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量完了尺寸,劉嬤嬤便領著楊麼兒挑首飾去了。

  「姑娘若有喜歡的,只管取用。」劉嬤嬤面上笑容加深,道:「永安宮特地送來,怎好浪費?」

  蕭弋卻是在一旁淡淡道:「都給她送到燕喜堂去吧。」

  劉嬤嬤聽了這話,點頭應了。心道,那位蕊兒姑娘,自然是無緣了。

  楊麼兒在一匣子的首飾跟前站定,伸手摸了摸,她微微瞪大了眼,眼底盛滿了光華。

  劉嬤嬤不由笑道:「姑娘應當是都喜歡了。」

  此時尚衣監的人躬身走到蕭弋面前,道:「皇上,尺寸正合,無須更改。」

  「嗯。」

  尚衣監的人同儀制清吏司的人都齊齊鬆了口氣。

  如今都盯著皇上的婚事呢,但凡中間出了差錯,首當其衝的便該是他們這些籌備大婚的……

  尚衣監等人告退離去。

  蕭弋道:「過來罷,朕再教你那兩個字是如何寫的。」

  楊麼兒轉頭打量四周,卻是覺得分外陌生。涵春室的主屋內,總遮著光不見天日,室內還遍布藥香。於楊麼兒來說,卻是比這裡要好的。這裡更大些,裡頭擺的東西也多些,抬頭一望,屋檐也是高高的……這裡頭也沒有了藥香氣,失去了熟悉的味道,讓楊麼兒覺得有些孤冷。

  她茫然四顧,而後才挪動著步子,跟著蕭弋走到了那道帘子里去。

  一走進去,便能見著裡頭擺了張桌案。

  那桌案很是寬大,楊麼兒對著自己比劃一陣。

  ……她都能躺上去呢。

  蕭弋在桌案前站定,迴轉過身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幕。

  「做什麼?餓了?」蕭弋問。

  楊麼兒沒應聲,只是走到了蕭弋的面前,伸長了脖子,去瞧桌案上擺著的東西。蕭弋見狀,便道:「握筆。」

  楊麼兒沒動。

  蕭弋只好抓起了她的手,再將那毛筆塞到她的掌心:「握住了。還記得怎麼握的嗎?」

  楊麼兒一緊張,又四指張開,用一個滑稽的姿勢握住了筆。

  想到自己先前說的,一樁小事,再教就是了,哭什麼。蕭弋後悔也來不及了。他抽出楊麼兒掌心的毛筆,掰開她的手指頭,又接著一點一點教她怎麼握筆。

  楊麼兒漸漸找回了熟悉的感覺,總算是握得像模像樣了。

  只是她手臂無力,非得抵著桌子,才能豎起手中的筆。

  「這樣寫,還記得嗎?」

  「這兩個字還認得出嗎?」

  蕭弋接連問了兩個問題,卻沒得到楊麼兒回應,他不由低頭去瞧抵著桌子的楊麼兒。楊麼兒軟趴趴地抵著手臂,眉心微微蹙起,小嘴一張,竟是吐了口氣出來,像是有什麼事在為難她一般。

  楊麼兒抬起頭,對上蕭弋的目光,道:「好硬啊。」

  蕭弋:「……」

  抵著桌子寫字,還怪桌子太硬。

  劉嬤嬤忍不住笑了,道:「姑娘細皮嫩肉,經不得磨的,老奴去取個軟墊子來……」

  蕭弋倒是沒說什麼,劉嬤嬤便當皇上默許了,於是飛快轉身去拿了。

  那軟墊子縫成蒲團大小,應當是冬天墊著坐用的,其體積顯然是不能擠上桌的。劉嬤嬤拿著一個墊子左右比劃,五官都憂愁得皺一起了。她道:「這可怎麼好?」

  蕭弋抓住楊麼兒的手腕,往上一帶,楊麼兒的手臂便騰空了。隨即他再將另一隻手放在了她的肘下,掌心恰好托住。十分穩當。

  「現在寫罷。」蕭弋的語氣略帶危險的味道:「認真寫。」

  楊麼兒忙點頭,借著他托住的力,乖乖在宣紙的空白處寫字。

  劉嬤嬤見狀,道:「改日老奴特製一個巴掌大的墊子,給姑娘墊手用。」

  楊麼兒點頭,但目光還定在那宣紙上頭,顯然是聽了蕭弋的話得「認真寫」,分神是不敢分的。

  待重複寫了幾行,楊麼兒才開口說:「還有。」

  蕭弋:「嗯?」

  楊麼兒指著名字:「另一個。」

  另一個?

  另一個名字?

  蕭弋取了支更細的筆,寫了「月窈」兩個字,問:「這個?」

  「嗯啊。」

  他起的名字,她倒是還記著。

  難怪說了忘了字怎麼寫了,後頭那個「窈」字彎彎拐拐,可不是難寫得緊麼?不記得倒也不要緊了。

  「寫給朕瞧瞧。」蕭弋道。

  楊麼兒捏著筆,還不等她動手,有宮人打起帘子來,躬身道:「皇上,永安宮差人來了。」

  「何事?」蕭弋看也不看那宮人,反倒是盯著那「月窈」二字,似是覺得自己起得極好。

  「回皇上的話,來了個嬤嬤,可要放她進來說話?」

  「讓她進來。」

  不一會兒,便有個老嬤嬤進來了。

  而蕭弋已經收回了手,正從宮女那裡取了熱帕子擦手呢。楊麼兒沒了手臂的支撐,便抓著筆呆呆站在那兒,盯著進門來的老嬤嬤瞧。

  那老嬤嬤躬身道:「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不日便要大婚,屆時要行納彩大征之禮,姑娘留在宮中,便無法成禮了。原先是李大人將姑娘接來的,如今將姑娘送到李府上,等待行過禮後,大婚之日再從午門入,是最最好的。奴婢這便是奉了太后的命,前來接姑娘隨李家老夫人回去小住幾日。」

  蕭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李天吉?雖是他尋得的人,但他當得起朕的岳丈?他算什麼東西?納彩大征之禮,禮部若是送去了,他李天吉敢收嗎?」

  老嬤嬤原以為這一趟應當是極為順暢的,誰曉得卻撞上這樣的局面,一時間她連口都不敢開了,汗水也順著滑進了衣服里。

  「可,可……可這祖制總是要遵循的,大禮不可廢。」

  「李大人既如此熱情,不如請他在京中買下一座宅子,上掛楊姓匾額,如此,納彩大征之禮自然有了去處。」

  「這……」老嬤嬤自然不敢應,可也不敢說這樣不好,總之左右都不是人。

  「既做不了主,便回去問你的主子罷。」蕭弋道。

  老嬤嬤抬頭瞧了一眼,無端覺得皇上今日極有威懾之力,也不敢辯駁,忙告退了。

  蕭弋突然轉頭問:「你想出宮嗎?」

  楊麼兒眨了眨眼,等發覺蕭弋正看著她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在問她。但她沒有作出任何反應。出宮?出哪裡去?出宮有什麼意思嗎?去了會怎麼樣?楊麼兒一概不知。「出宮」這個詞在她心頭的含義,甚至都是模糊的。

  蕭弋見狀,便知道楊麼兒壓根沒聽懂。

  他又道:「若是出宮,賜你宅院、黃金。你可過上一輩子衣食無憂的生活。」

  楊麼兒還是只看著他,不說話。

  「你覺得不好嗎?」蕭弋的身體微微前傾,他彎下腰,湊近了楊麼兒的面龐,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有了黃金,你一樣可以請十個八個丫鬟照顧你,可以再請幾個小廝看家護院。你便是楊宅里的千金小姐了。」蕭弋又道。

  楊麼兒又眨了眨眼:「唔。」

  她想,他說了那樣一長串一長串的話,總得應上他一聲的。

  「你這鄉野丫頭,恐怕不知曉一座宅子價值幾何,萬兩黃金又是何等富貴。」蕭弋直起腰,似是輕嗤了一聲。

  楊麼兒說:「唔。」

  蕭弋這下知道,同她說什麼都是無用的。

  她興許是不懂的。

  又或許是懂了,可她當真會懂嗎?她是不懂的……

  蕭弋又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帶到跟前。

  「還寫字嗎」他問。

  「唔。」

  「那便寫罷。」蕭弋托住了她的手肘,還接過她手中的筆,放入清水洗了洗,而後換了支新的蘸了墨,再交於她手。

  她背靠著他在他跟前站定,蕭弋的目光微微一垂,便能瞥見她腦袋頂上的發旋兒,還有耳畔那幾根不□□分地翹起的頭髮絲。

  蕭弋的另一隻手抬起,勾住那幾根頭髮絲繞了繞,道:「這可是你自己不走的。」

  「唔?」楊麼兒茫然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又揉了揉頭髮,揉得亂糟糟。

  蕭弋見狀,舒展開手指,順了順她耳邊的發。

  楊麼兒如同被順了毛的貓兒,立刻放下了手,她認認真真盯著那宣紙,生怕瞧錯了一點細節,畫,啊不,寫錯了字。便將蕭弋玩兒她頭髮的事忘到了腦後。

  他瞧著她專注的模樣,突地笑了下:「也是,一個小傻子,縱有宅田千畝黃金萬兩又如何?無朕相護,屍骨無存。」

  作者有話要說:小皇帝:這可是你自己不走的。o(* ̄︶ ̄*)o

  下章就v啦,明晚九點連更三章~v後日更,愛你們!

  ☆、備下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