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永無寧日

  我不能在幽州留太久。此間之事,須得儘快了結。」回到薊城之後,邵勛找來原浚府僚佐們,說道:「代郡陰那邊,誰能走一趟,為我解憂?」

  棗嵩、朱碩、游統、游喝一聽就明白了,陳公不想與拓跋鮮卑開戰,至少現在不想。

  其實想想也能理解,就八十餘萬解糧食,打什麼打?今年不過日子了?

  「明公,仆願一行。」盧選說道」邵隕沉吟了會,點了點頭。

  盧選比誰都合適。

  他爹盧志與劉琨是連襟,而劉琨又與拓跋猗盧關係很好,由盧選出馬,成不成另說至少人身安全係數大增。

  「子立,你告訴拓跋氏,昔年劉越右慷他人之概,『承制將代郡賜予盧為封國,朝廷並未同意。另者,雁門乃朝廷正郡,劉越石私自割讓,也不合制。「邵勛說道:「今又窺伺常山,是何道理耶?大普將士浴血奮戰得來的郡縣,要想取走,拿血來換。」

  盧選會意,拱手應下了。

  這就是詐陳公不想打仗,但就是擺出一副強硬的樣子,明確指出你若敢把小子伸到翼州,我就一刀剁了,你敢不敢嘗試?

  比的就是心跳阿,誰先膠眼誰輸!

  邵勛則有些感慨。

  今年一開始制定北伐計劃時,他沒有想過拿下幽州,原因就是擔心會惹上新的麻煩。

  世間之事,有利必有弊,沒有可能你只享受好處,卻沒有壞處的。

  不沾任何因果拿下幽州,憑什麼?你是老天爺親兒子嗎?

  但盧志描繪的前景太好了,不費一兵一卒得到五郡之地,仔細算算,利大於弊,於是最終下定決心,將其拿下。

  他接手了幽州,那麼也就全盤接下了幽州的各種麻煩,這個心理準備還是要有的,拓跋鮮卑早就插手幽州事務了,段部、慕容鮮卑同樣在幽州盤踞,勢力錯綜複雜,這就是麻煩麻煩需要一步步解決,現在就與拓跋鮮卑兵戎相見,只會讓匈奴笑歪了嘴。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拓跋氏想打,打就是了。不擺出這個姿態,是不可能求得和平的幽州刺史劉翰、以及即將赴任的高陽內史陽耽也在場,見到邵勛如此剛烈時,對其作風有了新的認識。

  「下面議一議段部鮮卑之事。」邵勛又道:「昨日有慕容鮮卑至,相約夾攻段氏。諸君怎麼看?」

  「明公,慕容鮮卑野心勃勃,這是想一舉消滅宿敵。」游統在幽州任官多年,對宇文慕容、段三姓鮮卑之間的破事再清楚不過了。

  「慕容氏定非一時起意,或許綢繆許久了。」朱碩嘆道:「遼西乃正郡,先被段部掌控後淪於慕容之手,今又把手伸向北平,野心已不可制。」

  誰沒點野心呢?」棗嵩苦笑道:「還是幽州太弱,被人凱也無可奈何。拓跋鮮卑為朝廷打了那麼多仗,到了後來,若無代郡之賞,怕是不願意和匈奴交兵了。慕容氏目然也是有野心的,昌黎、遼西握於手中,再取北平,又有什麼稀奇的?」

  「明公萬不能讓慕容氏插手其間。「陽耽皺了皺眉頭,說道:「段部十萬眾,可不是什么小數目。若為慕容氏所破,誅殺酉豪之後,剝下的牧子牧民皆可為慕容所並。如此,慕容氏實力大增,愈發不可制。」

  「明公,幽州尚有八十萬斛糧,若發數萬兵,足支兩三月,或可邀擊之。」

  「明公,不能讓慕容氏進北平啊。」

  明看得出來,幽州將佐是真的有點著急了。

  這世間,又有誰真的願意放棄自己的利益來迎合他人呢?

  慕容鮮卑一旦進入幽州,情形與陳公占據幽州完全不一樣。

  慕容氏有自己的部落,實力強盛。同時還有投靠過去的士人、流民,人數眾多。一旦入主幽州,勢必要大量安插自己人,擠占幽州本地人的官位。

  甚至於,大量鮮卑部落內遷,完全改變幽州的人口結構,與塢堡帥乃至普通百姓爭奪田地、草場、山林。

  但陳公做不到這些說難聽點,他對整個幽州的統治,其實就是羈摩性質的。除非他從河南遷移軍民過來,作為他的基本盤,不然就無法真正改變當前的局面】兩相一對比,該怎麼做就很明顯了。

  孟孫。」邵勛看了眼坐在角落裡低調隱身的張賓,問道:「君有何策?」

  見點名點到自己頭上了,張賓不好繼續隱身,只能說道:「明公或可將慕容鮮卑要攻北平的消息大肆宣揚出去。如此,段部必然恐慌,事情便好辦多了。」

  「唔..…….」邵勛想了想,贊道:「此計不錯。」

  段部鮮卑現在是個什麼狀態,大家心裡多多少少有點數,內部肯定是四分五裂的,遼西郡公段疾陸春控制不了所有人。他以及段未波、段涉復辰、段匹彈、段文鴦等實力派各有心思,未必就所有人都一根筋走到黑了。

  適當施加點壓力,可以促進段氏鮮卑內部分化,真打起來會容易許多。

  此事可看即辦理。」部勛說道:「還有何策?」

  明公。「長者劉翰突然說話了:「明公先前有言,對段部撫並用。老關以為,當撫為主,剿為輔。今諸軍多散,薊城止黑銷、義從二軍,不過方人。章武有銀槍車,亦止數十之眾,力有不逮。段部生死存亡之際,定做困獸之鬥。此萬餘兵馬可足用?再者一劉翰提了一個別人都沒說過,但卻不可不防的事情:「若慕容鮮卑舉眾而來,直衝明公呢?如何應對?」

  此言一出,眾皆色變,就連邵勛的臉色也凝重了起來。

  稍稍推演一下便知,此事不無可能。

  段部鮮卑絕望之下,是有可能投降慕容鮮卑的。在過去數年裡,不知道多少氏族首領帶著部眾投靠過去了。

  真正難以投靠的,僅僅只是部落高層罷了,況且這事也很難說,慕容鮮卑若吞併了段氏,直接攻往薊城方向,你真扛得住?

  義從軍可能直接給打潰散了。

  黑銷軍四千餘眾多半也要全軍覆沒。

  銀槍右營獨力難支,覆滅的可能性也不小到了那個時候,不但幽州要變天,甚至翼州也會面臨動盪,虧大了。

  當然,邵勛能調用的兵力似乎並不止這一萬多兵,畢竟幽州本地還有人哪。但燕兵頗懼鮮卑,能出幾分力難以猜度。

  戰事不利之時,一鬨而散也不無可能說白了,別操作不好,把虎皮戳破了,屆時局面就複雜了。

  畢竟,你是以銀槍、黑稍、義從三軍震人心未定的幽州兵及諸部胡人,一旦虎皮被戳破,百戰百勝的神話破滅,人家會起異心的啊。

  邵勛站起了身,在屋內了兩圈。他的目光接觸到了張賓,張賓微微額首,他方才只提了一策:大肆宣揚慕容鮮卑要攻段氏的消息,很明顯還是以撫為主。

  只不過摸不清邵勛的思路,沒有提出更多的意見。

  「士倫。「邵勛看向陽裕,說道。

  「仆在。」

  「年前有使者至北平,招撫未成。你可願再跑一趟?「邵勛問道。

  「何時啟程?」

  「待我兵發之後,便可成行。」邵勛說道:「若願來降,可給三個鎮將,將來還可助他們攻奪遼西,將慕容鮮卑驅逐出去。」

  「遵命。」

  「台產。」邵勛又道:「你跑一趟徐無,聯絡北平諸族。」

  「遵命。」

  「廣明,這個時節,能徵發多少部落輕騎?「邵勛問道。

  「牧草尚未返青,諸胡一堆事情,怕是難。」游統實話實說:「若散錢糧招誘,或能湊個萬餘騎吧。」

  「儘量招募。」邵勛說道:「越快越好。」

  這些部落兵曉得鮮卑的赫赫威名,肯定是打不了硬仗的,但也不能不用他們,更不能沒有他們。

  「飛龍山、蒲陽山、易京、武強、魯口五鎮將各引兩干騎來會。」邵勛做出了最終決定:「諸軍來時要快,發兵要慢,剿撫並用,以撫為主。」

  「遵命。」

  「廣明,這個時節,能徵發多少部落輕騎?」邵勛問道。

  牧草尚未返青,諸胡一堆事情,怕是難。」游統實話實說:「若散錢糧招誘,或能湊個萬餘騎吧。」

  儘量招募。」邵勛說道:「越快越好。」

  這些部落兵曉得鮮卑的赫赫威名,肯定是打不了硬仗的,但也不能不用他們,更不能沒有他們。

  「飛龍山、蒲陽山、易京、武強、魯口五鎮將各引兩千騎來會。」邵勛做出了最終決定:「諸軍來時要快,發兵要慢,剿撫並用,以撫為主。」

  說完,揮了揮手,道:「爾等再仔細議一議,查漏補缺。」

  張賓默默看著邵勛。

  不知道陳公有沒有後悔這麼早拿下幽州。

  不拿幽州,煩惱不會這麼多。

  拿了幽州.就要直面諸鮮卑了。

  慕容氏大概去年得知幽州變天之後,就在籌劃攻打段部了。

  他們與明公沒有交情,具體什麼態度很難說。

  另外,還有個實力更強的宇文鮮卑虎視在側呢。人家大概率不會南下,可萬一呢?

  幽州,不應再開啟戰端了,否則永無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