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借錢

  「一賊仗劍擊於市,萬人無不避之者,臣謂非一人之獨勇,萬人皆不肖也。何則?必死與必生,固不也....」甫一至司空府,邵勛就聽到了朗朗讀書聲,不用問了,肯定是徐朗。

  果然,徐朗聽到腳步聲後,立刻出門相迎,驚喜道:「不意郎君竟來此。」

  「諸事繁忙,有些不敢擅專,須得王妃定奪。」邵勛一臉正色道:「王妃可在?」

  在的。「徐朗說道:「今日還問起弘農之事了。」

  王妃實乃司空之賢內助,終日操心大事。」邵勛嘆道:「世子呢?」「世子出外學習禮樂了。」

  「哦?」邵勛肅然起敬:「世子小小年紀,卻這般勤奮,他日必有一番造化。」

  「郎君所言極是。「徐朗直接坐了回去,又捧起了兵書。

  邵勛也懶得和他扯,悄摸摸地溜了。

  王妃正跪坐在書房內,翻閱典籍,以前這裡雖然叫書房,但無論是竹簡還是紙書,抑或是抄錄在絹帛上的書籍,都沒幾本。王妃更多地是將其作為一個修身養性的場所,看看琴譜,寫寫畫畫,再煮一壺茶,悠然自得地看看庭院花木,任思緒飛到九霄雲外」但現在已經可以稱作正兒八經的書房了。

  王妃搜羅了很多經史子集,甚至遊記心得,分門別類,一一放置好。需要時就搬來一本,細細查閱。

  「宜陽......」案几上攤著一副手繪絲絹輿圖,裴妃纖細白嫩的手指在上面划來划去,時不時在「宜陽」二字上轉圈圈】旁邊放著一張白紙,上面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字,仔細一瞧,多數是某地距某地多少里之類。

  腳步聲輕輕響起。

  裴妃抬起頭來,看向門外。

  邵勛夾著皮裘出現在門口。

  裴妃掩嘴輕笑,起身相迎。

  王妃終日埋首案牘,卻是辛苦了。」邵勛感嘆道,裴妃會吟詩作賦,寫得一首好字,但她並不特別喜歡讀書。

  現在這個書房,只能說....邵勛拿出皮裘,道:「正月里打了不少野物,正好夠做一件狐裘,便贈予王妃了。」

  為何贈我?「裴妃眼神中有些許驚喜,問道。

  「欠你的。」邵勛誠實說道。

  「二月了,卻不知還能穿幾日,為何不早點送來?「裴妃故作不滿道。

  邵勛眼角餘光掃了下四周,見無僕婢在場,便拿著狐裘,走到裴妃身後,輕輕披在她身上。

  裴妃下意識遠離了幾步,但並未責怪,而是白了他一眼,輕斥道:「放肆。」

  「下官知罪。」邵勛亦退後一步,恭聲道。

  「下官」一詞,最早見於《漢書·賈誼傳》中的」下官不職」。

  《魏志·杜恕傳》中文提到「若令下官事無大小,咨而後行」」顧名思義,指的是下屬官吏的意思。

  北魏時,駙馬蕭綜見到公主,以下官自稱,表示敬愛。

  當然,玩得最花的還是齊神武帝高歡,見到小妾、前皇后爾朱英娥時,恭恭敬敬自稱「下官」,然後再爬上床。

  「仆明日便找人打制一張胡床,送至府中。」邵勛看著案幾前的支踵,說道。

  可是漢靈帝所坐之胡床?」裴妃好奇地問道。

  靈帝好胡服、胡帳、胡床、胡坐、胡飯、胡空侯、胡笛、胡舞,京都貴戚皆競為之。

  胡床最早出現在天竺,後傳入西域,再傳入中原。

  「此胡床並非彼胡床。」邵勛笑道。

  東漢時傳入中國的胡床,準確來說是繩床、繩椅。其實就是一種可摺疊的小馬扎,椅面用繩子密密編成。

  這是原始版,後來隨看時間演進,到唐代時就變成一種木製坐臥器具了,還增加了靠背和扶手,舒服多了。

  邵勛想做的就是這個。

  那我等著。」裴妃高興地說道。

  邵勛陪著傻笑,心裡琢磨著怎麼開口借錢裴妃臉上的笑容散去後,見邵勛仍然神思不屬地假笑看,低頭琢磨了一會,問道:「你正與糜子恢督率大軍,進剿弘農賊匪吧?為何突然回了洛陽?」

  「行軍征戰,糧草為重,而今頗為不足....」邵勛嘆道。

  還有人敢扣你們的糧草軍資?「裴妃有些驚訝廠非也。」邵勛說道:「弘農情勢複雜,賊匪眾多,有幾處需得長期屯駐兵馬,這卻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哪幾處?」裴妃已經來到了案几旁。

  邵勛不意裴妃竟然問這個,下意識說道:「女幾山、金門山、檀山....….裴妃抽出案几上的一張紙,看了看後,若有所悟。

  你是不是想建塢堡?「她晃了晃白紙,問道廠邵勛有些傻眼。

  他還在琢磨,怎麼既能在裴妃面前維繫面子,還能開口借錢呢,沒想到人家已經猜出了一半—一事實上,向女人借錢本來就不太有面子...….「是想建塢堡。一共三處,東日雲中塢,中曰金門塢,西曰檀山塢。」邵勛老實答道。

  「你的家底,我略知一二。」裴妃笑了笑,道:「塢堡可不是那麼容易建的,你想幾時建成?」

  「今明兩年。」

  「倒也不是不可以,人呢?有嗎?個「我在收攏并州流人,已得數百戶。」

  「吃食呢?」裴妃問道:「夯土為牆,可不輕鬆。流人為你築城,總要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吧?」

  「宜陽諸塢堡帥願給糧三萬斛....」見裴妃已經猜得七七八八了,邵勛也不再隱瞞,將這些事和盤托出。

  裴妃聽完之後,終於明白了。

  建塢堡的人手,其實就是流民,但你得讓他們吃飽,其間的糧食消耗不是一般地大。

  邵勛的意思是向宜陽塢堡帥買糧。

  亂世之中,糧食很金貴,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但糜晃是弘農太守,他們又率大軍耀武揚威了一番,這就存在可能了。

  「你做得好一番大事.....」裴妃神色複雜地看向邵勛,道:「就這麼擔心洛陽有事?」

  是。」邵勛不想騙裴妃,正色道:「我擔心匈奴來攻洛陽,欲有備無患。」

  「劉元海在并州無人可制?」

  「幾無人可制。」

  裴妃沉默了,她願意相信邵勛的話。亂世之中,沒有比他這類能打能拼的軍將更讓人信服的了。

  「公府的錢卻不好動用。「裴妃很快收拾好了心情,道:「明日我讓裴十六撥錢五百貫絹干五百匹予你,短期內就這麼多了,你先用著。」

  「這是....邵勛問道裴妃抬眼看向窗外,道:「我嫁入東海王府時的嫁妝,累年經營,在京中卻只有這麼多。」

  邵勛一時失語,不知該怎麼說若還不夠,下壺夫婦回京了,我自去想法子。「裴妃又道邵勛還是沉默。

  若覺得過意不去,塢堡建成後,帶我去看看。」裴妃笑了笑,道「好。」邵勛應道。

  「你還準備找誰借錢?「裴妃好奇地問道「找....找曹軍司。」

  「你也就認識這些人了。」裴妃說道:「曹軍司家底殷實,但他卻未必願意出借。與其那般,不如讓糜子恢調撥部分軍糧予你,他再找曹軍司索要即可。」

  「中尉已給糧三萬斛,卻不好多要。」邵勛說道:「他還要在宜陽、論池等地建倉城,儲備糧草軍資,為西征做準備。」

  「子恢是老實人,你多找他幾次,總能要到一點的。「裴妃說道:「縱只有三五干斛,亦是好的。」

  邵勛點了點頭。

  一萬大軍,即便算上役畜,出征之時每月消耗的糧食也不過就三萬斛出頭的樣子一一斛是容積單位,曹魏基本沿用東漢度量衡,西普「遵而不革」,此時一斛約20公升,一斛糧(不同糧食密度不同)一般也就相當於後世三十多斤的樣子。

  一個月就三萬斛糧食的消耗,而邵勛所需又何止幾個三萬斛,確實不好動手腳,只能多種渠道想辦法了。

  「世事多艱。「裴妃又嘆了口氣,道:「若洛陽不守,怕是也只能躲你的塢堡里去了。」

  不是我的塢堡,是我們的塢堡。」邵勛輕聲糾正道「又放肆了....」裴妃轉過身去,臉有些熱,道:「你快些離去吧。」.co「諾。」邵勛又看了披看皮裘的裴妃一眼,輕手輕腳離去了。

  回到大街上的時候,陳有根牽了馬過來。

  「去曹....」邵勛沉吟道。

  曹軍司府邸?」陳有根問道。

  「王.....」邵勛又道。

  「王衍家?「陳有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

  「羊.…「羊市?」

  「,不去羊市了。」邵勛重重地拍了拍陳有根的肩膀,道:「現在手頭緊,過幾日再讓金根、銀根、銅根兄弟來買羊,送至塢堡。」

  「好。「陳有根隨口應下了。

  就在這時,邵勛遠遠看見大侄子飛奔而來。

  「二叔。」邵慎扶著司空府門前的石獅子,喘勻了氣後,方低聲說道:「有河南尹的僕役至邵園,邀你赴宴。」

  「周馥?什麼時候?「邵勛問道。

  「就今日。」

  邵勛臉色糾結了好一會,半響後才說道:「等入夜後再去。」

  這時候的宴會,一般下午開始,經常整到半夜。

  如果是晚宴,開到後半夜都很正常。

  周馥找自己,意味深長,邵勛不想被太多人觀察到自己的行蹤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