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縣城趕廟會

  「遠近百姓們都趕來趁熱鬧,所以這麼喧囂,擾了您的好夢……」

  古代那時候趕廟會,就好比我們今人在鎮子上趕大集,或五天,或一星期,或十來天,遠近十里八鄉的老百姓都聚攏過來,一起做買賣,趕熱鬧。

  「原來如此,還有這等好事,」石寒欣然應答。

  一把掀開被子,從火坑上彈身而起,立即興趣盎然,躍躍欲試:「石方,快快快,快起來,我們也一起趕場去……」

  在石寒的強迫下,石方、石勒和逯明眾人,只得悻悻然匆匆爬起了坑,迅速穿戴齊整。

  逯明昨晚也及時洗了個乾淨澡,重新換上了乾爽衣服,臨睡前還吃了一頓飽飯,所以今天看起來像換了個人似的。

  再不是昨天那萎靡不振的樣子,取而代之是容光煥發。

  石寒和眾人聯袂步行出了悅來客棧,只帶了少數隨從。

  此時,已見街衢上人流漸密,小車推著胡辣湯鍋子,毛驢馱著瓜果菜蔬,吹糖人兒的,賣油煎餑餑的,趕著驢群上牲口市的……

  一個個都興沖沖地趕著去廟會占攤位兒,為了生計不得不起早貪黑。

  而真正趕廟會的香客和看熱鬧的普通百姓還不多。

  石寒經過一個個生意攤位,最後在一個燒餅攤位前停留了下來。

  老闆是一對中年夫婦,石寒藉機跟他們嘮起了家常。

  「二位貴姓,這麼寒冷的大冬天,早起趕趟兒擺攤不容易吧?我今天就來做你們的第一單開張生意,也沾沾你們的福氣。」石寒笑謂道。

  那老闆娘趕緊笑臉相迎,很是幹練潑辣:「多承公子惠顧,免貴,我當家的姓馬!」

  「馬大嫂,你這生意兒還不錯,能養家餬口吧?」石寒不等她答話,又再次問道。

  「大概—天弄好了能掙個兩、三百銅錢子兒,五、六口人吃飯穿衣,一發總還能余個五、六十銅錢哥子兒,一年下來,盈餘個二十來吊銅板錢,只要沒有災病,對付著總能過——」

  馬大嫂爽朗地答道:「我們這殺千刀當家的還算計著在城邊買點地,覓個長工種菜。」

  「那不錯啊,你們還能有餘錢置辦田地和家產,」石寒讚嘆道。

  「也就我們博平縣來了個好縣令,他為人很開明,這兩年放開了讓我們做生意,又輕徭薄賦,總是屢屢替我們老百姓推擋了朝廷和州、郡上頭的那些苛捐雜役徵發,我們這裡比別處自是不同,好過了很多,」馬大嫂打開了話匣子。

  「就說在我們南邊些的那茌平縣,聽說攤上個貪得無厭,欺壓魚肉百姓的狗縣令,就讓他們過得生不如死,而且縣境內老百姓過活不下去,於是聚嘯為賊,匪患四起,已經徹底大亂起來。」

  石寒又問道:「倒確實,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你們如今的縣令是誰?」

  「戴淵戴縣令!」

  「戴淵?」石寒聞聽這個名字微微一驚。

  戴淵頗有風度儀表,性情閒適爽朗,年少時仗義救難,不拘常人的節操行止。

  年輕時為盜,經陸機勸解,才受感悟。

  最初被舉為孝廉,到了洛陽,陸機向趙王司馬倫推薦他,司馬倫就起用了戴淵。

  石寒對史書上記載的戴淵略有了解,此時聞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自然而然就有所觸動。

  他於是輕笑道:「呵呵,戴縣令也算如今為數不多的好官哩,你們一縣百姓們都託了他的福了,難得當今整個天下還有你們這麼一小片安樂的地方,似你們家做小本生意都能留有盈餘購地置業。」

  「公子取笑了,我都告誡過我這當家的說,別做他娘的春秋大夢了!——嘚兒!這死老鬼,熬不爛的老驢皮——你算算,城邊一畝菜地賣到上百貫哪,買兩畝地得四、五年,還得打井,侍弄園子還得付把式長工的工錢。」

  馬大嫂閒磕牙來滔滔不絕:「如今閨女十五了,轉眼就出門,還要接個媳婦,也要大把撒出這些銅鐵疙瘩子兒!」

  「還是守多大碗兒吃多大飯吧,五十多歲的人兒了,還能升發成石崇、鄧通?」

  「我們那口子雖說老蔫兒,不知怎的私地攢了體己錢,他就真的偷偷買了一畝,倒把我的興頭也勾起來了!」

  「聽得出你男人是個有心計的能幹人,一定能升發的!」石寒趕緊恭維起來。

  他因而也想到老百姓中還是有許多能人的,憑著吃苦耐勞,努力賺錢,積攢起一份不大不小的家業,中國有太多這樣的人。

  石寒只覺這樣的幸事讓他感覺通身舒坦,因而又高興地說道:「沒想到銅錢子兒這麼管用?」

  「當然!難道你不用銅錢子兒,你是天上掉下來的?」馬大嫂笑得前仰後合,「……起先哪,就是你這想頭,我們——」

  「我說阿彌陀佛!——天殺的死畜生,怎麼盡往人家菜擔子上伸嘴?我抽死你這個鱉孫!」說著時,馬大嫂突然發出一聲驚叫。

  向她那系在攤位邊的駝驢猛抽一鞭,原來那毛驢突然伸脖子張嘴偷吃了挑菜擔子路過時菜農的菜葉。

  石寒正在興頭上,一時忘了自己身份,有些忘乎所以,沖她道:「馬家大嫂,我肚子早餓了,快買幾個炊餅給我當作早飯,充充飢!」

  此時已日上三竿,不知不覺石寒帶領眾人已隨人流走到了城西。

  博平縣城雖小,據說這裡鬼神陰曹地府輪迴之說盛行,歷代士大夫縉紳、善男信女就在這裡修起了城隍土帝廟。

  因香火好,愈修愈壯觀。

  三丈多高的主殿掩在老檜松柏間;左右偏宮亭榭台閣,碑碣畫廊錯雜林立,在陽光下雲蒸霞蔚、蘊蘊茵茵、蔥蔥籠籠。

  廟前有一塊空場足有一頃多地,西邊已用竹木搭起戲台。

  一些生旦淨末丑已在上裝,鑼鼓家什打得丁當響;

  十幾個道士指揮著進場的小商小販們在場邊布攤兒,空場上香客正在湧入:有說書的、打把式變戲法的、走江湖賣狗皮膏藥的……東一簇西一簇人團團圍著看。

  更有拆字算命的,高高掛著太極圖幌子、端坐在木桌子旁給人推八字、看手相,說得唾沫星子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