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自二十三日清晨出發,一路向東,連行三日。
綴在後面的「尾巴」是越來越長了,但卻不敢動手。
石勒還沒準備大舉南下,草原上也沒到秋高馬肥的時候,雜胡這時候還在家裡給牲畜養瞟,沒接到大胡的「僱傭合同」。
邵勛看著那些畏畏縮縮的羯、烏桓、匈奴甚至是漢人騎兵,哈哈大笑。
小火車啊鳴鳴鳴,穿過河流和田野,馬上就要到終點啦,別急。
此時他們已至東武陽。
五年前的戰場已經淹沒於荒草之中。
那個時候,苟晞率數萬兗、豫軍士北渡黃河,於東武陽連連大勝,攻城拔寨,不可阻擋。
汲桑、石勒之輩,被打得屁滾尿流,數年過去,風雲變幻,讓人無所適從,苟晞被司馬越強行趕出了充州,到青州後又站不住腳,被曹殺敗,復奔充州。
如果當時苟晞沒被司馬越趕走會怎樣呢?或許會比現在好很多吧。
畢竟是他帶著充州兵成就了連戰連勝的神話,是他阻止了亂軍南下,茶毒充州,他還是有一點基礎的。
但歷史沒有如果,時過境遷,苟晞再來充州,卻要比當初困難許多,現在是終結他的時候了。
想來搶我的地盤,那就要做好死的覺悟。
東武陽縣內有一渡口,日倉亭津漢建安六年(201),曹操揚兵河上,擊袁紹於倉亭,破之。
邵全忠現在也要過河了。
事實上已經有一部分人開始渡河南下。
倉亭津的船夫們未及逃跑,被逮了個正著,他們垂頭喪氣地駕著小船,將一船又一船的人和馬渡向對岸。
邵勛分兵進占東武陽、陽平等縣,搜羅人手,伐木造浮橋一一不需要造什麼好橋,能臨時用一次就行了。
大部隊趁機在此休整。
二十八日午時,粗製濫造的浮橋終於完工,走起來搖搖晃晃,幾乎要傾覆。
但沒關係,能過兵就行。
邵勛帶著干余騎親自斷後,偶爾前沖一番,嚇退圍攏過來的匈奴騎兵。
自從十八日出現在汲郡,至今已過去了十天對石勒、石超而言,這十天應該懵逼的。
調集騎兵麼,不太敢上,因為對面的人馬挺多的,且小打個兩三回,吃了點暗虧至於調集步兵,根本來不及。
晉軍行軍速度太快了,而且根本不愛惜馬匹,一路之上遺棄了不少受傷的驢騾馬匹只求速度快。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真的很難追擊,以至於眼睜睜看著他們沿黃河進軍,衝到了東武陽。
現在似乎要渡河回充州了,應該是好事吧?
只是他這麼來來回回有何意義?
先出充州渡河北上,再渡河南下回兗州,還他媽是急行軍!
騎兵的急行軍,可是以損耗馬匹為代價的,真搞不懂他們當然,也不是沒有聰明人看出其中蹺,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冒著被人捕殺的風險,給曹疑、趙固、苟晞送信?憑什麼?
七月初一,全軍六千餘人出現在黃河南岸一一或者說東岸。
梢事休整後,算了算餘糧已不足七日所需,便不再耽擱烏桓輕騎先行,府兵、騎馬步兵、邵氏親兵繼之,涼州大馬走在最後面全軍洶湧南下,初二下午過范縣而不入,往東南方疾馳。
七月初三正午已至大野澤東北。
******大晉永嘉五年(311)七月初三,經長途跋涉,苟晞、苟純兄弟率軍抵達金鄉縣南。
譙國相夏侯恆率先鋒三千人抵達東城,與苟晞兄弟隔菏水相望。
在他身後,大軍次第匯集而來,總數不下二萬一一-絕大部分是譙國、沛國徵發的農民。
對苟晞而言,現在是個良機,因為趙固在侵入泰山之後,又下魯國,把李重部一萬多人吸引過去了。
收到消息後,他幾乎連夜離開了位於大野澤以東的營壘,全軍南下,趕至金鄉,他得到了一個寶貴的時間窗口:先擊破夏侯恆的贏弱之兵,再揮師東進,與李重決戰。
但令他感到疑惑的是,邵勛還在考城籌集糧草,銀槍軍尚未出動,但在陳留操練而已。
難道他真不想與我開戰?
苟晞原本是不信的,但現在真的動搖了。
他賴以控扼四方的銀槍軍壓根沒有動彈,還在考城窩著,這像是要動手的樣子嗎?
不過這樣也好。
都督六州諸軍事的名義在手,只要給他時間,順勢拿下豫充二州便容易了許多一一雖然譙國相夏侯恆不知道聽了誰的蠱惑,居然帶著蕉、沛兩國的丁壯來堵截他,苟晞甚至有點懷疑他是不是自作主張。
「兄長!」十餘騎從菏水對岸退了回來,領頭一人便是苟純,原來他親自帶人過河查探。
兄長,夏侯恆那匹夫只有數干兵眾,不知是哪幾家的部曲湊起來的。」苟純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說道:「修的營寨還挺有章法,不過人不多,試著攻一下?」
幕僚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說些什麼,最後無一不垂頭喪氣,沉默不語。
跟到這會的幕僚,都算是比較忠心的了。事已至此,只有死中求活,他們也沒辦法,苟晞沉吟良久。
了這麼久的路,大軍其實有點疲憊如果換作他以前帶的老部隊,這不算什麼。但現在這批人嘛,新卒太多了,卻不如老兵那麼耐苦戰。
不過,他很快做出了決定:「你遣人造橋。一侯完畢,即刻揀選精銳渡河,攻賊營壘。」
「諾。「苟純大聲領命而去。
苟晞長吁一口氣。
沒時間,真的沒太多時間。邵勛現在是脫不開身,但萬一讓他緩過來,苟晞不相信他能坐視自己在兗、豫、徐三州交界之地站穩腳跟。
因為目己有最大的本錢:大將軍、大都督,督青徐豫充揚荊六州諸軍事邵勛只是禁軍將領,並非方伯。所以他從來只著意調教銀槍軍,因為那是他的私兵部曲,無論他是九品官還是一品官,這些兵都是他的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完完全全靠銀槍軍震鑷四方而得來的地盤,並不穩固,只不過沒有人挑戰他罷了,從現在開始,充州霸主的爭奪戰已經開始,誰贏誰就是河南的主人。
慶幸的是,邵勛猶猶豫豫,一點都不果斷,妄想用緩兵之計來拖延自己。
可笑,可笑!
小小菏水,造個浮橋並不費事。天黑之後,差不多就完工了。
營寨之中,到處是埋頭吃飯的軍士。
沒有人說話,因為苟使君(苟純)可不是什麼善茬,殺起人來比他大都督還要狠辣。
新兵們以前不知道,但在一些人毫無徵兆地被斬首之後,什麼都懂了。
有些聰明之輩甚至猜到了苟晞、苟純兄弟在青州最終失敗的原因,大概與嚴刑峻法胡亂殺人脫不開關係。
「咚咚咚......」營中響起了鼓聲。
還在吃飯的軍士加快了動作。
已經吃完的人陸續起身,在軍官的帶領下,至營外空地上列陣。
戰鬥其實已經開始了。
浮橋南岸,少許身披重甲的武士,已經舉著大盾,手執利刃衝殺了起來。
對面的譙軍攻了一次浮橋,沒打動,遺屍百餘具後,倉皇而退,重甲武士追擊了一下,差點攻入營寨,最後因為兵少,緩緩退了回來但他們已經在南岸站穩了腳跟,大部隊隨時可以過河,拿下這個營寨只是時間問題。
「咚咚咚......鼓聲繼續響著現在已經不是聚兵的意思了,而是進兵隊列之中,軍官們大聲喝罵笨手笨腳的新卒,因為他們根本聽不懂金鼓,辨別不了旗號,還得軍官不斷提醒。
亂糟糟之中,一幢又一幢的人被驅趕著過河,在對岸列陣,然後向譙軍的營壘發起了進攻。
戰場上一時間矢石橫飛。
譙軍守營壘,但人少,只有三千眾。有利的一點是,這三千人多為各家部曲,還算有點戰鬥力。
苟晞軍眾人多,且有部分精銳老兵,雖然這會士氣低落,但還是能戰的。
擔綱攻寨人物的苟純沒有任何猶豫,先讓新卒沖了一波,然後果斷投入老卒,以他們為矛頭,展開了迅猛的攻擊。
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到了最血腥的階段。
及至午夜,第二條浮橋也被造好了,越來越多的苟晞兵眾渡河,然後從另一個方向開始攻營。
戰鬥日趨激烈。
守營的譙、沛兩國部曲雖然技藝都還不錯,但戰鬥經驗匱乏,被兩面進攻打得手忙腳亂。
寅時初刻,營外所有亭障被盡數攻破,壕溝被填平,土牆被拆得七零八落,卵時半,天邊已泛起了魚肚白。一道營門已被攻破,守軍放火退敵,然後瘋狂的拉來雜物、輻重車輛堵塞大門。
苟純看得大怒,當場斬殺了十餘人,下令再攻。
苟晞也渡河趕了過來,看著殺聲震天的戰場,微微皺眉「兄長,再有半日、最多一天工夫,定然破此營壘。」苟純以為兄長擔憂戰事,安慰道。
我方才收到消息,南邊有大隊人馬趕來,其眾不下五千。」苟晞說道。
「哪的人?「苟純一驚,問道:「莫非是李重所領之牙門軍?」
「不像。」苟晞搖了搖頭,道:「也不是丘駐軍,應是沛國、譙國徵發來的士卒吧。
濮陽丘城外有他們的游騎,一天一報,至今沒有任何動靜,濟陰方向也沒有任何敵軍。
苟晞稍稍鬆了口氣。
來就來吧,五千援軍而已,一併打了。
而就在菏水南岸戰事愈發激烈的時候,邵勛統領的大軍已風馳電般抵達巨野縣東境。
稍事休整一番後,已經縮水到五千人左右的他們繼續前行一一半路上陸陸續續有人掉隊。
七月初四正午,就在苟純攻入營壘,苟晞率眾與趕來的援軍激戰的時候,邵勛已至金鄉縣城,離戰場不過四十里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