可殺不可辱!」

  一句話提醒了司馬冏,愈覺不能錯怪了眼前這個忠實的人才。

  司馬冏是個有身份的人,不說萬一將懷疑下屬忠心這樣的糗事張揚出去,實在影響不好。

  而且失了人心,失了賢才來投,失了自己可依重的人才,才真的得不償失。

  忙賠笑道:「方才本王急中無禮,石寒,萬勿見怪……」

  一邊往中堂讓,一邊問道:「敢問你將以何計解此局?」

  「卑職已經說得口乾舌燥,待卑職稍緩會兒神,喝杯茶潤潤喉!」石寒卻不想立即買他的帳。

  這話在司馬冏和司馬冰父子聽來,句句像刀子剜心一樣。

  中堂里眾王府家僕正要準備擺放今日的朝食,三張食案,貴族分餐制,司馬冏和司馬冰父子顯然賞賜石寒與他們一起共進朝食的殊榮。

  司馬冏陪小心地延請石寒坐上首,忍受著百般憋屈。

  石寒哪敢喧賓奪主,坐齊王父子的上首,立即互相推辭不休。

  好不容易,總算讓石寒在客位上坐下了,司馬冏只是親自低聲下氣讓酒:「請,請用酒,先用這些涼菜,一會兒就上熱的——我斟一杯先為你壓驚!」

  齊王府下人們眼瞧主子拿石寒也沒什麼辦法,覺著沒趣,擺好食案和各味涼菜、蔬果之後,早已散去了。

  石寒哪敢讓司馬冏親自敬酒,趕緊起身離席恭敬推辭謝禮,口口聲聲稱道:「大王,使不得,使不得,小人孟浪了,真是折殺小人也!」

  終於,好歹一陣吃吃喝喝,飲至半酣,司馬冏最終斜乜著眼笑問道:「石寒,現在總可以教本王使計解脫了吧……」

  石寒臉騰地紅到脖子根兒,撫膝長嘆一聲沒說話。

  司馬冏暗中向司馬冰遞了一個眼色,只見司馬冰起身離席,踅進殿後內屋取出一個黃綢包袱,就著桌案打開,推到石寒面前。

  其中一些金銀珠玉、珍寶奇石,對於石寒來說早不足為奇,視如糞土。

  石寒忙驚問道:「恩王,這是何意?」

  「石寒,這是什麼?你看仔細咯?」

  司馬冰立即從其中掏出一本黃色絹帛書冊,一邊打開來,只見裡面還加蓋了赫然醒目的皇帝璽印。

  一邊揮動,高興地說道:「石寒,這正是你心心念念上任六品茌平縣令官的朝廷和皇帝委任令。」

  「我父王老早就趁著上朝得便的機會,為你朝廷申請辦理好了,你現在已經隨時都可以離京赴茌平去上任了。」

  司馬冰最後又意味深長的道:「剛剛不過是我父王臨時再試探試探你的忠心,還好,你順利通過了我們的考驗。」

  「啊,原來如此,這麼說來,我現在已經是真正的六品茌平縣令了?」石寒一聲歡呼,大喜過望。

  又趕緊起身離席,向司馬冏深深躹躬施禮謝道:「多謝恩王成全,小人心裡感激不盡,誓死效忠恩王,矢志不渝!」

  一旁的陳安則有些感慨,世家子弟當官也太容易了。

  雖然只是幕府的官,但他既得到主君賞識,推薦出去,此刻已然擔任了朝廷命官,不比他這種出身搏命出頭來得強?

  石寒也心裡明白,有了這紙委任狀,他現在就是朝廷正式冊封的貨真價實的地方六品茌平縣令,隨時都可以離京,前往茌平去當土皇帝了。

  要知道兩晉時期的縣令官權力是很大的,將一縣民事軍政訴訟刑律……甚至人犯公審勾決,統統都一把抓在手。

  就是說叛決誰死罪,勾決犯人,縣令都可以直接做主,根本無需上報郡、州和朝廷。

  因為這時候還沒有朝廷中央里的六部分管六部事務,選拔官吏,用賢任能都是九品中正的察舉制。

  民事、刑事、官吏任免等等事務和案件處理,都還極不完善,基本上都是地方長官隻手遮天,說了算。

  到時真正是天高皇帝遠,自己手握實權,一切都隨自己盡情揮灑。

  所謂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不比在這鬱悶的京城,天下是非之地中心,隨時有被暗流洶湧的政治朝局絞得粉碎,朝夕不保的危險,來得恣意瀟灑和愜意?

  肯定是完全沒法同一而語的。

  石寒思緒飛快運轉,默默想著心事。

  他已經漸漸意識到,不能要求太多。

  理想狀態固然是在荊州發展,但如果做不到,必須要有備用方案。

  甚至於,有機會外放就要抓住,畢竟空出來的實缺不等人,他沒有挑挑揀揀的資格。

  只能先立功了,慢慢獲得司馬越的賞識和信任。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就只能等晉廷的統治徹底崩潰,再也無力剿滅地方割據勢力的時候,直接拉杆子占地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