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馬車緩緩行馳在街道上,楊麼兒迷迷糊糊地想,今日這個夢怎麼這樣的長,也沒有別的,就只有搖搖晃晃的馬車,她就不能做點別的夢嗎?

  楊麼兒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眼底的睏倦之色漸漸退去,換上了清明之色。楊麼兒又眨了眨眼。咦?

  咦!

  楊麼兒撐著手邊的靠枕坐了起來。

  幾乎緊挨著她的地方,少年挺拔的身影正擋在那裡,他伸出手,袖子往下滑了一些,露出一截如白玉般的手腕。他打著帘子,正往馬車外瞧。

  楊麼兒就只能這麼瞥見他寬大而又挺直的背,和那一截削瘦有力的手腕。

  「皇上?」楊麼兒呆呆地道。

  蕭弋聞聲,扭過了頭。

  他神色平靜,默不作聲地撿起滑下去的披風,給楊麼兒罩上。他道:「你在外頭玩了幾日?」

  楊麼兒怔怔掰著手指數,但數著數著便不大記得起,她在外頭玩了多少日了。

  蕭弋倒也不是真要從她口中問出結果,他道:「今日由你帶路。」

  「我?」楊麼兒抬起白白嫩嫩的手指頭,指了指自己。

  「嗯。」

  楊麼兒眨了兩下眼,又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因為馬車內是暖和的,於是她的耳垂都是微微發燙的。她又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戳了戳蕭弋的胸口。蕭弋閉了下眼,眸色變得深沉起來,好像她的指尖一點,就輕輕在他的胸口點了把火。

  楊麼兒感受著手指尖傳來的觸感。

  硬的。

  「……不是夢。」楊麼兒乖乖說道。

  蕭弋這才知曉,原來她還以為自己一直在做夢呢。

  那前兩回,她不是也以為自己在做夢?

  蕭弋將她天真又無辜的神色收入眼底,實在想要將她狠狠□□一番才覺得舒坦。大抵就同見著了那毛絨絨的兔子,總想著把一身的毛都給揉亂是一樣的。

  但蕭弋到底沒有真下手。

  在人前他從來都是極為克制的,並不輕易暴露自己的性情。

  他伸手攬住楊麼兒的腰,將她帶到了自己的懷中。

  楊麼兒僵直地坐在他的腿上,有些手足無措,又像是怕將他壓壞了似的。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轉著,帶出點點水光。

  蕭弋再度打起帘子,指著外頭行過的街道,問:「這是哪裡?」

  面對他時,楊麼兒大多些時候都是有問必答的。她始終都惦記著,他要教她寫字的。楊麼兒便記著要做個乖些討喜些的人了。

  於是蕭弋這樣一問,儘管這對於楊麼兒來說極為艱難,但她也真的開始嘗試回溯記憶,努力找出答案。

  「……街、街上。」楊麼兒從狹小的窗口伸出手去,她的手幾乎與蕭弋打著帘子的手緊緊貼在了一塊兒,她緊跟著道:「賣糖,那裡。」

  說完,楊麼兒努力思考了一下,還從腰包里掏出了一小塊碎銀子,那是劉嬤嬤先前給她放小兜兒里的。

  她往蕭弋的方向推了推,道:「給皇上買。」

  蕭弋鬆開了抓著帘子的手,反手抓住了楊麼兒的手指,他的手指探到她掌心的碎銀。蕭弋極少見到這樣的碎銀,觸手不規則,握在掌心並不舒服。但他還是摩挲了兩下,方才又放回了楊麼兒的掌中。

  「停住。」蕭弋道。

  外頭驅趕馬車的馬夫立刻就停住了。

  蕭弋拿起帷帽,扣在了楊麼兒的頭上,又微微低頭,仔細給她系好了帽繩。

  「下去。」蕭弋道。

  楊麼兒不明所以攥緊手掌,把那塊碎銀攥緊了,然後就下馬車。

  「等等。」蕭弋突然又叫住她。

  楊麼兒:「唔?」

  蕭弋先行打起帷簾,長腿一邁下了馬車,然後他才轉過身,朝楊麼兒伸出手。楊麼兒這下倒是明白了。先前她見過別人這樣做。於是她走出去,蹲在馬車的邊沿上,張開了手臂。

  蕭弋一怔。

  劉嬤嬤見狀,笑道:「前些日子,姑娘見著別家夫妻出行……」

  蕭弋頓時明了。

  原是有樣學樣,張開手臂等著他抱呢?

  蕭弋伸出手,將她輕鬆抱了下來。

  只是等將人抱下來扶住站好,楊麼兒的帷帽都歪了,蕭弋忙又抬手給她端正戴好,這才抓住了她的手,牽著她往那個賣糖的小攤子走過去。

  小攤子邊上掛了個紅彤彤的大燈籠。

  燈籠底下就是插滿了糖葫蘆的稻草棍。糖葫蘆在紅燈籠底下被照映得更漂亮了,一顆顆圓溜溜、紅透了,那甜味兒似乎都飄到鼻尖了。

  「買罷。」蕭弋道。

  楊麼兒愣了下。

  「不要給我買?」

  楊麼兒:「啊。」她忙掏出碎銀遞過去,又指了指糖葫蘆。

  小攤主見他們穿著不凡,當即臉上笑得恨不得笑出一朵花兒來,他殷切地問:「要幾個?」

  楊麼兒回頭看了看蕭弋,蕭弋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盯著她。於是楊麼兒只好頭一回自己拿了主意,她抿了抿唇,道:「一個。」

  攤主以為自己聽錯了:「您要幾個?」

  「一個。」楊麼兒細聲細氣地說。

  攤主都不敢接碎銀,哭笑不得地道:「一串花不了這樣多。」

  楊麼兒只好又回頭看蕭弋,但蕭弋還是動也不動,於是她只好看劉嬤嬤,但沒有皇上的吩咐,劉嬤嬤又哪敢動呢?

  楊麼兒便又將碎銀往前遞了遞:「這個,換一個。」

  攤主瞧了瞧兩邊站著的人,見他們都沒有動作,這才戰戰兢兢地接過了那塊碎銀,然後取下一串糖葫蘆,遞給了楊麼兒。

  楊麼兒接過來,心底大大地鬆了口氣。

  她抓住了蕭弋另一隻手,然後掰開他的手指頭,把糖葫蘆塞了進去:「走。」

  蕭弋握住糖葫蘆,這才問:「給我?那你呢?」

  楊麼兒搖了搖頭,沒說話。

  她都吃了好多回了。

  蕭弋這才覺得那串糖葫蘆看著順眼了許多,連外頭那層劣質糖漿看著都是漂亮的。

  但他並沒有立刻低頭去吃。他早已經習慣了警惕面前的一切食物。尤其是外頭的,更得倍加小心。

  他便抬著手往前走。

  等走了幾步,楊麼兒也發覺了他沒有要吃的意思。

  她便停下腳步盯住了他。

  蕭弋淡淡道:「這是朕的,你不能吃。」

  楊麼兒便道:「你吃。」

  「朕也不吃,這樣珍貴的東西,須得好生保存下來。一口吃了,豈不可惜?」

  楊麼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頭,瞧她神色像是記住了。

  蕭弋看向了前方,問:「那是什麼地方?」

  楊麼兒的注意力果真全然被轉移走了,她看了看,道:「賣風箏。」

  說完,她被蕭弋握住的手不安分地動了動。蕭弋見她這般,便知道她應當很是喜歡這東西。

  蕭弋問:「好玩?」

  楊麼兒先是用力點點頭,但隨即又默默搖頭。

  劉嬤嬤這時候才插聲道:「先前姑娘見著了就想玩了,便問老奴,您玩過嗎。老奴答沒有,姑娘便不玩了。」

  蕭弋之前聽手底下人報了,說楊姑娘到了一處風箏鋪子,風箏挑了挑,但最後沒玩。楊麼兒稚子心性,心思變化快,叫人捉摸不透,但左右都不算什麼奇怪的大事,蕭弋聽過後也就將此事忘到腦後去了,此時劉嬤嬤提起來,方才勾起他這段記憶。

  ……原來是這麼個緣故。

  蕭弋問她:「想玩兒?」

  楊麼兒只看著他,不說話。

  蕭弋又道:「要等朕一起?」

  楊麼兒才聽了他方才說什麼「此物珍貴」的話,在她心中,風箏與糖葫蘆的地位差不多,甚至因著沒有玩過,還要高些。

  她便道:「也是珍貴的。」

  蕭弋一怔。

  他盯著她看了會兒,偏她端端正正戴著帷帽呢,又哪裡看得清她此刻的神情呢?

  良久,蕭弋才道:「是。」

  於是他便同她一起進了那間鋪子。

  因為興許也就這麼一次了,日後少有她在外放風箏的時候了。

  鋪子掌柜仍舊記得楊麼兒,因為當時楊麼兒身邊跟著李香蝶姐妹,她們在京中是慣會花錢的大主顧,哪有掌柜不識得?何況掌柜的深深記得這位姑娘身上的氣質,實在叫人難忘。

  掌柜小心打量了一眼旁邊的蕭弋,見這人身形挺拔、氣質清貴,又端的容貌俊美、打扮不俗,當即便起了敬畏的心思。

  他見二人兩手交握,便忙露出笑來道:「原來不該是姑娘,是夫人。夫人的夫君果然也是人中龍鳳啊!」

  劉嬤嬤聞言,差點笑出聲來。

  可不是人中龍鳳麼?

  站在他跟前的,正是龍鳳呢!再貨真價實不過了!

  蕭弋卻是瞧不上他的恭維的,他只道:「將店裡好看的風箏取來。」

  掌柜忙點頭,命手底下的夥計搬了不少風箏出來。

  有鑲花的,刺繡的,有畫了鳥雀的,有畫了虎鷹的,有青色的,有紫色的……

  楊麼兒看得眼花繚亂。

  「挑吧,我給你買。」蕭弋道。

  楊麼兒便低頭認真挑了半天,最後竟是拿了個繪了老虎的。

  她抓著老虎風箏便不放手了。

  蕭弋卻是一挑眉,道:「我的呢?」

  周圍宮人侍衛聞言,都是瞪大了眼。

  他們沒想到皇上竟然真的要一塊兒放風箏!

  楊麼兒抿了下唇,將自己手裡的遞了出去。

  蕭弋掃了一眼,道:「罷了。」然後伸手一撈,抓起來一個畫了兔子的。

  那兔子畫得惟妙惟肖,紅嘴兒,大耳朵,一臉茫然四顧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大聲告訴我,甜不甜!

  在去機場的計程車上寫的,顛得想吐TVT

  ☆、大婚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