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頓丘

  正月將過之時,邵勛終於捨得從王景風懷裡離開了,開始例行巡視第一站定在頓丘。

  天爸蒼,野茫匯,風吹草低,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這就是頓丘,人太少了。

  但人少的鍋,邵勛也得背一部分,誰讓樂謨撒退時帶走了大量當地軍民呢?

  八王之亂有鍋,公師藩之亂有鍋,汲桑之亂有鍋,匈奴入侵有鍋,石勒、邵勛拉鋸也有鍋,這麼多鍋下來,頓丘就只有那些個最堅挺、最不容易被攻破的塢堡仍存留著一定人口了一他們才能占多少地?

  石勒給士兵分地的時候都不愛往頓丘安置人口,實在是地處前線,安置了人丁,將來鬼知道便宜了誰一頓丘對岸的濮陽郡,同樣人煙稀少,一個道理。

  頓丘太守是李壽,庾亮小妾李氏的舊父他其實能力有限,最大的優點是政治立場堅是,這就夠了。

  地劃出來了鳴?「邵勛登上了一個燒磚的土窯頂,看看一望無際的由野,問道。

  劃出來了,一共千餘頃耕地、數百頃草場和果園。「李壽說道靠近白溝水嗎?」

  「是。地主要集中在繁陽縣。」

  那就好。」邵勛說道:「魏郡內黃縣也會劃出千餘頃地、數百頃果園、草地,拿來做祿田,差不多夠了。」

  正如廣成澤的祿田給許昌幕府的將吏們提供收入一樣,位於頓丘、魏郡交界處的祿田,將為派駐河北的官更、將佐提供相當一部分收入。

  要想打勝仗,恤由必不可少」要想官府運轉順暢,祿由也是不可或缺的這就是種田的意義。

  河北祿由自前只有不到兩干戶莊客在耕種,還不太夠不,說他們是「百姓」不太準確,事實上他們是「官奴」,來源於抓獲的未及時投降的劉漢大大小小」

  的官更、將校家人及其三族親戚,定罪時統一貶為奴隸,發往頓丘耕作祿田,為邵勛的將官提供福利。

  那一片都是桃園吧?」邵勛指看土窯附近的某處果園,問道。「明公好眼力,確是桃園。」李壽說道:「主要是大桃,另有少許襄桃、白桃、侯桃、王母桃,皆為夏桃。」

  大桃原產於青海地區,由羌人帶來中原,迅速在北方流行,取代了原有的品種。

  襄桃、白桃、侯桃都是魏普以來民間培育的新品種,慢慢開始流行起來了。

  王母桃歷史悠久,時人多讚譽之,但比較挑地。

  以上都是夏桃,即夏天收穫。管理祿田的官員會組織人手售賣換錢,如果賣不掉,則晾曬成干,作為福利發下去一如果時間上來得及,也會把鮮桃發下去,夏桃之外還有秋桃、冬桃。

  冬桃不多見,一般在十月(公曆十一月)收穫。

  國朝士人很有意思,看起來有點不務正業,束皙曾有《餅賦》:「行人失涎於下風,童僕空嚼而斜的。擎器者唇,立侍者十咽」一有一說一,這段直接可以拍GG畫面,傅玄又有《桃賦》:「亦有冬桃,冷冰霜,和神適意,恣口所嘗。」

  至於冬桃的味道如何,很遺憾,邵勛居然沒嘗過,城公主倒是經常吃冬桃,邵勛也見過,但他有點不好意思拿,因為那是唯一一個主動甩了他的女人,居然被分手了。

  「可有棗園?」邵勛下了土窯,問道。

  有的,明公這邊請。」季壽說道。

  一行人很快到了一處棗園內,官奴們見了,紛紛走避這些棗樹都是從別處引引種來的,有些年頭了。「李壽介紹道既然「有些年頭」了,那麼這片果園很顯然原來是有主的,但現在沒了。倒不是部勛巧5取豪奪,主人家被匈奴劉景沉河了,自然就是無主之地了。

  「以信都大棗居多。」李壽說道:「另有青州紫棗、樂氏棗。後者故老相傳,乃樂毅破齊時,從燕地帶來。河東安邑棗天下聞名,卻未種得。不過洛陽西王母棗卻少少種了一些。」

  我觀河北多棗樹,何也?「邵隕勛說道「石勒下令多種棗樹,每戶至少五株。」李壽如實答道。

  「為何?」

  說是為抗天災,歉收之時可食。」

  「不無道理。」邵勛點頭贊道。

  現在荒地多,多種棗樹是合理的。後世現代農業對果樹精心呵護,此時多半放仕自流,種了是不怎麼管的,但也不是一點技術都沒有。

  邵勛就從裴妃那裡弄到了一本名為《插梨》的農書,裡面詳細講解了裴氏莊園總結出的梨的嫁接之法,甚至還包括梨的儲藏之法,以備冬天食用。

  《種麻子》、《植桑要術》是琅琊王氏出品,王惠風偷偷送給邵勛的。

  《插梨》則是裴妃遺人抄錄後送過來的三本都是非常實用的好書,對於農業生產非常關鍵,與梨相比,時人好種棗以備荒。

  在農田歉收的時候,棗樹可能歉收,也可能不歉收,這就對沖了一部分風險,讓百姓在主糧不足的情況下依靠果蔬、野菜之類混過去,投入下一年的生產。

  另外,棗木其實是戰略物資。

  棗、桑、榆三種樹木,自漢以來,一直到唐代,都是百姓宅園中最常見的三種樹木,因為可用於軍事用途,這大概是石勒下令每戶植棗五株的重要原因。

  大胡這個人吧,其實挺有想法的,歷史上成功並非沒有原因,是個合格的亂世爭囊者,只不過失了天時,難以翻身了。

  參觀完棗園後,部勛拉任李壽,進人到了今大的重點,只聽他問道:「今歲如果動兵頓丘能提供多少糧草?」

  李壽一聽,頭都大了。

  一瞬間,心念電轉,想了很多。有心為了陳公的大業,威逼各家拿出最後一點家底,但又擔心造成動亂,故猶豫難決。

  邵勛看他樣子,心中已經明白,頓丘榨不出多少油水了。其他郡國即使能提供一部分糧草,估計也很有限。

  去年伐石勒,動員了七萬戰輔兵,如果算上役徒、船工,則有十餘萬人,號稱三十萬一點問題沒有。

  這還是有河道轉運,極大減少了人員數量呢,不然需要動員的人力物力更多。

  在歉收的情況下,這種大規模的戰爭確實不能多搞,消耗太大。

  「好了,沒有就沒有。」邵勛寬慰道:「今年休養生息一年,讓百姓喘口氣。明年再說。」

  「好。」季壽連忙應下。

  邵勛看著一望無際的原野,暗暗惆悵什麼時候才能看到這些荒地上布滿粟麥、牛羊、果樹、桑林呢?

  今年攻伐河北的匈奴殘餘勢力,看樣子還是得老巢河南出血,去年有很多田地種了冬小麥,五月便可收穫,屆時糧食壓力就小了。如果等不及的話,三四月間便可調運存糧,河南士民苦一苦,撐一撐,或許也能勉強撐到夏糧收穫,屆時就不用苦了。

  當然,有時候可不一定哦,上頭看到你骨頭縫裡還能榨油,那麼自然接看苦了。

  河南士民不是傻子。當幕府發現你們居然還能提供糧草的時候,原本許下的夏糧收穫後不再征糧的承諾,很可能會作廢。

  因為亂世爭霸者總有很強烈的打]仗、打仗、再打仗的衝動,恨不得大大打打殺殺,一遂其大志。若非糧草、物資、人力的制約,他們很可能一年到頭不帶停歇的一我能給你從正月初一打到臘月底!

  所以,他們必然會強烈抵制、百般叫苦、各種推託因為士族的存在,這種抵制還是有組織的,不像士族消亡時代的原子化農村好擺布。

  再加上戰場在河北,河南士族就更無法感同身受了。

  匈奴打到河南來,他們還能咬牙堅持,賣肝賣腎都要擠出物資供你打仗。

  可現在是打河北的殘餘勢力,積極性大大降低這就是間接統治的弊病,什麼事都要打商量,說不得,還是得回一趟河南了。政治嘛,無非就是分肥,作為手握武力的軍閥,就得連哄帶嚇,再各種許諾畫大餅,騙也要把糧食騙到手。

  至於直屬的襄城等郡,去年已經征了一批糧,消耗不小,今年還是等夏收後再說吧自己的地盤嘛,不能站起來蹬,要小心呵護。

  邵勛在頓丘巡視了十餘日,一直到二月中旬才離開。

  十六日,他向西抵達了河防重鎮黎陽!

  這個時候,從金谷園調撥的第一批莊客數百人亦乘船抵達,在黎陽上岸,河消上民個定俊丁。三稀府及現小門後然還挑定供根早的時,原本計「時夏根收狀後不再征糧的承諾,很可能會作廢。

  因為亂世爭霸者總有很強烈的打仗、打仗、再打仗的衝動,恨不得天天打打殺殺,一遂其大志。若非糧草、物資、人力的制約,他們很可能一年到頭不帶停歇的一我能給你從正月初一打到臘月底所以,他們必然會強烈抵制、百般叫苦、各種推託因為士族的存在,這種抵制還是有組織的,不像士族消亡時代的原子化農村好擺布。

  再加上戰場在河北,河南士族就更無法感同身受了。

  匈奴打到河南來,他們還能咬牙堅持,賣肝賣腎都要擠出物資供你打仗廠可現在是打河北的殘餘勢力,積極性大大降低,這就是間接統治的整病,什麼事都要打商量。

  說不得,還是得回一趟河南了。政治嘛,無非就是分肥,作為手握武力的軍閥,就得連哄帶嚇,再各種許諾畫大餅,騙也要把糧食騙到手!

  至於直屬的襄城等郡,去年已經征了一批糧,消耗不小,今年還是等夏收後再說吧目己的地盤嘛,不能站起來證,要小心呵護。

  邵勛在頓丘巡視了十餘日,一直到二月中旬才離開,十六日,他向西抵達了河防重鎮黎陽。

  這個時候,從金谷園調撥的第一批莊客數百人亦乘船抵達,在黎陽上岸,他立刻抽出時間接見,並把在郵城等待召見的關中諸胡酋帥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