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直走後,邵勛又至項縣,與盧志一會。
途中得襄城太守崔曠飛報:賊師李洪遙尊王如為主,自汝南竄入襄城舞陽縣境,大肆擄掠。又有賊師侯脫一部,自葉縣北上,窺伺昆陽,似有進兵襄城的企圖。
崔曠先後仕成都王潁、高密王略,後被盧志喚來,當了襄城太守。
襄城理論上有郡兵,其實就是銀槍軍一部於霍曠聞敵竄來,緊急徵發丁壯數干,守御郡城.李重則率剛剛返回的牙門軍南下舞陽平叛,至於葉縣那一路,如今卻無兵阻擋,或許只能再行徵召府兵了,沒有辦法。
另外,魯陽那邊的兵力也非常薄弱。
本有七干眾,後抽調兩干去了襄城,又調一干去了潁陽,還有兩干跟在邵勛身邊出征未歸,留守的人非常之少。
若南陽賊眾大舉北上,他們肯定是守不住的,魯陽必然淪陷,目前,樓權已奉李重之命,留五百人守營壘,親率一千五百屯田兵南下魯陽關,利用地形稍稍阻滯敵軍。
正在梁縣訓練的四幢銀槍軍一一多為沒上過戰場的新兵一一作為預備隊,隨時查漏補缺。
二十四日,邵勛令義從軍干人晝夜兼程,返回襄城,配屬李重指揮,加強老巢的守御雖然開了陳郡分基地,但廣成澤、洛南、襄城一帶在短期內更為重要,疏忽不得。
君侯體會到四戰之地的苦處了吧?」項縣城外,剛剛從苦縣返回的盧志笑問道,子道何必說風涼話?「紹邵勛笑道:「今只有南面有戰事,北面還不好說。」
這便是老夫讓君侯背靠朝廷的原因。」盧志說道:「南邊有王如作亂,匈奴若從河內南下,東面徐州再有敵軍殺來,君侯怕是也手忙腳亂,抵擋不住了吧?」
裴盾、主隆不至於此。」紹勛說道盧志點了點頭,道:「這都是君侯當忠臣得來的好處啊。這一次,君侯還得當忠臣,但不是天子的忠臣,而是對天下忠義無雙之人。如此,則有識之士也會拋棄成見,紛至沓來,因為他們沒有選擇了。」
難道不能去吳地嗎?「邵勛問道!
「南渡之人或有,但也有留在中州的。」盧志說道:「不過,君侯從哪聽來的消息?謝家確實要走了。」
「拜訪袁景玄時聽到的。」邵勛說道:「走就走吧,不必留難。這個時候,陳郡乃至豫州以穩為主,別把他們逼反了,免得我焦頭爛額,顧此失彼。」
君侯能這麼想,老夫便放心了。」盧志笑道」謝家若反對邵勛,動起手來,固然最終會敗亡,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一分精力都不能浪費,沒必要做得太絕。
「給袁景玄在州中謀個職位吧。」邵勛又道:「正好與朝廷討價還價,一併把名單遞上去。我走之後,陳郡地界上還得靠他們幫我穩看。」
世家大族的部曲私兵,邵勛是又愛又恨。
他們投向你的時候,能成為你的助力,幫你穩定地方秩序,甚至提供後備兵員可他們一旦起了異心,能輕易攪亂你的後方,甚至讓你後方變色。
當年曹孟德就吃過這個虧。
大軍出征在外,突然之間,老巢沒了..….陽夏三大士族之中,何氏已經灰飛煙滅,謝氏即將南渡,就剩一個袁氏了。
先拉攏住他們,利用袁氏在地方上的影響力,鞏固陳郡分基地。
陳縣那邊有王氏家族。
陳郡王氏本為寒門,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漸有起色,有一些豪強依附過去,拉出干余兵不成問題。
在過去一年中,盧志也陸陸續續招募了兩三干郡兵,這便是陳郡的全部實力了。
老實說,邵勛還是有點擔心的」豫州入手時間太短,沒來得及消化,萬一被人打進來,只能依靠士族和地方豪強抵禦了一一以前沒人組織他們,現在勉強被組織了起來,卻不知效果如何。
陳郡靠袁氏、王氏及盧志招募的郡兵。
魯國靠國相羊忱。
沛國靠劉氏家族。
譙國相是夏侯恆一一此人是前豫州大中正、安西將軍、并州刺史夏侯駿之子,夏侯淵曾孫。
如此種種。
陳郡梳理完後,下一步則是梁國、新蔡、南頓等地。三者擇其一為重點進行開發,另外兩個慢慢來。
「豫州之事,老夫勉力為之。」盧志嘆道:「君侯還是要快點打,不能長期陷在任何一處。豫州諸士族,現在聽你的,可你一旦露出疲態,他們態度如何,可就很難說了。」
「我明白。」邵勛點了點頭,又道:「若廣陵漕糧輸至梁國、陳留時便停下了,你便組織人手搬運回來吧,接下來恐還要安置一大批人。」
「哪來的人?」
「頓丘。」
「樂弘范堅持不住了?」
「堅持不住了,我已許他率軍民南撤。」邵勛嘆道:「鞭長莫及,他能守這麼久,已經不錯了。」
當初扎在河北的兩顆釘子,就老丈人還在堅挺看,稍晚一些的樂謨已經頂不住了。
一是因為去得晚了,根基淺,二是因為頓丘郡本來就小,力量薄弱。
在石勒圍攻之時,樂謨拼死抵擋住了。
石勒解圍之後,他決意撤退,邵勛已經同意了。
「總計一萬多戶軍民,經濮陽、陳留南撤,子道你派人接應一下。」邵勛說道:「回來後,就安置到南頓郡吧。這地方被李洪禍害了一通,空出來不少田地、屋舍,就拜託子道了。」
「份內之事罷了。」盧志說道。
他現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與各郡國的世家大族們扯皮。
南頓是小郡,建置比較晚,是從汝南國分拆出來的,轄南頓、汝陽、平輿、上蔡四縣,治南頓,基本上就是原汝南國汝水以東的部分一一汝水以西十一縣仍隸汝南國。
該郡只有一個上點台面的士族:南頓應氏應氏在本朝不溫不火,目前的頂樑柱名應詹,字思遠,曹魏侍中應之孫。曾在司馬倫、司馬穎幕府中任職,後受荊州都督、祖舅劉弘邀請,任鎮南將軍長史,現為南平郡太守,兼督南平、武陵、天門三郡軍事」應詹有個堂兄應紹,曾為黃門侍郎,乃今上簡拔。去年司馬越回京,在天子面前抓的那一撥人里就有應紹,應家已經有相當一部分族人、部曲、莊客南渡了。應詹更是在王澄、山簡手下扛活,這個家族應該對北方失望了,比較好打交道。
「我這便去了。」邵勛停下腳步,看著項縣城外灰色的原野,說道:「豫州是咱們的未來,不可輕忽。
君侯放心,老夫便是豁出命去,也會把豫州整飾好。」盧志說道,邵勛點了點頭。
他知道,盧志有很多毛病,最突出的便是所謂的「結黨營私」。
就像後世某個公司,有一個印度人之後,很快就會有一大群印度人一樣。盧志先後擔任襄城太守、豫州刺史,呼朋喚友,拉了一大堆人過來,已經引起河南本地士族的些微不滿了。
此番邵勛讓他給袁沖留個職位,就是一次輕微的提醒,盧志應該能聽懂話外之音:凡事要有度。
但盧志的能力也是不容置疑的他給邵勛提供了清晰的戰略規劃:打造既跋扈又忠誠的人設,依託朝廷這棵大樹,儘可能避免多線作戰,默默夯實根基。
他在豫州就做兩件事情:一、結交士族,偶爾結交有可觀實力的豪強;二、安置流民,編戶成冊,發展生產。
應該說,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軌道之上,雖然邵勛即將不可避免地陷入兩線作戰的窘境。
人才難得,湊合著用吧。
九月二十八日,一路急行軍之後,邵勛抵達了襄城,丁壯、輔兵就地解散,先回去與家人團聚等候下一步徵召」銀槍軍分駐襄城、梁縣兩地,分批給假局勢發展到今天,很顯然開始上強度了,再容不得你優哉游哉地發展。.co邵勛甚至懷疑,在接下來的一兩年中,他到底有沒有安生的日子。搞不好除了出征還是出征,戰爭的頻率遠超以往」當天,李重自葉縣回返述職:「君侯,李洪在舞陽吃了一次敗仗,潰至葉縣,仆率部追擊,復破之。其人已退回南陽。
「可有繳獲?」
「僅有少許糧草、殘破軍器,另俘獲了兩干余家流民。」
「遣人發送至南頓,交給盧子道吧。」邵勛說道:「你部在葉縣?」
「是。」
「好。將縣城占著,不要撤,堵住這條路。」邵勛吩咐道:「將來我若進兵,會從這條路走。」
唐劍已在桌上攤開了地圖。
宛葉走廊是南陽、襄城間最好走的一條路」劉秀在此打過仗,曹操、劉備也在這裡打過仗,可謂兵家必爭之地葉縣往南,則有方城隘口。過此口,便算進入平坦的南陽盆地了。
「王如有沒有動靜?」他又問道「王如聽聞過君侯的威名,似有些畏懼,仆也吃不准他會不會北上。「李重答道。
「南陽現在怎麼樣?」
「王如攻下了不少城池,但與當地士族相安無事。」
士族軟骨病又犯了。」邵勛冷笑道:「怕是花錢消災了。王如要想在南陽、襄陽站穩腳跟,也不想與士族翻臉,這幫人啊!」
士族可以談判。
老百姓以及實力較差的豪強就沒資格談判了。
王如的根基還是關西流民,聽聞有五萬家奉他為盟主,實力相當不弱了。而他們,註定像蝗蟲一樣,把南陽、襄陽的基層秩序給掃得七零八落。
「先囤積糧草、器械,至少準備夠兩萬人打三個月的。」邵勛下令道:「王如若挑畔,但堅璧不出,以耗其銳氣。』」
「遵命。」李重應道。
當天晚上他就南下返回葉縣,邵勛則返回梁縣,等待朝命。
筆趣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