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走,隨我東山再起

  仿如平地一聲驚雷,炸響了整個夜晚賊西金明門附近啊起了增雜的呼減聲,群情激奮,且煎演煎烈有人自城外入內,大聲高呼:「陳公只罪大胡一人,脅從不問。若抵抗到底,則死無葬身之地。」

  我家爺娘剛從安陽過來,陳公派人用馬車載來的,說家裡很好。但再打下去,地就要被收了。」另一個從城外入內的人高喊道。

  軍士們聽了,盡皆失色。

  這話太有衝擊力了。

  投降的話,「脅從不問」。

  抵抗到底,「復罪如初」。

  一正一反,讓人沒有退路,真的,即便心中顧念大胡給分地的恩情,這時候也不想打了。人都是自私的,現在有個機會,放下武器,回家與父母妻兒團聚,地和房子還是你的,你接受不接受?

  留在城內必死啊,誰看不出來這點?

  待城外的壕溝、土牆築起來,誰沖得出去?而且不是一道,人家挖了三重,真的死無葬身之地自己死了不要緊,就當把這條命還給大胡了,但家人怎麼辦?地和房子沒了,家人重新成為流民,或者莊園裡的奴婢,誰願意?

  事已至此,真的沒戲了。

  之前其實已經有人隱約想到這些了,故士氣低落,心無戰意,只不過大家都在你看我我看你,處於一種微妙的情緒中,沒有起來領頭的。

  現在從晉軍營中「進修」的人回來了,振臂高呼,挑破了這層窗戶紙,那麼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大家也不會對大胡動手,拉不下這個臉,那就一開城門好了。

  進修」之人點了幾個膀大腰圓之輩,招呼他們一起上前,轉動絞盤,先把城外的吊橋放下。

  只聽「轟隆」一聲,沉重的吊橋落在地上,橫跨護城河兩岸,又是十餘人上前,齊聲減看號子,奮力打開城門。

  其他人就站在一旁看看,既不幫忙,也不阻止。這可能就是城內大部分軍士的心態心裡念著大胡的好,不願對他動手,但也顧念著自己的小家,不願在郵城送死。於是乎,到最後就變成了「中立」之人,坐看人群中少數利慾薰心之輩跳出來不王動造反,不拒絕造反,也不會阻止造反,俺們就是這樣的人,複雜的人「府君,有人開金明門。」桃豹正在城頭巡防,聽得親兵匯報後,先夠著頭看了兩眼,然後便沉默不語。

  「府君…..」親兵又提醒了一下。

  此乃王陽之計,賺邵兵入城,伏以弓弩手,盡殺之。」桃豹解釋道府君,王游擊並沒有派弓弩手啊。房屋高處,看不到一個人影。正面也未設拒馬、街壘,更無嚴陣以待的軍士,這一「閉嘴,你比我還知兵?「桃豹斥了一句,道:「傳令所有人上城,勿要輕舉妄動。」

  諾。「親兵若有所悟,不再多言了。

  「再派五百人,前往我府中。」

  「遵命。」

  桃豹揮了揮手,讓親兵離開,然後又找來一名親信,讓他帶著官印為信物,城而下,前往晉軍營中。

  做完這一切後,他老神在在地坐在城樓上,吹著夜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吊橋放下的巨大動靜瞞不了任何人。

  正在外圍連夜「施工」的南陽兵見了,雖然驚訝,但立刻做出了反應輔兵帶著工具後撒。

  正在警戒的戰兵立刻上前。

  營壘內和衣而眠的一部分戰兵也被減了起來,排著整齊的隊列出營羊披完甲後,喊來一名叫樂鑒的小督,令其統千人,分駐營內各處未得命令,擅自喧譁者,鞭二十。亂跑亂撞者,無論敵我,即刻射殺。「臨行之前羊下令道。

  遵命。「樂鑒大聲應道,並立刻分派人手。

  大部分人還在睡覺。

  被吵醒了的人,懵懵懂懂,可能還有些氣,一旦讓他們大聲喧譁甚至亂走亂跑,有可能引起營嘯,尤其是豐明這種平日裡對待士兵比較苛刻的人,很多人滿肚子氣,早就對他不滿了,難免有人藉機生事,引發混亂。

  所以,黑夜之中,未得命令亂跑亂撞的,一律默認為敵人,弓弩射殺,不能有絲毫猶豫。簡而言之,要把動固掐火在萌芽狀態。

  安頓好營內後,羊帶著一千六七百人,皆南陽豪族精銳部曲,披鐵鎧、備三仗,浩浩蕩蕩沖向金明門。

  金明門已經大開,門口甚至有人張手高呼,表示願降。

  羊不敢掉以輕心,誰知道是不是詐降呢?

  詐降騙你進城,然後伏殺,既可以獲得一場勝利,提振士氣,同時也可以讓守軍沒有退路,被迫一條道走到黑一詐降殺人這種事太下作了,很難忍,而且下次真降時對面不會相信。

  但豐還是想搏一搏,方一是真的呢?

  他手下這些人,基本都是南陽豪族湊出來的精兵,甲具齊全、器械精良、訓練不輟其中超過一半是樂氏貢獻的以前他們缺戰鬥經驗,此番跟著他北上,打了不少仗,死了不少人,但剩下的人迅速成熟,從一開始十成本事發揮不出三成,到現在可以發揮出六七成了,進步非常明顯羊覺得,憑藉這一千六百多甲士,即便是詐降,我他媽也給你弄成真降大不了死了,又有何懼?這麼多猛士為我陪葬,值了。

  干餘人很快越過吊橋,衝到金明門前。

  將軍。「有降兵湊了過來,滿臉諂媚滾。」羊端了他一腳,提著重劍當先而入,竟然身先士卒,兒名盾手加快腳步,赴到了他身旁,嚴密遮護看羊性情暴虐,但給賞也很痛快。

  自己玩膩的女人,有時候就賞給他們玩了,非常慷慨北上大戰之際,經常身先士卒,勇猛無匹所以,暴虐歸暴虐,他還是籠絡了相當一批人的這些人和他一樣,狠厲、暴虐、兇殘,不把別人的命當命,也不把目己的命當命對主將來說,這是一把鋒利的力,傷人也傷己,不是誰都能駕駁的大軍很快突破了瓮城,進入到了大街上羊心中大定。

  有的詐降伏殺,從城門洞就開始了。他沒遇到突襲,已成功一半,剩下另一半麼一來到大街上後,道路兩側跪了一地人,器械扔在腳邊,盡皆高呼」願降」。

  羊又抬頭看了看,街道兩側的屋頂也沒有弓弩手,頓時大笑。

  大胡在哪?「羊隨手拎起一人,問道。

  「在..-.在中陽樓。」

  羊將他擲於地上,立刻分派部署。

  第一步是命令投降軍士不得攜帶武器,列隊出城,向己方投降。

  第二步是派人通知後續兵馬趕快過來增援,最重要的是報予陳公知曉按理說做到這一步已經夠了。

  接下來他就該布置防線,死守任金明門,不讓人奪回去但羊是什麼人?潑天的功勞在手,你讓我等待?去你媽的!

  他把人一分為二,八百人守金明門,接應後續人馬,剩下八百餘人由他親自帶著,直奔中陽樓一郵城南側正中城門中陽門的城樓。

  整齊的腳步聲在大街上響起八百多人身披鎧甲,手執利刃,如同殺神一般沖向城內每個人都喘著粗氣,臉色漲得通紅一若能擒殺石勒,這該是多大的功勞?不敢想像!

  城中很快熱鬧了起來。

  * ****石勒剛剛自中陽樓下來,就聽到了城中的喧譁發生了何事?「他問道。

  說這句話時,臉色沉穩。更準確地說,可能是麻木了。

  他以為又是哪支部隊不告而別,趁夜逃跑了。

  他固然很憤怒,但也無力管束。

  跟在身邊的這些人都各有心思,別說那些管不到的兵將了。

  他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或許,真的該走了。

  人心不在,再怎麼掙扎也是枉然。不如趁著現在還有些殘存的威望,把能帶的人都帶走,找到一個喘息之地後,再慢慢收拾人心。

  至於能帶走多少人,說實話他也沒底上萬人?可能性不大。而且這麼大動靜,一出城就被邀擊了,根本走不掉幾千人?如果是騎兵的話,還有些可能,但悲哀的是,現在諸部騎兵是最不可靠的。

  他們各有頭人、部大,本來就是以恩義、聯姻結之,以利誘之,但到了這會,他給不了什麼利,反倒要讓他們送死陪葬,現在還沒走的人,說實話已經對得起他了。

  就這麼默默想著,他竟然有些氣沮,眼中滿是濃重的悲哀。

  大王,不好了,邵兵已自金明門而入,其勢洶洶,好似有數千人。」前方奔來一信使,跌跌撞撞下馬後,顫抖看說道。

  石勒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相反還有些如釋重負的樣子。

  他發現自己很平靜,平靜得過分了。

  可能,他早就料到這樣的結局了吧?

  能打的部隊,要麼被晉軍俘斬,要麼在野外潰散了,逃回城內的只是少數,且人心悍惶,武器多有缺少。

  臨時徵集的丁壯,又能有幾分戰力?又能有幾分忠心?

  早晚的事情罷了。

  只是他一直看不開,下不了決心。現在不用猶豫了,晉軍幫他做出了決定。

  大王!」左右急忙上前,神色焦躁殺聲越來越近了,喧譁聲也越來越大有人已經牽來了馬,還有人打開了中陽門。

  若要棄城而走的話,向北肯定來不及了,有可能會與入城的晉軍撞上。

  恰好他們在中陽門內,從這裡出城非常方便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還要不要挽救一下危局?當然,即便挽救了,也只是多活幾日罷了。

  糧食的問題很緊迫,但人心問題更麻煩賊軍自金明門而入,肯定有人開門了,不然哪韌那麼快就殺過來,還一點消息沒有?

  桃豹?還是豪門僮僕作亂?抑或是其他什麼人?

  總之,即使這次成功應對了,還會有下一次,而且不會太遠走!「石勒想了想,城內似乎沒什麼值得他掛念的妻妾!這恰怡是最不重要的,大文天何患無妻:況且他的長子已在平陽,這個兒子可比他母親重要多了,女人只會影響我的大志軍隊?已經人心盡散了,估計帶不走部屬?

  「遣人知會下..-..」石勒一口氣報了許多人名,各自分派人手,讓他們去通知張賓、王陽、桃豹、程瑕等人悉數在內,三合那邊亦派了兩人,能通知到就通知,通知不到就算了。本還打算密令三台守軍殺了妻妾,免得她們受辱,想想還是算了,因為傳訊親兵不一定能到達,他在城南,三台在西北,太遠了。

  隨後,看也不看身後,翻身上馬後,又拽過兩匹空馬的韁繩,道:「走,去襄國。」

  郵城以北的趙、巨鹿、常山、中山等郡國內,還有大量分了地的兵士。

  去了那邊,看看有沒有機會把他們徵發起來,等待朝廷的援軍。

  思慮間,石勒已竄出中陽門,消失在夜色之中,一點不拖泥帶水,十分乾脆隨從們緊緊護衛在身側,陸陸續續出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