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南陽與秦州

  十一月底,有客自許昌來。

  范陽王妃盧氏在看到南陽王妃劉氏的時候,還是比較尷尬的不過,在裴妃的開解下,兩人之間的芥蒂很快消除了。

  畢竟,劉氏經歷了那麼多,對有些事沒那麼執著了。

  「你還在寫思婦詩麼?「劉氏一邊縫製著小兒用的衣物,一邊問道。

  盧氏有些臉紅,怎麼大家都知道她這個愛好?

  思婦詩是一個詩壇流派,曹植就很喜歡寫范陽王常年在外征戰,盧氏閨中寂寞,就喜歡讀寫一些思婦詩,有時候還會寄給范陽王,只可惜甚少得到回應。

  小未,你怎麼也......」盧氏看向劉氏,輕聲問道。

  劉氏覺得自己應該悲傷一點,至少眼圈一紅,但可恥地失敗了,於是輕輕搖了搖頭不想多說「你那兩個家臣都投郎君了,帶著兩百護兵,在廣成澤看管屯丁俘虜。」盧氏又說道:流華院我也不要了,就給你吧。

  劉氏沒有推辭。

  帶過來的錢幾乎用光了,不然的話,韋輔、梁臣至於為陳公幹活麼?

  她唯一的住所南陽王府,位於洛陽城東,並不安全,甚至可能已經毀於戰火。而在洛陽城中,南陽王並沒有置宅,不然當初她也不會住到范陽王府去。

  熏娘願意把廣成澤的流華院送給她,再好不過了。該院有田地,有莊客,至少衣食有著落了。

  薰娘,當初我對你說了些重話.....」劉氏這下的眼圈是真的紅了,「無妨。」盧氏抱住了劉氏,亦有些哭音,道:「我們幾人,當年情同姐妹,一起遊藝亂世來後,就只剩下你我還有花奴三人了。」

  司馬越四兄弟之中,新蔡王騰的正妃於鄴城不知所終,高密王病死後,正妃返回青州,亦不知所終。

  如果劉氏沒來洛陽爭奪家產,南陽王妃的下場估計也好不到哪去。

  盧氏自范陽王死後,更是過得戰戰兢兢,怕被人吃絕戶。

  五個好姐妹,現在只有三人在此聚首,盧氏、劉氏想到此事,忍不住哀傷哭泣。亂世之中,即便貴為王妃,亦不得免。

  現在苦盡甘來了。」哭完之後,盧氏抹了抹眼淚,感嘆道。

  她的無心之語,卻讓劉氏臉有些紅她感覺到自己的意志防線已經岌可危,尤其是在好姐妹的瓦解下,快要徹底崩潰了。

  她覺得不該這麼沉淪,於是軟弱地掙扎了一句:「陳公也不是好人,他把我們這一系的女人都弄了回來給他生孩子。」

  說完,似乎感覺不妥。

  對面的盧氏果然鬧了個大紅臉。

  她昨天來的,直接被郎君抱入房中,當悠長滿足的嘆息聲響起後,後面完全迷糊了。

  體型嬌小的她好像被郎君抱在懷裡,在房間內走來走去,最後怎麼睡著的都不知道,「別亂說。」盧氏2了一口。

  劉氏低下了頭。

  其實,她有些不太喜歡熏娘過來,心底總有那麼一絲若有若無的失落。

  「花奴喊我過來,你可知是為了何事?」盧氏問道。

  「她一一可能想一步步讓你們知道些什麼吧,我也說不好。」劉氏嘆了口氣,失落感愈發嚴重了。

  如果花奴不顧他人看法,入邵府為妻妾,這邊可就她一個人了。

  想到這裡,已經不是失落,好像是恐懼了。

  偏偏她還沒名沒分地為陳公生了個女兒,卻什麼都沒有,她覺得該找個機會,私下裡去狠狠罵一下那個人小未。」盧氏抓住了她的手,道:「待花奴生完孩子後,我們再一起踏青遊藝。不,不光明年,以後年年如此,如何?」

  「好......劉氏軟弱地回了一句。

  說這話時,她感覺自己的臉莫名地燒了一下。

  完蛋了,所有人都在拉她下水,自己還不是很想掙扎的樣子「嘻嘻。」盧氏一笑,又道:「聽聞郎君很欣賞梁臣、韋輔,打算委以重任呢。」

  「啊?」劉氏清醒了過來,問道:「他倆能擔綱什麼重任?」

  「小禾,你當了那麼久南陽王妃,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重要麼?」盧氏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劉氏似有所悟,又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南陽國是你家的!」盧氏氣鼓鼓地說道:「梁臣乃關西大將,雖然是梁氏疏屬,但在衛將軍梁芬面前也可看臉敘一敘家誼。韋輔是南陽王心腹家臣,出身京兆韋氏,乃關中豪族。你帶來的二百護兵,亦是關中驍銳。服侍你這個關中主母的婢女,甚至都是各大家族、氏羌酋長送來的,你整天都在想些什麼?」

  劉氏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梁臣、韋輔若要外放為官,一定會來向我辭行的。「劉氏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

  盧氏突然語塞,只好實話實說:「昨晚我才向郎君提議的,沒那麼快。」

  誰教你的?是不是花奴?」這個時候,劉氏突然聰明了起來,問道,「是.....」盧氏說道:「郎君昨日收到軍報,王如被手下斬了頭顱,送往梁芬營中,襄陽已為其所克。花奴聽完後,給郎君支了個主意,讓韋輔、梁臣帶人前往南陽國,招撫關西流民,制衡一下樑芬。如果你願意,南陽王太妃也可去封國。」

  劉氏這才明白了過來,暗嘆這些時日一直陷入在某種情緒中不可自拔,根本沒關心外間的局勢丈夫被匈奴抓走了,傳聞已被劉漢所殺。

  她的長子、南陽王世子司馬保今年滿十六歲,在匈奴入侵關中前,擔任西中郎將,出鎮秦州上郢,現在應該還在那裡,聽聞已襲爵南陽王,並未投降匈奴「小禾。」盧氏湊近了過來,低聲說道:「花奴說郎君最實在不過了,你若有用處,他馬上就會過來噓寒問暖,對你好的。」

  「呸。」劉氏了一口,道:「我......我恨他還來不及。「「小禾。」盧氏又道:「亂世之中,女人總得有個依靠,不然會是什麼下場?」

  劉氏默然不語。

  她想起了考城人心惶惶的時候,那個人躍馬高崗,一呼百應的樣子,英武男兒的氣息幾乎充塞天地間。

  想到這裡,她有些心煩意亂,道:「他就靠女人成事麼?」

  盧氏聞言,偷笑了一下,道:「郎君落魄的時候,從我這拿了好多錢。」

  劉氏噗一笑。

  她知道,說什麼靠女人成事,只是笑談罷了。

  陳公領軍征戰,屢破頑敵,功勞都是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再會逗女人開心,如果不能在高平城下摧垮匈奴騎兵,一切都是白費。

  「小禾。」盧氏拉著她的手,道:「以後我們三個,可以手挽著手一起踏青,誰都不要走散,好不好?」

  劉氏沒有回答,只道:「陳公只當我是僕婢......說完,感覺這語氣有些不對勁,頓時臊得慌盧氏看她臉上的表情,暗暗鬆了口氣,嫂嫂交代下來的任務終於完成了,「他就是個勢利之人。」盧氏吐槽道:「安心等。」

  ******為了等待梁臣、韋輔二人,邵勛推遲了行程十二月初五,韋輔、梁臣二人快馬趕到鎮軍將軍府「關中局勢又有大變。」邵勛攤開了一幅地圖,道:「劉曜兵不過萬人,屢吃敗仗。

  (賈)正等連戰連勝,聲勢浩大。看樣子,光復長安指日可待。」

  現在關中有兩路反漢勢力。

  其中之一是安定太守賈正的部隊,號稱五萬,實際數字估計在兩萬以內。

  另外就是以扶風太守梁綜、雍州刺史特、新平太守竺恢為首的部隊,號稱十萬眾實際估計三四萬人。

  劉曜、趙染二人加起來也就兩三萬兵,劣勢十分明顯,而且,賈正、梁綜起兵後,關中晉、胡之人紛紛響應,他們的騎兵固然比匈奴人少,但也少不了太多,因此沒那麼好對付。

  劉聰如果不增兵關中,光靠劉曜頂不住關中光復後,朝廷會讓南陽王都督雍秦梁益四州鳴?「梁臣一聽,精神大振,問道。

  邵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想什麼好事呢?誰打下來歸誰司馬保蝸居秦州,他有膽量來長安嗎?賈正這種人,會甘心把關中交到一個少年手中?他就沒有野心?

  梁臣很快就想明白了,嘆了口氣。

  「關中之事,其實仍有可為之處。」韋輔說道:「武關在朝廷手中,若經此西行、北上,可至京兆藍田。」

  邵勛讚許地點了點頭,道:「南陽王鎮秦地數年,多有舊部,你等能不能招攬?」

  梁臣、韋輔對視了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中的驚喜。

  若能得陳公幫助,他們也能在關中分一杯囊?

  或可一試。「韋輔說道。

  「唔...」邵勛說道:「我這兩日便回許昌,你二人把部眾都帶過來,讓我瞧一瞧。」

  遵命。」二人齊聲應道南陽嗣王在上郢,可能聯絡一番?」邵勛又問道。

  司馬模沒死之前,為了給兒子搞位置,驅逐秦州刺史裴苞裴苞無奈,奔安定,但刺史之位一直沒變,還在他身上後來,司馬模舉薦自己兒子司馬保鎮守上邦,朝廷准許了。

  所以,司馬保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可不簡單,他與邵勛的身份差不多:「西中郎將東羌校尉鎮上邦」。因秦州無都督,司馬保的這個職務就是事實上的秦州都督。如果再搞定賈正、裴苞等人,司馬保就能控制秦州全境。

  「賈正與嗣王不睦,怕是難。」韋輔說道。

  嗣王才十六歲,孤身鎮守上邦,你等覺得可能長久?」邵勛又問道。

  梁臣、韋輔難以回答。

  嗣王才去了上邦幾個月而已,確實不好說而且,有些事別人不知道,他們還不清楚?嗣王身體巨肥無比,一天到晚不是睡覺就是看書,別說御下的本事了,他連這個想法都沒有,說白了,就是「暗弱無斷」。

  再者,可能是體肥的關係,嗣王好像有點痿疾,不能御婦人,這就是當初南陽王次子黎明明已經過繼給范陽王了,卻一直被留在長安的原因,「司馬黎還在流華院?「邵勛問道。

  「是。」

  「你等先去拜會下太妃。」邵勛說道:「開過年來,或奉太妃之國,招撫關西流民,好生守著封地,若有什麼困難,自可找我分說,能幫的一定幫。」

  陳公高義,感激不盡。」韋輔、梁臣二人說道「不是白讓你二人幫忙。」邵勛笑道:「在南陽積蓄完實力後,如果關中有變,局勢向好,你等便去一趟秦州,聯絡嗣王。順便一一幫我買馬,如何?」

  「此事易耳。」二人鬆了口氣,應下了。

  邵勛也鬆了口氣。

  沒有馬肯定是不行的。與匈奴的戰爭結束後,算上繳獲,尚余馬一萬六干余匹。

  北宮純、王瑚等人已率軍離開,邵勛為他們補足了馬匹戰損,甚至額外給了一些酬謝,如此只剩一萬二千餘匹高平國設立府兵後,本來要全部給馬,後來沒捨得,只挑了一部分相對精銳的,給馬一干五百匹、賜鎧干副一一這批府兵,大部分人既無鐵鎧,又無馬,拉低了府兵的平均素質。

  以前安置的府兵馬匹也有缺損,再給數百匹如此一來,差不多就剩一萬了。

  挑出一部分有生育能力的母馬或未去勢的公馬,與廣成澤沒捨得調撥出去的千餘匹馬合作一處,總計三干余匹,繼續在廣成澤放牧,繁衍生息。

  最後剩下的不到八千匹,全部供義從軍一一抓了部分俘虜後,已擴充至三千騎一一及親兵日常訓練、騎乘用。

  馬是消耗品,還是得買,最好建立長期交易渠道,秦州是一個很不錯的窗口。

  忙完這些事後,十二月初七,邵勛離開了考城,返回許昌,開始籌備迎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