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分類

  吳前等人於二月十八日抵達了梁縣。

  招募回來的新兵在休息兩天後,立刻開始了訓練先從基礎的金鼓旗號辨認開始,間或夾雜一些隊列、技藝訓練,待身體慢慢適應之後,會逐漸上量。

  邵勛抽空教導了一些弓箭方面的基礎知識,小露了幾手,給新兵們樹立了光輝的形象後,又到梁縣武學授課幾日。

  這些事固然重要,但皆非一朝一夕之功,按部就班即可。

  最重要的事情則已經商議完畢。

  豫州十三郡國,在原則上被分成了三類。

  第一類:直領。

  顧名思義,這一類需要你派出自己的心腹官員,深入控制,包括但不限於丈量田地釐清戶口、派役徵稅、教化百姓等等。

  什麼都需要你自己來。

  毫無疑問,這需要大量有能力的官吏來填補空缺,或者把當地舊官吏慢慢變成自己人。

  而且,這些官吏還要有能力擺平地方上錯綜複雜的關係。

  比如,邵勛要求在某郡徵發五千役徒夫子,太守接到命令後,將五千名額分解至各縣這個分派名額就不是隨隨便便定的,它需要太守對各縣的情況有深入了解。

  諸縣令長接到太守的命令後,派更員至各鄉徵發人丁。

  這一步也很關鍵,更員有沒有能力?對本地情況熟悉不熟悉?能不能在規定時間內徵集到足夠的人丁?

  如果吏員不稱職,這事就幹不成。

  那麼稱職的更員在哪裡?一般在本地豪強或士族家裡。

  外地人其實幹不好這個活,除非他們得到地頭蛇的支持,就像邵勛在宜陽給杜耽、杜尹兄弟打招呼,讓他們配合自己的學生一樣一一說到底,還是邵勛收服了一泉塢杜氏兄弟這個最大的地頭蛇,他的學生才能打開局面,不然就和睜眼瞎一樣。

  那麼,他的學生什麼時候才能甩開杜氏兄弟,靠自己單獨完成任務呢?

  這就需要時間的積累了,主要積累人脈、經驗,另外還要看他們各自的悟性、能力。

  派役如此,徵稅同樣如此那麼,有沒有簡便的方法呢?

  當然是有的,委託給世家大族,讓他們管理郡縣。你需要什麼,報個數,問他們要就行了。

  他們是紮根當地幾十年、上百年乃至數百年的大家族,地頭蛇中的地頭蛇,對地方上各種事情門清。如果願意認真支持你的話,征丁、派捐、征糧很快就能給你搞定。

  歷史上南北朝的各路諸侯不是傻子,誰都知道集權的好處,誰都知道直接控制人口,錢糧而不是靠代理人徵收的好處,問題是你能不能做到呢?

  你的意志,終究需要人來執行,你有沒有這個人?

  邵勛是很清醒的,他知道自己的能力邊界在哪裡,不會瞎搞亂來以他培養的學生班底,以及部分投靠過來的河北士人,在花費了數年時間後,目前也就勉強釐清了梁、宜陽、陽城、陽翟、魯陽五縣,襄城還在慢慢建立獨屬於他的秩序,還需要時間來消化。

  在豫西十二縣(含襄城郡七縣)之外,他又額外把陳郡五縣(陳、項、苦、陽夏、武平)拿過來直領,已經屬於吃著碗裡的,看著鍋里的,達到階段的極限了。

  第一類直領的之外,第二類則是半直領比如就在眼皮子底下的潁川郡,屬於有點基礎,但又沒有太多基礎的地方。

  他打算通過日積月削的方式,慢慢控制。

  潁川後面想削的則是汝南國、新蔡國、梁國先把司馬氏宗王的直屬土地搞到手,一步步突破,慢慢削。

  第三類就是完全沒有任何基礎的地方了,只能通過朝廷體制賦予的大義,粗淺束縛住他們。只要能給他提供錢糧人丁,就聽之任之,隨你搞。

  這些事情,他有的與屬下將佐們講了,有的則藏在自己心底,沒有明說,但應該有聰明人看出一二了。

  ******二月二十日,在痛苦地呻吟了半夜後,盧薰產下一子邵勛喜得抓耳撓腮。

  這是他第二個孩子,也是第二個兒子。他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但這個世道,兒子真的能幫太多忙了。

  對盧氏而言,這是她人生中第一個孩子。

  當聽到孩兒呱呱墜地的聲音時,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一下子涌了出來。

  在這一刻,她只覺人生沒有遺憾了。

  曾經所受的委屈,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回報。

  是的,她委身於邵勛,一開始並不很情願。只不過陰差陽錯,撞破了嫂子和他的私情,在嫂子的影響下,覺得這個人也不是那麼不可接受再加上時局的影響,最後半推半就跟了他當然,她不後悔。

  這個害人精太會哄女人了,也太勇猛了,不知道讓她多少次偷偷洗被褥,不敢藉手侍女一一當然,後來麻木了,也不在乎被侍女知道了。現在誕下麟兒,她只覺得人生至此,已經臻於圓滿想到此處,她掙扎看轉過身來,看看被侍女抱在手裡的孩兒,臉上綻放出了幸福的笑容。

  她已經在想以後該怎麼與孩兒玩耍,怎麼教他讀書識字,怎麼教他做人的道理,再讓他阿爺教授一身武藝軍略....還有一一她本來對南陽王妃劉氏印象很好,心中也有愧疚的,在這一刻,什麼愧疚都沒有了。

  范陽王大半生積累的錢財,一部分還在洛陽王府之中,錢帛、金銀器、字畫、地契、糧食等等,應有盡有。另外一部分則被她遣人帶來了綠柳園,交給了邵勛,資助他養兵。

  洛陽的那部分,她本來打算交給劉氏,表達歉意的,但現在改主意了。

  在看到兒子的那一刻,她仿佛激活了母獸的護犢本能,她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給她的孩子,哪怕孩子的父親將來會給他掙下更多的家業這是母親留給孩兒的財產,意義不一樣盧氏體力不支,又躺了回去,但目光仍在強裸上打轉,在外間,邵勛已經冷靜了下來,父親邵秀故作鎮定,與兒子聊起了軍國大事。

  母親劉氏在探望盧氏之後,又去了樂氏那裡,陪她做女紅,說說閒話。

  邵勛在心中翹了個大拇指,阿娘情商太高了,心地也善良,幫他穩住了後院,厲害。

  那個石勒雖然殺了王車騎,但四處流竄,不像能成事的樣子。」老邵一本正經地說道,耳朵卻豎了起來,待聽到孫兒的哭聲時,便高興地抒看鬍鬚「阿爺高見。「邵勛拱了拱手,敷衍道王車騎就是王堪,已經一一掛了。

  倉垣亭之戰,一潰數十里,為石勒騎兵追斬而死。

  比他先死的是充州刺史袁孚,在鄄城為石勒、王彌所敗,退保城池後,被譁變的部眾所殺。

  邵勛對袁孚有點印象。

  此君是汝南人,當過汝南太守,對朝命非常積極,天子讓修廣成苑,立刻出糧出丁。

  司馬越讓修干金竭,立刻出糧出丁。

  袁孚死後,大晉的忠良又少了一個。

  石勒在充州肆虐一番後,又渡河北上,折騰河北去了。

  這廝果然是快進快出,重在擄掠,跟偷雞一樣。

  王彌則還沒有退去,又從鄄城回到了白馬,不知道想幹什麼。若他作死南下,等待他的將是「三年四敗」

  「豫州百姓,能救就救一救吧,別總想著讓人幫你燒荒。」邵秀突然嘆息了一聲,道:「燒荒得到了地,但地上的草木也被燒光了。」

  說完,起身離開,到外間閒逛去了。

  邵勛然父親想得倒還挺多,心地也確實不錯,至少比他這種進了權力大染缸的人純粹多了。

  邵勛在綠柳園又留了三天。

  二十三日,在諸軍集結完畢之後,告別了家人,率部東行。

  臨走之前,他遣裴康去了趟洛陽,司馬越要走可以,右衛禁軍不能帶走。

  這可是整整一萬人,哪怕沒法與匈奴野戰,守城卻是合格的。

  接下來與匈奴的戰爭無窮無盡,「精銳師」固然重要,「填線師」也必不可少。你把人弄走了,我再從頭招募、訓練,哪有現成的方便?

  反正話帶到了,他也不在乎司馬越知道後是什麼表情。若司馬越實在一意孤行,他直接在半路上將其攔下,那樣可就太難看了。

  二十七日,大軍進入潁川境內。

  此時邵勛收到消息:穎陽亭侯荀顯暴卒於家中。

  大軍加快速度,直奔穎陰縣而去。

  濟北郡侯荀酸親率荀氏族人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