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目標:大陽

  二十四日啟程時,邵勛留李重領牙門軍兩千、輔兵一千、宜陽堡丁兩千於此,築壘設寨,以為後路。

  東西二兩條艱險坂道的交匯處,如果不看好了,一旦為人攻取,再想回到洛水河谷,就得丟棄大部分輻重,狼狽走小路回去了。

  輻重置辦起來並不容易,糧食、工具、炊具、藥品、車輛、備用器械甚至是錢財,一旦為人奪取,士氣必然大跌一一歷史上就有不少軍隊,被人遷回攻打輻重部隊,隨車攜帶的個人財物被奪,導致士氣崩潰進而戰敗的。

  大軍出行,斥候遠遠放出三十里。

  這是極限了。準確來說,五里放一批,十里一批,二十里一批,三十里最後一批如果是騎兵為主的部隊,甚至可以放五十里、一百里,但意義不大,三十里的警戒範圍足夠了,無論敵人是步兵還是騎兵。

  當然,以上全是正常行軍時的狀態如果是急行軍、追敵、敗逃,則又是另一回事。不然的話,史上也沒有那麼多被埋伏的事情了。

  人人都按規定來,都很專業,還埋伏個屁!當然,這也是不可能的,蓋因很多軍事團隊本身就是草台班子,他們存在的作用,就是成就別人名將的威名。更何況,斥候遠遠沒那麼神,他們經常發現不了近在只尺的敵人。

  二十五日,抵達硤石塢地界。

  這是裴家的一個塢堡,大家相安無事二十六日,進入深邃的土塬地形。

  邵勛特意登上了一座塬,俯瞰塬下。

  作為黃土高原的延伸,弘農的土塬太多了,塬與塬之間有許多深溝峻谷,驛道就在這些深谷中歷代有很多文人走過這條路,都形容過道路之險峻,如「客路兩崖開」、「土立如深壁」

  「天光窺一隙」、「峭絕干仞崖」等如果此時在土塬上埋伏兵馬,弓弩齊發,落石砸下,正在塬間驛道上通行的邵部兵馬一定損失慘重甚至可以在土塬上築城。大名鼎鼎的玉璧城就位於一個土塬上,四面皆臨深谷,宇文氏置總管一員,統領其軍。

  總之,這個地形其實是可以利用的。邵勛摩著下巴,默默思考著對策。

  二十七日,大軍行至陝縣東南,陡然開始加速一干二百府兵分成兩部,一部由常粲率領,共三百人,直奔陝縣西北四里的茅津渡口;剩下的由陳有根統率,九百騎直奔陝縣東北三里,那裡是敵人的浮橋。

  章古、余安二人率一千牙門軍、一千輔兵、一千宜陽堡丁,繞過陝縣,前往城西南七里某處。

  至於主力部隊,則屯於陝縣城下。

  城內有敵,早早關閉了城門,並派出了幾批信使,亡命西奔。

  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天晴了不過五六日,又是一場瓢潑大雨襲來大河兩岸,吸飽了雨水的泥王發出愉悅的哺吟。

  黃河之上,一條長龍般的浮橋橫跨兩岸。興許已過了運輸高峰,此時橋面上幾乎沒什麼人,唯有兩岸各屯駐了數百軍士。

  九百騎冒著大雨,直衝而來。

  途中不斷有人摔倒,但剩下的人若無所覺,衝到近前之後,紛紛下馬。

  稍頃,整齊的隊列已經在河岸邊展開。

  大雨沖刷著甲葉。

  重劍、長柯斧、步已經高高舉起。

  守衛浮橋的王彌部兵眾傻愣愣地看看他們齊整的腳步聲響起數百長劍軍甲士吶喊一聲,沖向了粗粗搭建的營寨幾乎只有一道低矮木籬的營壘完全沒有任何抵禦能力,三下五除二就被劈開斬斷陳有根身先士卒,讓過一桿刺來的長槍,重劍劈在對方的肩膀上,瞬間卸掉對方一條胳膊。

  陳金根執看大盾,左遮右擋,陳氏家兵們橫身沖入對方人叢之中,不斷有人被刺中甲葉縫隙,捂著肚子倒地。剩下的人殺紅了眼,硬頂著傷亡近身,重劍不斷劈斬,殺得對方的長槍手連連後退。

  後面的長劍軍武士加快腳步,粘著對方砍殺,怎麼都不讓長槍手拉開距離。

  敵兵退,他們追。

  敵兵無奈停步,他們勇往直前。

  大雨之中,弓弩完全報廢,雙方拼的就是一股血勇之氣。

  賊子!」陳有根一劍斜斬進敵兵身體,抽了一下,沒抽動後面有長槍刺來,他乾脆舍了重劍,一把握住槍桿,用力拽了一下。

  敵兵跟跑向前。

  「賊子!」陳有根怒吼一聲,舉起砂缽大的拳頭,猛然轟在對方臉上敵兵向後倒去。

  陳有根卻不放過他,揪住他的衣服,一拳又一拳。

  陳金根帶著家兵死命向前,用大盾遮擋住四面八方刺來的長槍。

  「哈哈,腦袋還沒我的拳頭硬!」陳有根甩開已經面目全非的敵兵戶體,又揪過一人,拳拳到肉兇狠無比。

  敵人都被他兇悍的打法嚇壞了,雙腿戰戰,發一聲喊後,轉身就逃「賊子莫逃!「陳有根撿起一桿長槍,怒吼著沖了上去。

  數百府兵一擁而上,如砍瓜切菜般,將已經動搖的敵軍一衝而散真實的戰場交兵,在初始時總是殘酷而血腥,雙方不斷死人,在過了某個閾值之後,又總是以另一方的快速潰敗而告終。說白了,誰更有勇氣,誰更能忍受傷亡,誰就能贏得勝利。

  新兵和老兵最大的差距之一,就在於忍受傷亡的能力清掃完渡口之後,府兵根本沒有停歇,順看浮橋就沖向北岸南岸激戰了這麼久,浮橋上早就沒什麼人了。

  北岸的守軍也反應了過來,止往南岸增援狹路相逢勇者勝,數百府兵與對方迎頭相撞,在狹窄的浮橋上殊死搏殺。

  根本沒有輾轉騰挪的空間,迎面而來的不是長槍短刃,就是大盾重劍。

  在這一刻,技藝高不高超已經不重要了。

  哪怕初上陣的新兵,毫無章法地往前一捅,都能捅到某具身體浮橋兩側,撲通落水之聲不斷。

  向南岸增援的敵軍被沖得節節敗退,轉身而逃。

  有人逃之不及,直接被撞入河中。

  有人臨落水之前,手胡亂伸看,也不管是袍澤還是敵人,下意識將其拉下水,只一會就沒了聲息。

  有一段浮橋不堪重負,稍稍傾斜了一下,嘩啦啦就讓十餘人集體落水。

  這個時候,無論是輕甲的王彌部士卒,還是全副鐵鎧的邵氏府兵,在河水中都掙扎不了幾息,很快便沉入水底。

  陳有根也被搖晃的浮橋閃了一下,某人跌跌撞撞衝過來,直接將他撞入河內。還好親兵眼疾手快,奮力將他拉了上來。

  他惱怒地摘掉兜盔,砸在橋面上,帶著長劍武士們奮勇上前,驅趕著敵方潰兵一路衝到北岸。

  營內只剩兩百餘人,眼見看南岸以及增援過去的人都敗了,早就無甚鬥志。

  在府兵衝殺過來後,只稍稍抵抗了一小會,便向後潰去。

  府兵們趁勢追殺,在泥濘的道路上追出去了百餘步,斬獲數十枚人頭後,才緩緩撤了回來,然後加固營壘,以為堅守。

  入夜之後,銀槍軍副督主雀兒押看一批物資過河陝城破了。」王雀兒說道:「干余賊兵,一通鼓就嚇破了膽,守到天黑,趁夜出逃了。」

  茅津也攻克了。你們的人正在搜羅渡船,最多兩三個時辰就會趕來匯合。」

  郎君何時過河?」陳有根的手上包著一塊絹帛,已被鮮血浸透。

  廝殺的時候熱血上涌,壓根感覺不到痛,這會歇下來了,卻一陣陣鑽心地疼。當然老陳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一一至少裝也要裝成這般很快,興許後半夜,興許明天早上。」王雀兒瞄了一眼陳有根的手,說道。

  他已經聽見陳部軍士的「吹噓」了,但他很不以為然戰陣廝殺,依靠的是上下用命,群體協力,陳有根固然勇猛,但這種打法是王雀兒無法欣賞的。在他看來,真正善戰的軍隊,應當是軍陣森嚴、腳不旋踵、前赴後繼,而不是陳有根這類依靠悍不畏死的血勇之氣,鼓譟而進的殺才。

  兩人話不投機,又分屬不同系統,很快便分開,各自巡視本部。

  浮橋上還在源源不斷地過人、過車馬雨已經停了,火把長龍一眼望不到頭,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直接開赴河東境內。

  目標:大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