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燃在西城野地上坐了很久很久。
她其實一直精力都很旺盛,雖然吐槽欲很強,但是該做的事、要做的事,她從來沒有退縮過。
但是這一回她有些退縮了。
她抱著膝蓋,呆呆地看著遠處的夕陽,秋日的夕陽,看上去跟野雞的雞蛋黃一樣紅彤彤的。
她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生,可能在大虞朝這個年紀已經足夠當娘了,但是放在上輩子,她也就是大學剛畢業的年紀啊。
流放逃荒她不怕,發家致富她很行,但是,戰爭,她真的能夠面對嗎?
那是要死人的!
季星燃想起來流放路上馬匪來的那一晚,她記得當時的感覺,許多人都很興奮,覺得擊退馬匪振奮人心。
但是季星燃一家三口卻是久久的沉默。
即便獲勝了,他們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們秉性如此,不管到任何一個朝代,他們都沒有辦法漠視生命,覺得戰爭搏殺是件令人興奮快樂的事情。
他們來自於和平年代,即便那裡有著各種各樣的問題,但起碼一點,尊重生命,大家生活在那片土地上,內心是安寧的。
不會擔心有一天炮火轟炸了自己的家園,不會擔心敵軍踏平了門前的馬路,不會擔心有朝一日出門便再也不能與親人相見。
季星燃呼喚系統:「我能選擇放棄這個任務嗎?我可以帶著我爹娘離開嗎?」
她不想當什麼救世主,如果知道城主的責任這般巨大,也許她一開始就不會接受。
季星燃這一刻有些憤怒:「憑什麼交給我呢?因為你們給了我系統,給了我手機嗎?可我本來也沒有非要穿越啊!」
然而,系統下線了,它無法回答季星燃的任何問題。
季星燃坐在石頭上哭了。
她很想吐槽,很想罵人,很想質問一下什麼人,為什麼要讓她的生活這麼辛苦,這麼艱難。
她就不能當一條混吃等死的懶蟲嗎?
可惜,沒有人給她答案。
她所有的質問,最終都拋向了自己。
有些事,是沒有如果,也沒有為什麼的。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不是其他人?
那又為什麼不能是你?
夕陽落下,微涼的夜幕從遠處升起,給天空都蒙上一層淡藍色。
西寧城真美啊,荒原也很美。
站在西寧城高高的城牆上往荒原看去,還能夠看到遠處的牧草和牛羊,一片祥和寧靜。
但,如果戰爭來襲,它還會是現在這樣平靜而美麗嗎?
……
季星燃伴著夜色,在東西城之間的城門落鎖之前回到了東城。
她已經不去問自己為什麼了,問來又如何?世上有那麼多人都想問一問為什麼偏偏是自己遭遇這些。
但這沒有用。
季星燃深吸一口氣,跟自己說:「這是你最後一個能夠頹廢的下午,過了今天晚上,你就要振作起來!」
「無論是不是城主,這是幾萬條生命,如果不知道也就罷了,但是知道了,那就要竭盡全力去拼!」
季星燃握緊了拳頭,暗自發誓。
回到家中,包嬸她們等在門口,見到季星燃,趕忙把季星燃拉回來,滿臉關切:「小姐你怎麼才回來!太陽落山後夫人讓雙兒過來問了好幾次了,都擔心你今天是不是耽擱在西城了。」
按照西寧城的規矩,東西城之間,還有東城已經劃分好的各坊市之間,天黑之後就要落鎖,不允許互相往來。
因為西寧城人口複雜,大部分是大虞的中原人,但也有少部分是遼人、大周人,跟一些不足以稱國的小部落的人。
即便是大虞人,也分好幾種,有罪民,有軍戶,也有一些比罪民還更加隱秘的亡命之徒和貧寒人家。
地理位置和人口的複雜性,註定了西寧城不可能跟江南、渭南、京城那些繁華地帶一樣夜晚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季星燃聽包嬸她們這麼問,心裡忽然又好受了一些——其實,西寧城一直都是這樣,不是嗎?
並不是為了故意為難她,才會有戰爭。
而是這個地方,註定就不太平。
季星燃跟包嬸她們解釋:「我去看了看三口井,檢查一下他們有沒有好好看管著。」
包嬸恍然大悟:「那是該好好看看,西寧城這麼大,可就那三口井呢!上回那個姓孫的惹事,還好咱們有水井,不然真怕是著了他的道!」
季星燃笑道:「不會的,城外的河也是地下河,那點兒劑量的藥粉,被水底下的土地跟砂石一過濾,剩不下多少的。」
包嬸睜大眼睛看著季星燃,慈祥又無奈地笑了:「小姐懂得多,我可不懂這麼些,不過我知道,有小姐跟老爺夫人在,我們就一定能夠太太平平的。」
季星燃愣了愣,下意識問道:「包嬸,你真這麼覺得嗎?」
包嬸慈愛地拎著燈籠把季星燃送到內院的門口,笑道:「當然啊,雖說咱們是在路上認識的,但是也相處了這麼些年了,說真的,以前在京中的時候都沒有現在這麼安穩。」
「我們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小姐,您和老爺夫人為我們、為西寧城做了多少事,我們心裡都是有數的。」
包嬸自己的孩子早已經音訊全無,她看季星燃就跟看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寵溺。
季星燃站在二門前,忽然伸手抱了抱包嬸:「包嬸,謝謝你。」
包嬸的臉紅了:「小姐你這可真是……哎喲,連我家小閨女七歲之後都沒這麼抱過我呢!」
說著,把燈籠交給季星燃:「小姐你進去吧,老爺夫人應該還等著你呢。」
季星燃笑了笑,跟包嬸告別,這才開了二門,進了內院。
果然,季昌明正在院子裡跑圈呢,一邊跑,一邊聽到動靜回頭看。
「燃燃回來了?趕緊去洗洗手,你娘等你吃飯呢。」
季昌明跑得氣喘吁吁的。
季星燃見季昌明這樣,不由得問道:「爹,你怎麼突然開始跑圈了?」
雖然季星燃一家三口來到荊石道之後也沒有忘了練太極拳跟八段錦,但是這麼專門的鍛鍊還是很少的。
季昌明停下腳步,雙手撐在膝蓋上,微微喘氣道:「你爹我都跑了幾個月了,你才知道?」
「啊?」這下輪到季星燃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