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季昌明準點去縣衙後宅，現在是孫太守的府邸做客。
雖然孫太守一開始對季昌明印象不怎麼樣，但是季昌明這張嘴當年能把沈慧心哄到手，那哄一哄孫太守，也是小菜一碟。
沒什麼大文化，但打油詩跟段子笑話，那是一個接一個。
孫太守本來想落季昌明的臉面的，但是奈何這西寧城寡淡得連個酒樓都沒有，更別說什麼戲班子花樓子了。
這西寧城裡最有趣兒的，就是季昌明這個人了。
所以孫太守被迫放下成見，天天拉著季昌明喝酒，當然也有其他幾個人，季富庭也被迫在席。
看著一個季胖子和一個更加矮胖版的季胖子，季昌明心裡還是有點兒感慨的。
幸好當時遇到的是季胖子，要是遇到孫胖子這種，只怕在路上就忍不住要起殺心了。
但那個時候自己一家的實力根本不行，連飯都吃不飽，還在苟活呢，哪裡能夠對付得了孫胖子這種人。
即便是現在，季昌明下手也還是要忌憚忌憚的。
孫胖子帶了三百多人來，算是把西寧城不到一萬人的那個「不到」給補齊了。
但這三百多人，有護衛有門子有跑腿有馬夫，還有丫鬟婆子跟不知道是什麼身份的侍婢，除非季昌明弄來多幾倍的人，不然始終會有漏網之魚。
季昌明念及此處，立刻拿起酒杯又說了個段子逗孫太守笑，然後給孫太守灌了一大杯酒。
然後悄悄把自己碗裡的酒給換到空間裡去。
喝酒是美事，但跟人渣喝酒不是。
酒過三巡，季昌明見孫太守心情不錯，也拿出了書吏給他的東西，勸說孫太守拿個主意：「……以往大人不在的時候，我們不敢拿主意，也沒有官印，所以這事兒還一直卡在這裡呢，現在總算是等到大人來了，還請孫大人拿個主意。」
說完，季昌明就把文書拿給孫太守看。
然而，孫太守就跟沒聽到似的，扭頭去跟另一邊的季胖子推杯換盞去了。
季昌明：「……」
季昌明鍥而不捨，反覆幾次，漸漸咂摸出味兒來了。
然後就給季胖子使眼色，讓季胖子先把其他幾個人帶離桌邊。
季胖子跟季昌明的默契程度非同一般，季昌明一個眼神，季胖子立馬就往桌子底下溜，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
還故意摔了個屁股墩兒。
想想他那噸位，這一摔該多疼啊！
季昌明不由得在心裡給季胖子豎了個大拇指：好兄弟！
孫太守哈哈大笑，季胖子裝醉得起不來，伸手扒拉他另外一邊的人，讓人帶他去茅房。
他那噸位，沒兩三個人，扶不住他，因而桌上的人都紛紛跟著起來，扶著季富庭出去了。
桌上少了一半人，季昌明這才靠近孫太守，湊近他耳邊：「大人要是有什麼難處，盡可以告訴我。」
孫太守眼皮一跳：「我能有什麼難處。」
季昌明低聲道：「這案子不處理是不行的，吏部每年也是要考核這些案子的，西寧城不同於別處，無事上報便算是管轄得當，西寧城周邊是有狼患，有敵寇馬匪的，不光要管轄，還要治理……這些吏部都要考核的。」
「大人要是想之後尋個好去處，這考核上總是要好看的。」
孫太守眼角閃了閃，手裡捏著酒杯，卻遲遲沒有送入嘴中。
但季昌明察言觀色向來了得，知道孫太守這是已經聽進去了，因而這才說出接下來的話——
「我知大人近日憂心百姓，思慮成疾，眼睛都上火通紅……不方便看文書，不如由卑職念給大人聽？反正卑職是師爺，做的就是為大人分憂解難的事兒，大人您覺得呢？」
一番話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那個念給大人聽。
果然，孫太守聽出來了，轉頭看了季昌明一眼，盯著他，半晌，就在季昌明心裡都忍不住打鼓的時候，孫太守才哈哈大笑：「季師爺果真盡責，能為本官分憂解難，即是如此，那就念來聽聽吧。」
季昌明極為配合地恭維道：「孫太守才是果真盡職盡責，愛民如子，連家中吃晚飯的時候都在處理公務，這等事兒，著實應該讓西寧城的百姓，乃至京中吏部的侍郎們知曉的！」
季昌明的話讓孫太守眼睛一亮——萬萬沒想到這話還能這麼說！
孫太守這下是真忍不住讚許地看了季昌明一眼，季昌明含笑點頭。
這套路，燃燃小時候跟他玩得太多了。
吃飯的時候能看動畫片嗎？不能，那是要挨批評的。
看動畫片的時候能吃飯嗎？能，真是乖乖吃飯的好孩子。
季昌明面上笑著，開始念手裡的文書。
心裡知道這孫太守的水平到底如何了——雖然知道他的功名是捐的，但是萬萬沒想到這孫太守可能是不識字的！
至少是連蒙帶猜的程度都不行。
不然，不會一直避諱這個事兒。
季昌明念文書的時候，悄悄引導孫太守的選擇，孫太守毫無察覺，一一上套。
最後還上了個大套——
季昌明說：「今天孫太守這愛民如子，廢寢忘食的感人事跡，著實應該登上我們《季氏商報》，張貼在城門口、衙門口、西城集市門口的！」
孫太守哈哈大笑，甚是滿意：「哎呀，這等小事，何足掛齒，不過季師爺有一點說得很好，我得讓百姓知道我愛民如子啊！這樣將來百姓受了苦，才知道要來跟我這個太守說啊，是不是？」
季昌明當然是點頭說是，並且當場就寫下了一篇「通訊稿」——孫太守剛到西寧城，水土不服，憂思過慮，導致眼疾發作，不能看案子，竟想出了讓人念文書的法子來辦公務，廢寢忘食，果真令人敬佩。
孫太守對此感到相當滿意，甚至還對季昌明提及的「眼疾」非常贊同：「沒錯沒錯，本官眼睛確實有些不舒服。」
季昌明臉上笑嘻嘻，心裡樂呵呵——等哪天別人知道你眼睛看不見了的時候，也就不會有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