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泉山下，畫聖裴玄子拂須不語。
其實，他聽說妖姬古清妍自述『跟玉衡仙子一起共同委身於李素』的時候，只當樂子聽，並未過多思考，這是真是假。
真假並不重要，且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提及此事，純粹是想引李素下來。
顯而易見，效果並不怎麼好。
「他的情緒波動很大，繼續用這件事刺激他。」這時，沉冷的傳音，再次在畫聖耳畔響起。
畫聖詫異，抬眼瞧著陣盤。
伯陽公子的情緒波動很大？
「好像確實有點緊張…」畫聖眼裡閃過一抹古怪，他略作思忖，說道，「男女情愛，誰說的准？
妖姬是魔道中人，敢愛敢恨，她既然當著天下人的面，說已經委身於伯陽公子你，必然是認定了你。
伯陽公子，你就不要謙虛了。」
站在石階上的月魁大祭司，咬住了嘴唇，眼裡閃過幾分幽幽之色。
「我謙虛你妹。」站在陣盤下的李素臉黑，狠狠地瞪了眼畫聖，皮笑肉不笑地道，「堂堂畫聖，在大庭廣眾之下，非議一個女子的清白，不覺得可恥嗎？」
畫聖拂須低眉，有些汗顏，對於這種江湖男女間的緋聞，在過去，他一向是聽了之後，一笑而過，絕不會像此刻這般非議。
「這任務真不好做啊。」畫聖暗嘆，他臉色如常，說道，「老道並未非議，僅是將這一消息轉述給伯陽公子你。」
「然後呢？」李素冷笑問道。
畫聖拂須，一時不語。
「告訴他，妖姬就在慎王殿下的帳篷里。」沉冷的聲音，再次在畫聖耳畔響起。
畫聖一怔，微微眯起了雙眼，緩緩道：「此刻，妖姬就在慎王殿下的帳篷里。」
「嗯？」
聞言，一眾人都為之側目。
一向淡定自若的畫聖，此刻竟有些不自在了。
玉泉山上空，陣盤之下。
李素麵冷如水，雙眸盯向小鎮外的帳篷區域，目光集中在蕭元慎曾經居住的豪華帳篷上。
一道妖嬈的黑衣身影，走出帳篷。
在她的脖頸右側，有一柄閃動著寒光的利劍。
在她身後，一道黑袍身影，緊緊相隨。
山腳下的其餘人，也紛紛看向了帳篷區域，都清楚地看到了這道妖嬈的身影。
在這道妖嬈的身影上，極致的清純，極致的嫵媚，並存。
她似九天之神妃，又似禍國殃民的妖后。
她抬眸，看向玉泉山上空的陣盤方向，眸中似有秋水一般。
李素微微眯眼，盯著這道妖嬈絕世的嫵媚身影，眉頭微擰。
不對勁。
這女人的眼神，很不對。
「她確實已非處子之身。」趙玉鼎給李素傳音。
李素麵無表情，他盯著這道妖嬈身影，緩緩道：「我認識的妖姬，不長你這樣。」
聞言，帳篷外的妖嬈身影，伸手在面前輕輕一拂，剎那之間，妖嬈絕美的面孔一變，變得成熟風韻。
此刻，她的模樣，和李素熟悉的『廚娘阿妍』的模樣，別無二致。
「如果我想試探你的真假，很容易。」李素盯著這位『廚娘阿妍』，淡淡道，「你自己來，取得我的信任，我再考慮，是否救你。」
『廚娘阿妍』沉吟道：「不管怎樣說，我在太湖一役出手，都算是對你有恩。」
「我是誰？」李素淡淡問道。
『廚娘阿妍』眨了下眼，輕聲道：「少爺。」
「少爺…」李素輕語，他要是沒記錯的話，廚娘阿妍一直稱呼他為『主人』。
「為何要說我奪了你的身子？」李素不動聲色地問道。
『廚娘阿妍』面頰泛紅，「主要是想氣玉衡。」
「這樣啊。」李素徹底確定，這女人絕不可能是妖姬古清妍。
「她假扮妖姬，大概根本不信，妖姬真的曾委身於我，身上八成的功力都便宜了我。」李素默默想著，掃了眼月魁，暗哼一聲。
剛剛，隔著老遠，他都能夠感受到這女人身上散發的『幽怨』。
這女人，欠收拾。
居然敢不信他！
月魁微微垂首，心裡大大地鬆了口氣。
同時，她感受到陣盤下的視線，不自禁的有點發虛。
「說說你們的條件吧。」李素看向畫聖，「正如妖姬所說，在太湖一役，她出手，即是對我有恩。」
畫聖拂須，輕聲道：「你和霸王殿下之間，尚有一戰。」
話音落下。
蕭元霸從一座豪華帳篷里走出。
「我怎麼記得，那一戰在神魔禁地里已經結束了？」李素冷笑。
「小子，別上他們的當，他們是想引你下去。」羲娥淡淡說道。
李素臉色如常，其實，從一開始，畫聖提及妖姬古清妍的那時候，他心裡就隱隱有了猜測。
「姓李的，是男人就下來，跟孤一戰。」蕭元霸冷喝道。
李素輕笑一聲，並未搭理。
經歷過神魔禁地的考核，蕭元霸已經不配再做他的對手了。
「如果我是你，此刻就會有多遠跑多遠。」李素盯著帳篷區域，冷笑道，「你待在禁地那麼多年，難道還不清楚，金鱗門擁有能夠禁錮你的力量。」
是誰在主導這一切，不用想，也知道。
黑暗血凰！
「妖姬的命，就一條！」帳篷區域，傳出一道沉冷的聲音。
「這倒也是。」李素盯著帳篷區域，冷冽說道，「我給你們三聲數的時間逃，待我數到三，尚在玉泉山方圓百里的，誅之。」
「找死。」沉冷的聲音，愈發沉冷。
「找死的是你。」羲娥冷笑道，「你們這些人，未免也太小瞧金鱗門了。」
「今日有喜，收的佳徒，大開殺戒以慶之。」趙玉鼎輕聲道，他的聲音透過陣盤，傳遍了玉泉山方圓百里。
於此同時，陣盤上爆發無盡宛若月華的流光，剎那間將整座玉泉山，照的美輪美奐，宛若在玉泉山方圓百里，倒扣了一口流光玉碗。
玉泉山方圓百里境內的一切，都仿佛覆蓋了一層瑩瑩月華。
「不妙。」畫聖裴玄子目露凝重。
「如果你的劍敢動一下，我保證，劍尖會直接刺進你的喉嚨。」羲娥盯向『廚娘阿妍』身後的黑袍人，冷笑說道。
此刻，這黑袍人，手持利劍，架在了『廚娘阿妍』的脖頸上。
「退吧。」畫聖裴玄子伸出右手，感受著宛若月華般的流光，眼裡閃過一抹極致的忌憚之色，「這裡已經完全處於趙掌門的控制之中。」
「阿彌陀佛。」一堅大師道了聲佛號，當下毫不猶豫，轉身即奔，身影轉瞬間消失無蹤。
滕氏三雄面面相覷，盡皆看向了武尊滕千重。
「跑。」滕千重沉聲道。
滕氏三雄也都沒有猶豫，直接捨棄被困在球形石墩里的滕千重，奔逃不止。
「怎麼辦？」站在帳篷外的蕭元霸，無法淡定了。
「我有一句話，希望你們能夠轉述給當今乾皇。」這時，李素忽然開口說道。
「什麼話？」帳篷區域，響起沉冷之音。
「悠著點，別太狂。」站在李素身邊的趙玉鼎，傳音說道，他有點擔心，這位新收的徒兒，可能會一下子就把乾皇給得罪的死死的。
「三年後的今天，我會入朝歌，救江左。」李素輕聲道，「在那之前，如果江左出現任何問題，我和蕭氏不共存。」
「好，我會轉述。」沉冷的聲音響起。
羲娥看向畫聖裴玄子，冷冷提醒道：「姓裴的，你應該沒忘記你的承諾吧？」
「自不會忘記。」畫聖裴玄子微笑，當下再次取出那道判決捲軸，打開後，持筆揮毫，在判決日期那一列，寫下了八個字：
元統八年，九月初八。
「今天九月初八？這麼巧？」李素詫異。
「確實有點奇妙。」畫聖微笑，知道李素所說的『巧』，是因為那首反詩里曾提及過『待到秋來九月八』。
「到時，老道恭候伯陽公子大駕。」
「我送你一詞。」李素盯著畫聖。
畫聖心頭微跳，當即拒絕道：「不用，老道不需要。」
說完，身影直接虛化，轉瞬消失無蹤。
「朝廷走狗。」李素輕語，目光掃向蕭元霸，眼裡毫不掩飾的睥睨。
「哼。」蕭元霸冷哼一聲，轉身即走。
『廚娘阿妍』身後的黑袍人也很識趣的轉身遁走。
同一時間，帳篷區域閃過數道流光，消失在遠方。
一時間，玉泉山周圍百里，像是空了一樣。
「呼~，還以為要大戰一場呢。」
趙玉鼎輕呼一口氣。
羲娥、月魁也都鬆了口氣。
「確定他們都走了嗎？」李素低聲問道。
趙玉鼎默默感知一陣，點了點頭，「方圓百里，強一些的，就只有妖姬這一個陌生來客。」
「妖姬…」李素看向站在帳篷外的『妖姬』，開口吩咐道，「月魁，羲娥，拿下妖姬。」
「什麼？」月魁、羲娥皆是一怔。
『妖姬』眨了下眼，一臉的無辜。
「先拿下她。」李素淡淡道，「如果她敢反抗，直殺無誤。」
「好。」月魁應了聲，身影一閃，直襲帳篷區域。
「臭小子，你沒資格命令老娘。」羲娥回瞪了眼李素，而後緊跟月魁身後，奔向帳篷區域。
「口是心非。」李素嘀咕。
一旁的趙玉鼎眼皮微跳，低聲道，「以後對她尊敬些。」
「尊敬？」李素眉梢輕挑，微笑道，「我很尊敬她啊。」
趙玉鼎搖了搖頭，想著羲娥很快就要跟月魁一起離開了，這小子也很難有機會再得罪羲娥…
『妖姬』瞧著襲來的月魁、羲娥，眼眸變幻不定，最終她並未反抗，任由月魁點中她渾身各處大穴。
「確實不是處子了。」羲娥低聲道，其實，她看到『妖姬』的第一眼，就已經確定，這『妖姬』已非處子。
此刻，稍一把脈，更加確定無誤。
月魁眉頭微皺，斜睨『妖姬』，越看越不爽。
「先進山。」趙玉鼎的聲音響起。
兩女一左一右，夾著『妖姬』，回到了玉泉山。
趙玉鼎亦攜著李素，落進玉泉山。
待落到山頂之上，趙玉鼎輕一揮袖，巨大的陣盤化作流光襲來。
遍及玉泉山方圓百里之地的瑩瑩光華，轉瞬消失無蹤。
原本封困著武尊滕千重的球形石墩，忽地解體，化作縷縷流光，匯聚於龜型界碑之上，凝聚成盤坐的石龍。
滕千重呆了呆，看向玉泉山山頂，一時驚疑不定。
「武尊前輩要小心些，乾皇估計不會再容你了。」趙玉鼎的聲音，在武尊滕千重耳畔響起。
「你不殺老夫？」滕千重冷冷回傳一道聲音。
趙玉鼎微笑傳音道：「武尊前輩說笑了，晚輩這點微末道行，哪是武尊前輩的對手？這一次，武尊前輩並非敗在晚輩手上。」
「護山大陣。」滕千重輕語，心裡泛起了幾分惆悵。
石龍化作石墩捆鎖住他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此生最大的無力。
趙玉鼎道：「晚輩也就沾了師門的光。」
「你是個人物。」滕千重緩緩道。
「如果前輩心有芥蒂，不妨將這條命，留到三年後。」趙玉鼎忽然傳音說道。
「三年後…」滕千重心下恍然，自嘲一笑，轉身離去。
伴隨著滕千重的離去，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恢復了正常。
玉泉山，山頂上。
「師尊覺得，三年後，他會出現嗎？」李素輕聲問道。
原本，趙玉鼎都已經忘記山下還有個武尊滕千重，是他專門提醒，才會有剛剛的對話。
「只要他還活著，就一定會。」趙玉鼎拂須，自信說道。
李素嘆氣道：「如果他出現，我倒是不好請他幫忙了。」
「三年後的事，三年後再想。」趙玉鼎微笑道，「為師現在只好奇，你跟妖姬到底怎麼回事？」
話音落下。
月魁、羲娥夾著『妖姬』，直襲而來。
「她不是妖姬。」李素輕聲道。
「不是妖姬？」趙玉鼎一怔。
已登臨山頂的月魁、羲娥兩女，也是一怔，兩女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妖姬』身上。
被夾在兩女中間的『妖姬』，心跳漏了一拍。
她一臉無辜地瞧著李素。
「你說…她不是妖姬？」羲娥掃了眼『妖姬』，看向李素，狐疑問道。
月魁、趙玉鼎，包括『妖姬』，也都看向了李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