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超脫暗爽,不日天書

  羲娥、月魁走了。

  沒有過多的告別,兩女問清楚巫祝神像的具體情況後,便立刻離去了。

  這世間,除了她們兩人,沒人能再懂,巫祝神像對於隱巫一脈,有著何等的重要性。

  作為隱巫一脈的大祭司,月魁深切地懂得自己身上肩負的重任,也因此,離開之時,她並未去看李素。

  她怕自己會捨不得。

  李素、趙玉鼎站在懸刀廬外,一人眼裡閃過幾分不舍,一人眼裡閃動著笑意。

  「看樣子,巫祝神像對隱巫一脈很重要。」李素輕語,眼裡已失去月魁的蹤影,他的心裡也變得有些空落落。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此番離別,可能真的要等到三年後的朝歌之行,才能再次相見了。

  即便已經連續膩歪了三天三夜,此刻他仍是滿心的不舍。

  不知不覺間,月魁在他心裡,已經占據了相當的份量。

  「聽說那尊巫祝神像里,藏著隱巫一脈最重要的傳承。」趙玉鼎悠悠說道,「月魁是隱巫一脈的大祭司,聽到巫祝神像的消息,自然要第一時間趕過去。」

  李素瞥了眼趙玉鼎,狐疑道:「師尊,我怎麼感覺…她們離開,你好像挺開心的?」

  「呵呵~,月魁跟你香繡師叔有點矛盾,她要是不離開,你香繡師叔不好露面。」趙玉鼎拂須微笑。

  「香繡師叔…」李素一怔,旋即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香繡師叔已經回來了?」

  「有關巫祝神像的消息,便是香繡告訴為師的。」趙玉鼎笑道。

  李素頓了頓,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在這位師尊眼中,顯然香繡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師尊,你確定巫祝神像在蜀中出現…這消息是真的嗎?」李素盯著趙玉鼎,幽幽問道。

  趙玉鼎輕笑道:「香繡的消息,自然不會有假。為師只是不想月魁大祭司跟香繡見面,可沒想過要欺騙月魁大祭司。」

  「這樣啊。」李素鬆了口氣,心說你要是騙了我的月魁,那接下來大概要陪著你的新徒兒一起追過去。

  在香繡、月魁之間,身為月魁唯一的男人,他肯定會無腦選擇月魁。

  「你就別操心月魁大祭司了。」趙玉鼎瞧著懸刀廬周圍的金色帷幕屏障,感慨道,「有淮竹跟著她,無論她去哪,都不會有事的。」

  「淮竹…」李素瞧著趙玉鼎,好奇問道,「羲娥很強?」

  淮竹,即是羲娥。

  「你在神魔禁地里,應該已經見識過了。」趙玉鼎輕聲道,「多虧有她,這次才能化險為夷。」

  「她的實力,跟武戩相比,如何?」李素問道,他挺好奇的。

  從見到羲娥的第一天開始,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是個不弱於月魁的女強者,可到底有多強,他並沒有多少概念。

  在神魔禁地里,倒也算是見識過羲娥出手,可仍是無法確定,羲娥的實力,具體處在哪個範圍。

  「跟武戩相比……」趙玉鼎沉吟道,「如果是跟武戩相比的話,淮竹比較擅長防禦和遁逃。」

  李素眨了下眼,試探著問道:「您是說,正面對抗,羲娥不如武戩?」

  「他們的境界相當。」趙玉鼎隱晦地說道。

  李素聽懂了。

  正面交手,羲娥奈何不了武戩;但武戩想要擊殺羲娥,也很困難。

  尤其,羲娥是符師,若是提前有所準備,能夠準備各種靈符防身,堪稱防禦無敵。

  「看來,想揍這老處女一頓,有點難度啊。」李素暗道,如果實力允許,他早就想揍羲娥一頓了。

  他相信,如果有機會,那女人肯定也會毫不猶豫地揍他一頓。

  「有件事,有三年的時間,你可以慢慢想。」趙玉鼎看向李素。

  「師尊請說。」

  「關於武戩。」趙玉鼎道,「你拜入金鱗門後,武戩的父親武起,算是你的大師伯。」

  李素咧了咧嘴,「從大師伯武起這裡算,我和武戩,算是師兄弟?」

  「這不是兒戲。」趙玉鼎盯著李素,認真說道,「你的那位妻子,雲染公主,跟武戩之間,有著亡國滅族之仇。」

  李素臉色也變得認真了些許,點頭說道:「我知道。」

  心裡補充道:「不止田柒、紫影,現在還多了個月魁。」

  「你將來要殺武戩?」趙玉鼎問道。

  「我和武戩之間,會有一戰。」李素看著趙玉鼎,「這一戰,不是因為武戩統兵滅楚。」

  趙玉鼎一怔,緩緩道:「因為江左?」

  「不錯。」李素點頭,說道,「老左在武戩那裡丟了面子,我必須要幫他找回來。

  我和武戩之間的一戰,勢在必行。

  至於武戩統兵滅楚……說實話,跟我關係不大。

  不過,我既然是雲染公主的夫君,未來也有打算,幫助雲染公主光復楚國。

  到時候,如果武戩還活著,仍是大乾皇朝的武安王,那我會在戰場上跟他堂堂正正的對峙。

  我和武戩之間,沒有仇恨,但有著強者之間的對決。」

  「強者之間的對決…」趙玉鼎若有所悟。

  李素微笑道:「拋開一切仇怨,我其實挺欣賞武戩的。」

  這是實話。

  當初他跟著老左前往太湖,第一次見到武戩時,他就挺欣賞武戩的。

  畢竟,可不是誰都有那個肚量,眼睜睜地看著親女兒被一個新認識的男子掐住脖頸而無動於衷。

  「他也很欣賞你。」趙玉鼎忽然說道。

  「武戩欣賞我?」李素眨了下眼,心說這難道不是很正常?

  強者之間,相互欣賞,這再正常不過了……尤其,我還送了他好幾句裝逼語錄呢。

  趙玉鼎悠悠說道:「你被大乾皇朝通緝,賞金高達三十萬……最大的原因,並非蕭元承,而是武戩。

  這三十萬的賞金,至少有一半,是武戩幫你爭取的。」

  「……」

  李素臉色微微僵住了。

  「你可能還不知道。」趙玉鼎微笑道,「武戩押解江左入朝歌,面見乾皇之時,談論最多的內容,便是關於你的。」

  「關於我的?」李素眨了下眼,心跳的快了些許。

  「如果未來三年,大乾皇朝局勢沒有發生變化,那三年後,你入朝歌,有一半可能,會遇上江左。」趙玉鼎輕聲道。

  →

  「看來這三年,我需要好好珍惜。」李素豁然一笑,心中無懼。

  趙玉鼎也笑了。

  「這三天,你應該也休息夠了,該跟著為師了解一下咱們金鱗門了。」

  「好。」

  李素快速收拾好心情,跟著趙玉鼎一起離開了懸刀廬。

  兩人沿著一條石階小道,一路向上。

  兩側環境極為清幽。

  「跟諸如靈山劍宗那等大宗門相比,金鱗門的弟子人數實在是少的可憐。」趙玉鼎輕聲道,「以後,你在山中修煉的日子,跟你過去的生活相比,肯定要清淨許多。」

  「弟子過去的生活,其實一直都挺清淨的。」李素說道,這是實話。

  在姑蘇城,除了睡覺之外,他大多數時間,都在修煉,淬鍊體魄;在遇到田柒、紫影之前,他的生活里,接觸最多的,就是左千戶。

  「為師說的清淨,指的是山中獨居。」趙玉鼎道,「就像隱士一般,你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修煉。」

  「額……我和師姐們不在一起吃飯?」李素眨了下眼,心想著連飯都不一起吃,那還怎麼培養感情?

  沒有足夠深入的感情,又怎麼能心意相通,進而練成合擊之技?

  趙玉鼎笑道:「你那六個師姐,性格各異,她們自己都不在一起吃。

  而且,玉泉山並不算小,你們七人住的地方都不在一個區域,若是每日三餐都聚到一起,這太浪費時間了。

  各吃各的,隨心所欲。

  山中資源,任由你們使用,想吃什麼,就自己去做。」

  「我那六個師姐都懂廚藝?」李素不信。

  趙玉鼎沒回答,而是問道:「這段時間,你住在哪?」

  李素秒懂,忍不住吐槽道:「我還以為你說的山中靜修是與世隔絕呢,還能去小鎮啊?」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趙玉鼎微笑道,「為師的師尊曾說,那座小鎮存在的意義之一,便是讓咱們從那裡感受到隱世修煉的樂趣所在。」

  「隱世修煉的樂趣?」李素一怔,一時不明其意。

  趙玉鼎道:「你在姑蘇城的時候,你在城裡的酒樓、鋪子吃飯時,你是什麼心態?」

  「吃飯時的心態…」李素若有所思,說道,「擁有超越凡塵力量的修士,行走於紅塵當中,心態淡定從容之餘,還會有一種自命不凡的睥睨。」

  「自命不凡的睥睨?」趙玉鼎瞧了眼李素,「為師認為,那是一種心態平和的暗爽。」

  「暗爽?」李素眨了下眼。

  趙玉鼎微笑道:「你比他們強,你知道你比他們強,他們不知道你比他們強……基於此,你跟他們相處時,心態自然而然地會平和,會有一種超脫。」

  「師尊你的心境,就是一直如此暗爽?」李素瞧著趙玉鼎,好奇問道,「若是遇到比師尊你強的人呢?」

  趙玉鼎嘆氣道:「那超脫暗爽的人,就是他了。」

  「超脫…暗爽?」李素眉梢輕挑,笑道,「原來,所謂的超脫,就是暗爽?」

  「不然呢?」趙玉鼎笑道,「道門三宗,都有一個傳統,弟子們修煉到達一定境界後,都會選擇入世,遊歷紅塵。

  你猜,那些道門弟子在天下遊歷之時,他們的心態是如何的?」

  李素想了想,說道:「宛若幽靈一般,在各處行走。」

  「幽靈?」趙玉鼎若有所思,說道,「你說的是那位天宗女魁首玉衡仙子。」

  李素點點頭,說道:「玉衡仙子精通縹緲游龍身,輕功絕世,即便跟你同處一室,你可能也發現不了。」

  「你覺得她的心態是怎樣的?」趙玉鼎問道。

  「心態……」李素想了想,說道,「她行走天下,觀察紅塵萬相…心態應該一直都是以一個觀察者的角度。」

  說著,李素眼裡閃過一抹恍然之色,「觀察之時,她是將自身從紅塵中抽出的。

  這就是超脫?」

  「準確來說,這是為師所理解的超脫。」趙玉鼎微笑道,「道門的超脫,要比這複雜很多。」

  「超脫,暗爽……這是師尊你的心境?」李素瞧向趙玉鼎。

  趙玉鼎笑道:「或許,這不是心境,而是為師的性子,修煉一途,終究太過枯燥,為師又不喜與人爭鬥…」

  「師尊,你的境界很高。」李素微笑道,「至少比弟子高。

  如果把修煉有成,比作衣錦還鄉,師尊你是能耐得住寂寞,錦衣夜行之人。

  而弟子我,大概可能會想著秀一秀的。」

  「就如同你當著那一眾天驕的面,站在玉泉靈鏡前,炫耀你的身軀?」趙玉鼎調侃,此刻回想這位徒兒當時的神態,他仍是覺得有點好笑。

  李素臉色如常,「那和實力還不一樣,單論身體,我自信舉世無雙。至於實力,我尚沒有這份自信。」

  趙玉鼎搖了搖頭,說道:「這三年,你的修煉任務之一,便是克制住你這種想要『秀一秀』的心態。」

  「額……」李素頓了頓。

  趙玉鼎輕聲道:「咱們修煉的意義之一,便是不必克制這種心態。

  當你足夠的強大之時,你無需秀,眾生也能明白你之強大;倘若你不夠強,你的任何炫耀,都有可能是強者眼中的挑釁。」

  「弟子受教了。」

  李素認真點頭,說道,「如非必要,弟子會一直保持低調。」

  「……」

  談話間,兩人來到了山頂一座隱秘的石屋外。

  「天書殿?」李素瞧著石屋大門上方的石刻,輕讀出聲。

  「還記得為師之前跟你說的那句詩詞嗎?」趙玉鼎輕聲問道。

  李素點點頭,輕吟道:「金鱗豈是池中物,不日天書下九重。」

  趙玉鼎空蕩蕩的左袖輕輕揮動,前方石屋大門轟隆作響,兩扇石門自中間,向著兩側石壁中隱去。

  深邃的幽黑顯現。

  李素凝目而視,仿若正在注視著最黑暗的深淵,無法看透這座天書殿。

  「走在為師身後,踩著為師的腳印。」趙玉鼎輕聲交代一句,便邁步走進天書殿。

  「好。」

  李素深吸一口氣,緊緊跟在了趙玉鼎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