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波浪

  王桑很快反應了過來。

  他能發現邵賊,邵賊一定也發現了他這些所謂的長劍軍,就是邵賊派過來遲滯他們的。

  嗖!嗖!」河對岸飛來了密集的弩矢正在砸河冰的軍士們立刻躲在大盾後面,不知所措另有少許人直接被射翻在地,慘呼連連。

  夫戰,勇氣也!

  王桑聽聞邵勛北上後,嚇得不敢迎戰,此時便自食惡果了,對面兩百餘具弩機猝然發難,矢如飛蝗,當場將敵軍逼了回去。

  因為正在行軍南下途中,他們連營壘都沒建,只粗粗用車輛圍了一圈,再放點鹿角,拒馬什麼的,聊做防護。

  敲冰軍士退回去後,營地內更是恐慌。

  現在沒有人對丟棄笨重的財貨感到異議了。人就是這麼賤,之前好說列說沒用,不少人反對,覺得能將財貨順利帶走。現在麼,一個個慌了,覺得不帶財貨就這麼走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總之保命要緊。

  看著滿營騷動的軍士,王桑只覺得心中鬱悶。

  若兄長在這,一定會批評他毛毛躁躁、舉止失措,以至於這會兵無戰心,士無戰意。

  但他也很委屈。

  若非之前兄長屢次敗於邵勛之手,我用得看這麼慌麼?沒必要啊。

  打裴純、干司馬越,我從來沒皺過一下眉頭。甚至配合石超、石勒在河北的戰事,我也很積極啊。

  實在是邵勛這個人一一媽的,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撤!」王桑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

  他留了兩千人在營地內,與對岸的三百府兵隔河對峙。另將騎兵全部派出,向北進發,去碰一碰斷他們後路的干余府兵。

  至於早半日出發的一干先鋒,到現在還沒消息,估計已讓邵賊圍殲了。

  命令下達之後,整個營地仿佛炸了窩的螞蟻一般,亂糟糟地開始了行動。

  河對岸的長劍軍副督常粲看得目瞪口呆。

  在他印象中,王彌的軍隊應該已經擺脫了流民軍的範疇,算是有點戰鬥力了。這會一看,怎麼戰力還倒退了?

  早知道他們這般差勁,君侯排兵布陣時就該大膽一點的啊,不用像現在這般小心翼翼,在常粲看來」小心翼翼」的戰術,在旁人看來已經堪稱「潑辣大膽」。

  找地方過河。」常粲收起弩機,直接下令道。

  諾。」府兵們看看對岸鬧哄哄的樣子,士氣陡增,大聲響應而在此時,王桑調集起來的數百騎兵也抵達了陳有根所領的府兵駐地。

  總計干餘人,平日閒著沒事練步、長槍的人站在前面。

  日常習練中,自覺箭術不錯的人穿插在步契手、長槍手中間,精通鈍器的人拿看長柯斧、木以及鉤鐮槍緊隨其後廠其他人背負長劍,手持弩機,躍躍欲試。

  敵軍騎兵嘗試著沖了一下,遭到弩機攢射後,丟下二十餘具戶體,退往遠處。

  他們焦急地兜著圈子,拿這群武裝到牙齒的人沒有任何辦法可不要覺得步兵人多才能正面擊敗騎兵,這可不一定唐時蘇定方率五千騎馬步兵追擊西突厥,到地頭後,擇一高處下馬列陣廠高地也不是很高,至少騎馬可以衝鋒,只是會減速西突蕨將蘇定方團團圍住,連沖三次,都沖不動,最後甚至因為傷亡太大,士氣重挫,最終被蘇定方調集步騎萬餘人反殺。

  此時王桑帳下的騎兵就遇到了這個困境,而且人數還比府兵少,甲具、器械更不如他們,實在不知該怎麼衝破這千餘重申府兵。

  陳有根登上高處,看了一會後,直接起重劍,飛奔而前,大吼道:「隨我殺!」

  山坡上響起了鼓聲。

  整整八百名府兵排看整齊的隊列,向故軍騎兵所在方向殺去,他們的步伐不快,很好地維持看體力,一些膽大的弩手在裝填完畢後,甚至遠遠前出,試圖射擊騎兵。

  步弓手也躍躍欲試,他們散在步契手、長槍手兩側,慢慢遊走,只待敵人靠近,便用手中的強弓給他來個驚喜。

  敵軍騎兵被迫動了起來,遠遠拉開距離,然後繞到府兵側翼甚至後方,尋找機會。

  .但這短短小半個時辰,又能有什麼機會?

  府兵們呼吸平穩,氣定神閒,體力、精力顯然還很充沛。

  敵軍騎兵轉了一圈後,實在沒找到良機,便又策馬奔向遠處陳有根不耐煩了,讓人舉起旗幟。

  片刻之後,留守小高地的四百府兵齊齊上馬,手握粗大的馬,以雷霆萬鈞之勢沖向敵軍騎兵。

  「爾母婢!」

  「殺賊!」

  雙方近干騎兵在曠野中展開了廝殺。

  一方是披甲重騎兵,一方是輕騎兵,只一下對沖,王桑部就吃了大虧,直接被打散了。

  有人昏頭昏腦亂跑。

  陳有根率步兵上前。

  只見鉤鐮槍一勾,戰馬便痛苦地倒在地上敵軍騎兵技藝嫻熟,半空中便躍馬而下,在地上一個翻滾,卸去了衝力。剛要起身,卻聽「」地一聲脆響,一柄長柯斧重重砸在他的腦袋上。

  還有人更慘,直接被長長的木擊落馬下,口吐鮮血,掙扎了許久都沒能起身.一名府兵上前,重劍直接捅進心窩,幫他結束了痛苦,「嗖!嗖!「密集的箭矢射了出去。

  任何瞎跑亂撞過來的敵軍騎兵都要接受這樣的「檢定」。很顯然,大部分人都無法通過,往往人和馬都被射成了刺蝟。

  戰鬥不過持續了一兩爛香的時間,數百敵騎就被殺了個七零八落。餘眾盡皆膽寒,在發現那些馬梨騎兵又要衝鋒時,立刻撥轉馬首,一溜煙散去陳有根用力斬下最後一顆頭顱,看看倉皇退去的敵騎,曬笑一聲步騎配合所形成的戰鬥力,比單純步兵或騎兵強太多了。

  關鍵是步兵一一尤其是重甲步兵一一往往跟不上騎兵的速度,這是最大的桔。

  還是要有馬,很多馬!

  哪怕不是戰馬,只是弩馬,甚至是驟子,都有極大價值。

  馬的速度是快,但馬力是有限的。只要我多帶幾頭驟子,換著騎,早晚能追上你那些已經跑不動的馬。

  一旦追上,他手底下的這些重甲步卒就能把敵騎殺得七零八落。

  就是太貴了,太貴了啊。

  騎軍前出,襲擾賊軍大隊。「擊潰敵騎後,陳有根開始下令:「步軍當道列陣。今日就是死,也得死在這條路上。」

  「諾。」府兵們大聲應道。

  大大*大*央有水南岸,已經出現了高高飄揚的「邵」字大旗,十里的路程,如果是在山間,可能要走半天甚至大半天如果是在平原,大概也要走小半日。

  但當你放棄警戒,全速行軍的時候,可能用不了一個時辰就到了,邵勛看著周圍空曠無限的原野,決定冒這個險。

  他將義從軍的數百騎遠遠散了出去,聊做警戒,然後帶著六干銀槍軍戰兵,甩開輻重車隊,全速前進。

  他們甚至連甲都沒披,只帶了槍、弓、刀三大件一一正常行軍,一般也不會持槍上路,太礙事。

  未時初刻,數干人便抵達了清水南岸,然後尋找凍得硬實的河面,大舉通過。

  消水北岸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戶體,絕大部分是賊軍,另有少量府兵。

  銀槍軍士卒目不斜視,繼續前進邵勛走在最前面,微微喘著粗氣。

  他看了眼左手邊的某位親兵,笑道:「張大毛,累不累?」

  張大毛喘著粗氣,不好意思地笑道:「有點累。」

  邵勛大笑,道:「追上賊軍,殺他個人頭滾滾,然後取其財貨。這麼一想,是不是就不覺得累了?」

  張大毛地一笑,道:「我想要一匹絹,回去後給阿娘做身新衣裳。

  會有的。「邵勛點了點頭,說道。

  說完,又看向右手邊一人,道:「楊勤,第一次上戰場,怕不怕?」

  楊勤是洛陽度支校尉楊寶之子,今年十五歲,來邵勛身邊當親兵一年了。

  「君侯。」楊勤年紀小,氣喘得厲害,斷斷續續說道:「我......我只怕......被人忘了。」

  「死都不怕?題 「死就死了。」少年郎愛面子,分外聽不得別人說他怕死,梗著脖子道:「但死了之後,被.....被人忘了,我受不了。」

  「不會被遺忘的。」邵勛看著遠處隱約可見的賊軍後衛部隊,道:「保衛桑梓,抵禦外侮,怎麼會被人遺忘呢?」

  說完,他挽住了楊勤的手臂,道:「加把勁,堅持住。殺他個人頭滾滾!

  殺他個人頭滾滾!」張大毛、楊勤齊聲喝道。

  殺他個人頭滾滾!」更多的人應和起來,聲浪漸起,此起彼伏,傳遍了整個原野,從空中俯瞰而下,前方數百步外,常粲率領的府兵已經二度上馬,反覆糾纏看撤退中的王桑大軍。

  王桑分出了一部分人對付他們,但因為士氣低落,效果不是很好。而且他們有馬,實在沖不動就上馬暫退,尋找機會再來。

  王桑似乎已經發現銀槍軍追來的事實。

  他焦急萬分,又分出一部分人斷後,試圖阻擋追兵。

  追兵加快了腳步。

  遠遠望去,便如一道銀色的波浪,以萬分兇猛之勢撞向崖岸。

  第一道波浪之後,是第二道波浪,無窮無盡...·.「咚咚咚......」第一通鼓聲響起。

  銀色波浪的速度陡然加快。

  「咚咚咚......」第二通鼓聲響起!

  「嘩啦啦!」長槍放平的聲音此起彼伏。

  對面射來了箭矢。

  矢借風勢,又快又急。

  親兵們紛紛衝到邵勛身周,大盾層層疊疊,遮護得密不透風,怕是強弩射來都能給它擋下。

  邵勛左手持刀,右手拽著已經有點跑不動的楊勤,豪情萬丈,笑道;「賊軍已在近前,衝上去,把他們打垮!」

  「咚咚咚......」第三通鼓聲響起。

  士兵們開始小步快跑,挺著長槍就沖了上去」海浪狠狠撞上崖岸,將其擊得粉碎。

  斷後的兩干賊軍沒能抵擋哪怕一刻,瞬間給沖了個七零八落。

  楊勤輕輕掙脫了邵勛的手臂,橫刀護在他身前。

  張大毛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更多的人越眾而出,追在敵軍身後,殺聲如雷,王桑中軍受到驚嚇,隊形越來越散亂,漸漸控制不住。

  他立在當場,下令全軍停止撤退,轉身禦敵。

  銀色的波浪又涌了過來,重重砸下,崖岸徹底崩潰,海浪順看縫隙湧入,把崖岸分解成一塊塊,然後將其包圍、淹沒。

  崩解的土石在海浪中浮浮沉沉,漸漸消融於無形。

  沒有任何人能逆轉這種趨勢。

  滔滔大勢之下,試圖阻擋的人只會被擊得粉碎。

  筆趣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