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微妙的態度

  就在王桑、劉靈試圖匯合王彌,再度南下汲郡的時候,滎陽幕府也收到了汲郡發來的表章。

  司馬越已經知道裴憲棄軍而逃的消息了,老實說他很驚訝,更多的則是震怒!

  他從沒想過放棄大河防線,不戰而退即便無力剿滅河北的劉漢勢力,至少也得把黃河給守住吧?若讓人直衝至河南,所有人都要遭殃。

  因此,他給裴憲的命令十分明確:屯兵於白馬,守住這個渡口,同時派遣游騎至各處巡視,防止賊人偷渡。

  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哪怕不敢渡河北上,至少也得給我守住黃河。

  很顯然,裴憲讓他失望了。

  「遣人去一趟洛陽,罷裴憲豫州刺史之職、罷裴弘農太守之職。」司馬越無力地倚靠在坐榻靠背上,吩咐道裴憲棄軍而逃,當然要免官裴則是因為他在任上給邵氏在弘農的三個塢堡提供了諸多便利:不納糧、不出丁,搶占的地也給合法化了。

  這讓司馬越很不高興,正好裴憲之事傳來,讓他對裴家人印象更加惡劣,於是一起罷免了事。

  太傅,裴以何名免官?」主簿郭象問道。

  裴虞用刑太甚,不得士民歡心,故免之。

  「諾。」郭象很快寫好了奏疏,遣使送往洛陽。

  在這件事上,兩位尚書僕射、中書監乃至司徒王衍都不會拂了太傅的面子,只要他們不反對,裴憲、裴的官就丟定了。而這,其實也是太傅對裴家隱隱的不滿,你都給我送來的什麼人?

  我對得起你們裴家了!

  裴純任滎陽太守,裴整任河內太守,裴虞任弘農太守。

  裴盾任徐州刺史,裴憲任豫州刺史。

  裴廓任右衛將軍。

  裴邈任幕府從事中郎你們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可惜的是,現在圍在他身邊的都是這類人時至今日,司馬越也有些後悔了,覺得他們給自己帶來了很多禍患。

  但後悔也沒用,不用他們又能用誰呢?不用他們,誰支持自己呢?

  得了士人的好處,就下不了船了啊。

  「太傅,白馬那邊...」郭象寫完後,覺得該提醒一下。

  即便為自己小命著想,也不能讓賊人殺到河南來啊。

  司馬越想了想,直勾勾地看著郭象,問道:「豫州還有多少兵?」

  「還有...郭象不能對。

  「太傅,總共就這兩萬人了。」劉輿在一旁說道:「平定河北時戰死了一批,當年被苟晞帶了一批去兗州,這兩年平亂又亡散一批,還余兩萬眾。」

  「著王士文好好整頓兵馬,再增募一批新兵。」司馬越吩咐道「諾。」兗州兵也好好練。」司馬越說完,又暗嘆一聲兗州兵尚有四萬餘眾。

  他是充州牧,充州兵名義上的統帥,但不可能親自管理,實際上也是交給幕府眾人去統帶。

  如今是什麼樣子,他心裡沒底,依稀記得當年苟晞帶看這批人在東武陽一帶連破汲桑、石勒,威風凜凜。

  徐州兵又恢復到兩三萬人了,由裴盾領看再加上王國軍,仔細算算,他手頭的兵不少,雖然都分散在各處,這些兵,還是要好好練的,將來才好交給世子。不然的話,他何以在亂世立足?

  不知道為什麼,他最近老想到世子,這讓他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他有時候還會想到邵勛,以及漸漸流傳開來的那個緯。

  太白降世,許昌庫開,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洛水斷流,真人乃出,這有待應驗。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不希望看到此人繼續上下跳「慶孫,前方回報,劉元海以石勒為帥,統十萬步騎,真耶?假耶?」司馬越突然問道。

  或有虛言。」劉輿思索了下,回道:「但三四萬騎應該還是有的,如此詐稱十萬,乃兵家詭道也。裴豫州遣了幾批探子,也是偵得這番軍情後,方才亂了手腳。若只有尋常步騎數萬人,何至於此。」

  司馬越點了點頭。

  三四萬騎兵,難道還吃不下邵勛那區區萬把人?就讓匈奴埋葬掉他吧不過,他更可能逗留在汲郡,畏縮不前,該好好想想用什麼手段對付他******洛陽稍晚一日收到消息。

  十月初五,朝會罷散後,天子移駕華林園,置茶酒招待幾位重臣,順便問對。

  皇后梁氏親自調教了一批女樂、舞姬助興君臣其樂融融,慷慨激昂,大有中興景象。

  來的人有:太子少傅荀藩一一現太子名司馬銓,乃前太子司馬覃(清河王)之弟,司馬炎之孫尚書左僕射劉墩、尚書令高光、尚書郎何綏、太僕卿繆胤、太史令高堂沖、散騎侍郎王延等十餘人。

  繆播因轅關之敗,卸下了禁軍職務,當上了黃門侍郎。不過這只是個過度,聽聞馬上會晉位侍中,參與機密。

  天子一系之外,還有司徒王衍、侍中庾珉、右衛將軍裴廓、驍騎將軍王瑚等朝臣,他們並非天子的人,但也只能說略傾向於司馬越,且最近一年多來,對司馬越愈發失望,屬於可以合作乃至拉攏的對象,皇后梁蘭璧時刻注意看場中情形,然後安排節目,節奏掐得剛剛好,令一眾君臣十分受用。

  梁皇后也非常高興。

  二十一歲的年輕皇后眼裡只有天子,大部分時候用充滿崇敬、愛慕的眼神看著丈夫。

  天子欲振作朝綱,收回先帝時代失去的權力,這叫撥亂反正,乃天經地義。

  而今恰巧有這麼個機會,她雖然有些不安,但依然無比支持今日群賢畢至,暢談國是,更讓她覺得丈夫做對了,眼中的柔情蜜意都快溢出來了。

  不過,有件事讓她覺得有些不對一魯陽侯所奏之事,臣以為當認真對待。」眾人談論到河北之事時,侍中庾珉說道:「要麼戰,要麼退,將戰欲退,未戰先退,固非用兵之道也。」

  庾珉這麼一說,眾人倒不好迴避這個問題了。

  天子看向他時,突然間有些厭煩。

  昨日他隱晦地問過眾臣,庾珉有大才,可否出任一州方伯?

  他是真沒想到,親自挑選的重臣,居然與邵勛扯上了關係,故想把他踢走,換一個人。

  尚書令高光建議庾珉出任雍州刺史,調鎮西將軍山簡入為僕射。

  這事遭到了劉的反對,因為他擔心山簡頂掉自己的位置司徒王衍也隱隱表達了反對的意思,認為關中實在緊要,當鎮之以靜。

  天子如果非要選拔州郡賢良入朝,那麼不妨以山簡出任尚書右僕射,庾珉仍任侍中,南陽王舊人丁綽可任雍州刺史,以安其心。

  王司徒的建議,令高光、劉都很滿意高光與山簡有舊,想讓他入朝幫自己,制衡下劉墩劉墩保住了尚書左僕射的位置,勉強滿意一一左右僕射,以左為主。

  山簡想必也有意離開關中,到洛陽花花世界來享樂庾珉多半不願意去關中,侍中權力甚大,傻子才不要,南陽王司馬模送走了朝廷選的刺史,換上了心腹,同樣高興王司徒的提議,竟然令人皆大歡喜!

  當然,天子不滿意,但他也沒辦法,最後只能放棄了讓庾珉滾蛋的想法。

  「邵卿擁眾二萬,驍勇善戰,如何不能破賊?庾卿杞人憂天了。」天子笑了笑,道:「朕在宮中,靜候佳音呢。」

  庾珉沉默了。

  天子顯然對邵勛有意見但在去年,天子還滿心歡喜地想要拉攏魯陽侯,將他視為又一個繆胤、繆播。

  其間原因,大概就只有那麼一個了:謠。

  這個侄女婿,唉!崛起太速,為人所嫉,不知道被誰坑害了,謠之事,固然牽強附會者多,智者所不信也。但在涉及到天下歸屬這種事情上,從來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天子也就被人肘看,不然怕是已經找個由頭弄死魯陽侯了,此番北伐,指望天子出手干預,可能性不大同時,庾珉也有些感慨。

  匈奴攻占平陽、河東二郡,太傅信誓旦旦要北伐,到最後居然是這麼一副結局現在想來,太傅並不是真心想北伐。

  只不過是因為他一路縱放王彌,威望嚴重受損,想要做些什麼挽回人心罷了。

  但就這個挽回人心的舉措,居然只停留於嘴上,動真格時縮手縮腳,居然連王彌、石勒之輩都怕,還有什麼好說的?

  唉,一群蠢物罷了!

  魯陽侯若聰明,就該勒兵回返,虛與委蛇一番,反正各部未齊至,誰也沒法指責他。

  罷了,回去後找人帶封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