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政治解決

  斜陽夕照,荒野靜寂。

  河畔小路之上,邵勛小V心翼冀地扶看庾文君,出門散散步,懷胎十月,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月他們的第一個孩兒就要降生了。

  硬文君的臉上有些害怕,又有些懂憬畢竟她的年紀只有十七歲,又是第一次生孩子,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在邵勛出征不在家的時候,她想了很多,甚至悄悄拉過堂妹蒲桃,流下了多愁善感的眼淚。一旦她不幸難產,小庾就頂上去當正妻,為陳公生兒育女,少女總是多愁善感,總是想得太多...·邵勛回來後,她的心情莫名地就好了。

  今日挺著大肚子出門透氣,心情更是好得無以復加。唯一不高興之處,就是他身上的紫袍不見了,穿了一件紅袍回來,庾琛、庚亮父子也在。

  庾琛角斑白,臉上滿是深深的溝整,很顯然梁國內史任上,他操心著太多事。

  更亮左側臉頰有點紅腫,雖然他極力掩飾,但還是可以看出些許端倪我從未知出征的時候,文君不顧身子不便,幫了我這麼多忙。「部勛輕輕扣看庾文君的手指,感概道。

  與石勒從八月對時到十一月,後邊還在築城,消耗甚大原先準備的軍糧早就消耗一空,後邊轉運過來的,基本都取自豫州,尤其是襄城、穎川、陳郡等地。

  十一月的時候,加緊送了一部分糧食過去,力求能支撐到明年三四月間,又取自榮陽、陳留、穎川三地。

  再加上戰前輸送的糧草,穎川士族出了三次糧,簡直是賣腎支持他邵某人。

  到第三次籌集修建枋頭南城的糧草時,穎川士族其實已經不願出糧了。

  便文君為了緩和幕府和穎川士族之間的緊張關係,以觀看景福殿桑園的名義召集各家女春,說了前線的難處,又講了講收復河北後的好處女人們回去吹吹風,男人們也就頂坡下驢,捏著鼻子認了一本來也不可能真的硬頂到底,但男人間僵持不下的時候,由女人出面轉圓,有個台階下,事情也就成了。

  夫妻一體,妾目然要為夫君之事操心了。「庾文君輕聲說道邵勛宅異地看了她一眼。

  出征之前,庾文君讓他不要掛念家中,諸事有她。當時就感覺她長大了、成熟了,這次又有同樣的感覺,以後真不能把她當小女孩看待了。

  「你做得很好,我很欣慰。」邵勛笑了笑,然後又道:「做人要講良心,穎川諸族如此支持我,將來定有好處。」

  庾琛、庾亮父子聽了,沒什麼表示,但心中暗暗點頭陳公這話,莫非一語雙關?

  沒有人肯無條件付出,就連匈奴都知道用官位拉攏士族,裴家這種分仕各方的大家族依然在河東堅挺無比就是明證。

  汝穎士族的大力支持,那也是為了目己撈取好處邵勛在牛後與庾琛談過了,出任司隸校尉後,無需坐鎮洛陽,徑去枋頭,專與河北士人、豪強,塢堡帥勾兌。

  他可以自辟屬吏,無論任用誰,只需擬一份名單上來,一律批准給予的權力是非常大的,其實就是默許庾琛往河北安插汝穎士人、軍官,也是對他們支持目已的一種回饋。

  至於庾亮,仍任參軍之職,不過他不再分管農田水利之事了,以後工作重心放在酒店治鐵城上面。

  汝陽聚那邊的工匠都遷過來了,最近又從朝廷那邊撈了一些,現在整固治鐵城慢慢有了工匠、學徒、力役三干餘人,另有屯田軍五干駐紮在附近種田,作為治鐵城的護衛力量。以後這些都歸他管理,別再插手其他方面的事務。待邵勛覺得他急躁的毛病改了後再予以重用。

  幾人走了一圈後,庾文君覺得有些累,邵勛便扶著她上了馬車,回了府邸安頓好妻子後,他又坐下來與庾琛父子詳談我欲伐石勒,然後方不靖,公以為該如何?「邵問道「可是南陽之事?」庾琛問道。

  「然也。」

  庾琛沉吟了一下,道:「最好不要動刀兵,能不能把梁芬逼走?」

  天子肯定是不願的,梁芬也未必會奉詔。「邵勛說道:「即便朝廷發了旨意,天子在公開場合否認有此旨,或者梁芬宣稱此乃偽詔,都會引起軒然大波。」

  庾琛皺眉思索,道:「不妨試探一下,讓人表薦梁芬為雍州刺史。」

  邵勛點了點頭,道:「我這便書信洛陽,讓人上疏。」

  說完,他還是覺得此事很棘手。

  昔年王如之亂時,南陽有關西流民四五萬家。叛亂被平定後,這些人當然不可能被全部殺光,這太駭人聽聞了。

  事實上至少六七成以上的人活了下來,還是和之前一樣,聚居成塢,自耕自種,只不過不再叛亂了。

  這幾年,因為匈奴在關中大打出手,彭天護、姚戈仲等輩東遷,又有許多胡晉流民進入頁陽、南陽、新野、義陽乃巧至隨國梁芬不是沒有基本盤的,還很雄厚。

  他大力任用關西士人,帳下頭號爪牙、天水閻鼎就出任牙門將,遍布各地的塢堡帥經常至宛城聽令。

  老實說,邵勛都有點弄不清楚他的想法了。

  你說他有野心吧,不太像。

  之前汝南民變,有扶風籍賊人逃到南陽投奔他,被他捆送回了汝南,而且,他至今沒對邵勛占據著的魯陽、堵陽、葉縣動手,尤其是邵勛族人邵光擔任屯田校尉的堵陽屯田軍,離宛城非常近,但他一直不理這種做派,真的不像一個亂世野心家,但你若說他沒野心吧,那也不對,在潼關被匈奴占領的情況下,關西胡普流民只能通過武關進入關東地區,舊南陽郡是這些關西流民的第一站。

  梁芬派人將這些人管束了起來,並且不惜與南陽土著翻臉,也要讓他們交出荒的耕地,分給胡漢流民,令其聚居成塢,自種自收關西流民對他感恩戴德,就差立祠了,邵勛也弄不清楚梁芬到底收攏了多少流民,感覺很多,說不定已經超過王如之亂前的數量。

  他思考了許久,最後發現,梁芬的所作所為.與當年平定張昌之亂的劉弘有點像劉弘也是逼迫荊州士族甚至蠻人酉豪吐出用不上的地,分給南下的中原流民,乃至涌過來的巴蜀百姓,令荊州戶口大增,同時還多了一大塊能直接管理的稅基,此人有時候也會不奉詔,駁回朝廷旨意,但你不能說他不是忠臣,因為忠臣難做,患忠之人只會被掌握中樞的奸臣玩死。劉弘到死都是尊奉朝廷的,納貢、勤王,一樣不缺天下人對他的評價也是忠臣。

  「時也,勢也。」邵勛嘆道。

  兩年多前,梁芬出鎮宛城,當時是留守的曹馥下令侯飛虎撒軍的這事倒也不能怪曹大爺,他也是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決定,事後邵勛也認可了,只是沒想到,以前在朝中像個隱形人一樣的梁芬,居然能憑藉關西人大舉湧入南陽的大勢,做出這樣一番局面。

  有些人,其實就是不願趟渾水,喜歡明哲保身罷了。可一旦被逼到某種份上,卻也不能小靚。

  賢婿也不要過多憂慮。」庾琛說道:「梁芬其實沒多少野心。縱有些許,也是閻鼎之輩弄出來的。」

  「哦?你是說梁芬可能被閻鼎等人架空了?」邵問道「不至於。」庾琛搖了搖頭,道:「老夫以前接觸過閻鼎。其人在密縣聚攏了一批關西流民,目耕目種。時不時往洛陽跑,積極參與關西士人聚會,野心勃勃。但他名望較低,縱有野心,也得收攝起來,尊奉梁芬號令。」

  邵勛有點懂了。

  一個軍政集團,往往都有點自己的意志王如之亂的起因,其實就是南陽士著與流民之間的矛盾,關西流民是外地人,受本地人歧視、欺壓,自然就容易抱團,他們有自己的利益訴求,有自己的集體意志。

  這種集體意志,如果被野心家利用,就會釀成王如之亂:如果善加安撫,就能勉強苟看不出事一說實話,以關西流民為主的王如之亂,以及巴蜀流民造成的杜之亂,都他媽是朝廷瞎幾把搞弄出來的。

  「老夫當侍御史的時候,與梁芬有過數面之緣。」庾琛又道:「他是個明白人,從來不插手朝廷政爭。諸王打來打去,朝官被捲入其中者不知凡幾,但梁芬卻步步高升,做到了衛將軍。不是他勤於仕事,而是其他人都沒了。」

  邵勛聽了大笑,梁老登挺能苟啊,「而且,賢婿在南陽布得好大局,梁芬縱然想北上,也不太敢吧?」庾琛看著邵勛的眼晴,說道:「且不說南陽士族與梁芬不對付,單說前有梁臣在南陽招募關西流民,為南陽王莊客部曲:此番韋輔自秦州回返,又帶回來了一批關西士人豪強,就讓梁芬有所肘了。

  如今這些人已經來許昌了吧?」

  部勛尷尬一笑,含糊道:「弄些人與梁芬打擂合,不能讓他過得太舒服。

  開過年後,賢婿最好去一趟南陽。」庾琛說道:「南陽國的那些人,雖說尊奉你的號令,但你久久不至,難免他們有想法。正好趁此良機,與梁芬會一會。還是那句話,最好不要動刀兵,一旦打起來,說不好要打多久。如果一次打不千淨,將來可能還會有反覆,你總不能把南陽的關西人都殺光了。」

  「好。「邵勛從善如流,定下了計議。

  南陽之事,最好還是政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