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進兵方向

  快!快關門!」寧平城北門外,一群田舍夫亂糟糟地沖向城池。

  他們跑得是如此匆忙,以至於連寶貴的秋鎬都扔了,有人驚慌失措之下,甚至連滾帶爬,哭喊不已。

  矮矮的羊馬牆後,數百隻羊「」直叫,騷動不已匈奴部大猶豫了一會,終究抵受不住財貨、牛羊、女人的誘惑,下令加快馬速,衝進城內。

  他們是從梁國方向過來的,身上只攜帶了七日食水,在陳郡苦縣一帶搜尋數日,發現中原百姓都住在土圍子裡。

  土圍子的防禦力有限,但裡頭往往有五百戶人,湊個八九百丁壯不成問題,木矛、鐵刀、獵弓的殺傷力固然不太行,但也是能弄死人的啊他們是騎兵,真沒必要和這些土圍子死磕但你不願死磕,人家還不願投降呢。

  大眼瞪小眼之下,註定只能一無所獲,糧盡退走。

  陳郡和東平、高平等地,真的是兩個畫風陳郡百姓不願降,東平、高平百姓會進奉糧食,這就是最大的區別。

  原來這就是邵賊的老巢啊,匈奴人算是領教到了,今天好不容易遇到個驚慌失措的土圍子一一不,寧平城是梁國廢縣寧平的舊縣城,別說土圍子了,連塢堡都沒它大,城中人數應該非常多。

  數日來一無所獲的匈奴騎兵終於忍不住了,趁著百姓混亂的當口,急催戰馬,如離弦之箭般沖了進去。

  但甫一入城,左右高處就落下了大量箭矢強勁的力道輕易刺穿了皮裘,將匈奴人的身體射成篩子,這時候,再傻的人也知道,這是一次精心設計的伏殺已經衝進城內的匈奴騎兵一時無法退出,只能從馬背上下來,試圖用馬匹遮掩身形。但兩側都有箭矢落下,又能躲到哪裡去?

  外面的人在聽見裡面傳出的慘叫聲和箭矢破空聲後,已然覺得不對,連忙撥馬迴轉牆頭又落下來大篷箭矢,再度收割了一波人頭。

  剩下的人一鬨而散,逃到遠處後,方才驚魂未定地駐馬回望,城門內慢慢走出了兩百餘名軍士前排百人身披鐵鎧,手持各色器械,步契、長劍、重斧、步弓、弩機等等,什麼都有後排百人或無甲,或身穿皮甲,基本只有一桿廉價的長槍,偶爾有人再挎把環首刀,手中提看血淋淋的人頭,默默站在後面。

  匈奴殘兵一看,頓時熄了繼續打下去的心思,一個土圍子,哪怕只有幾百丁壯,只要其中有一部分是久經戰陣的武士,那麼在有圍牆地利的情況下,想要攻破就要付出較大的代價了。他們是騎兵,不值得這麼搞。

  思及此處,便不再猶豫,直接轉身離開,消失在了曠野之中。

  寧平城內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

  濟陰郡城陽縣郊野的一個小塢堡外,上萬石勒部賊兵將其圍得嚴嚴實實堡牆內外,矢石橫飛,屍落如雨。

  只打制了簡單攻城器械的石勒部賊兵,在壓陣騎兵的監督下,奮起餘勇,猛衝猛打。

  攻至傍晚時分,石軍第一次站上了牆頭。

  雖然很快被逐了下來,但遠近的賊頭們都神色一動,仿佛嗅到了什麼味道般,將又一批生力軍壓了上去。

  夜幕降臨之時,堡門轟然大開。石軍將士歡呼看沖了進去,逢人就殺,完全是不留活口的意思糧食被一車車拉了出來,充作軍需。

  財貨被打包起來,先運往范縣,再經浮橋運回河北仗沒打完,就先把財物、人丁運走,原因業很簡單:沒那麼多車輛轉運,必須先得弄走一批再說。

  到了這會,東武陽、范縣、金鄉三地已成物資、錢糧轉運總樞紐中護軍靳准在高平肆虐旬日,現在已遣一部兵馬西進,試圖圍攻濟陰郡城,進而威脅濟陽,將充州幕府一干人等盡數俘獲安西將軍劉雅在濟北勢如破竹,收穫大量資糧,隨後攻入泰山,與呼延晏部合兵,圍攻梁父數日,不克。

  這一仗打得十分激烈。

  泰山羊氏主脈在南城,梁父亦有羊氏支脈,人數還不少。

  羊氏譜於軍略,很早就操練鄉勇。敵軍來襲時,據城寨死守,與呼延晏打得有來有回。

  呼延晏就很納悶了,這麼多家族,為何就你抵抗得如何激烈?

  打出真火後,居然釘在那裡不走了,直到劉雅率軍而來,數日之內,匈奴被陣斬部大一員、被射死一人,至於攻城而死的氏族頭人更是好幾個,但始終未能拿下樑父。

  南城羊氏又派騎兵騷擾糧道,氣得二人暴跳如雷,只能解圍而去,欺負那些好打的土圍子、小堡壁,搶些糧食、財貨、人丁。

  而通過這一仗,匈奴人進一步認識到了步兵太少的危害。

  南下豫充的騎兵不下三萬,步軍卻只有石勒的萬餘,外加大漢禁兵五千一一如果不算曹凝、趙固二部的話。

  不得已之下,只能徵調曹凝部西進了....******鬆軟的爛泥地中,大群軍士排成三列長龍,蜘前行。

  皎潔的月光落在河面上,沒有波光粼粼《的感覺,落在眼裡只有陰暗昏黃。

  人的感覺,始終和心境有著極大的關聯。

  銀槍軍一部在前,輔兵緊隨其後,然後又是一部銀槍軍,接著是牽著馬兒的騎兵,最後是親自斷後的邵勛。

  大部分銀槍軍士卒都是縴夫,其中又有相當一部分人本就活躍在滎陽、洛陽之間漕船、商船、客船出敖倉後進入黃河,然後向西逆流而上航行一段,再經洛口進入洛水,前往洛陽。

  其中」逆流而上」的這段黃河航程,就要經過大仞山腳下。

  他們中年歲稍大的,已經不知道用腳丈量過多少遍這條路了,屬於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的那種跟在邵勛身邊的季收左顧右盼,甚至想把軍靴脫掉,赤腳走過這段半泡在水中的沙土道,回味下當年干縴夫時的感覺。

  不過在看到邵勛高大的背影時,他又收起懷念之心,老老實實趕路河面上有船隻在航行,滿載輻重車輛,浩浩蕩蕩前往下游。

  它們的速度很快,不出意外的話,今晚就會抵達口一一水入黃河處一一然後下錨泊等待。

  至於他們這些步騎兵,大概要後天才能全部抵達滎陽。

  是的,口已經是滎陽地界了。從此以後,一片坦途,接下來怎麼打,可就全靠陳公的神機妙算了。

  想到此處,季收用佩服的目光看了下那個高大的身影。

  太厲害了!

  將匈奴人耍得團團轉,萬軍之中左衝右突,視匈奴騎兵於無物。

  每每看到這個身影,季收就覺得沒那麼擔憂了。來再多人,也只是土雞瓦狗罷了。

  但看不到這個人時,心裡就沒那麼踏實。

  銀槍軍從建軍開始,就深深打上了這個人的烙印。

  他是銀槍軍九千六百兒郎的父親,神一般的人物,太白星精下凡,讓人忍不住頂禮膜拜......十月初三下午,銀槍、義從、驍騎、涼州軍及輔兵約兩萬五干步騎,全數抵達了汨口,並在此休整一夜。

  十月初四傍晚,全軍進抵敖倉,取得了糧草補給,滎陽太守裴純接到消息後,匆忙奔來。

  「明公。」見到鬍子拉碴、衣衫多有污漬的邵勛時,裴純忍不住喊了一聲。

  府君何故如此?「邵勛笑問道幾以為明公被攔在洛陽了。「裴純回道說完,搖頭嘆息不已。

  匈奴喧囂,音訊不通,又到處都是敵人來襲的消息,真真急死個人。若非有上次成功的經驗,勉強給他增添了點信心的話,他就又想跑路了。

  邵勛哈哈大笑,將他扶起,道:「今只問幾件事。」

  「明公請說,仆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裴純說道。

  「第一件事,匈奴打到哪了?」邵勛問道。

  「仆所知亦有限。」裴純說道:「近來只聞陳郡出現過賊兵,陳司馬率府兵力戰,盡力將其驅逐。」

  邵勛微微頷首。

  府兵應該是曹馥下令調動的,算上部曲,大幾千人還是能籌措到的如果光守御一個陳郡,在各個土圍子、縣城、塢堡之間來回,數百人一股,騎馬機動,應該可以勉強遮應。畢竟他們是內線作戰,補給比匈奴人方便,即便只有一匹馬,機動力應也還可以。

  「有倉那邊,侯飛虎率眾乘船來回,巡視潁川、南頓、陳郡、汝陰四地。」

  「東海太妃將權柄盡皆委於曹公,牙門軍現屯駐許昌,保護明公家眷。」

  「鄄城曾遭人圍攻,楊使君連連求援。丘被石勒攻破過。」

  「一支賊軍深入濟陰,似要向考城挺進。」

  「就這麼多?」邵勛問道「慚愧。「裴純說道:「仆偏居一隅,信使又屢遭截殺,消息不通,所知只有這麼多了。」

  「可有賊眾渡河南下滎陽?」

  「沒有。」

  「單征打過虎牢關嗎?」

  「打過一次,損兵數百,然後便再沒打過。」

  「河對岸可有賊軍。」

  「應是有的,但賊將何人、有兵多少,卻不知也。』「汲郡有無消息?」

  「沒有。」

  邵勛點了點頭,道:「辛苦裴君了。保得虎牢關不失,護得滎陽一郡安寧,便已有功。」

  裴純一問三不知,邵勛又何嘗不是呢?他知道的甚至比裴純還少。

  如今看來,大河北岸的河內、汲郡、頓丘等地完全是一團迷霧,豫充二州東部也是一個信息黑洞,根本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

  匈奴人的全頻率干擾厲害啊。

  現在該好好思索下,確定進兵方向了,爭取給匈奴人一個驚喜。

  「金正、王雀兒。」邵勛忽然喊道二人正在外面,聽到聲音後立刻跑了進來,齊齊行禮。

  邵勛拉著二人的手,端詳良久,道:「孩子養大了,終究要放手。學生出師了,總要獨當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