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舉動打消了孩子們的警惕,有人笑了起來,但也只一聲,很快就閉起嘴,臉上依舊帶著一絲惶恐。
似乎在為自己剛才不小心的笑感到害怕。
季星燃想了想,又從口袋裡摸出一把高粱飴來,這東西粘牙,吃的時候面部表情必須豐富,多少能夠緩解一下這幾個孩子的緊張。
果然,黑漆漆的小屋裡,一群孩子開始齜牙咧嘴地吃高粱飴的時候,大家再也沒有為打破安靜而感到不安了。 ✲
季星燃這才說道:「我叫季星燃,你們叫什麼?」
幾個孩子略微愣了愣,然後最大的那個孩子鼓起勇氣問道:「你是問我們哪個名字?」
「嗯?你們還有好幾個名字嗎?」季星燃問道。
孩子們似乎察覺到季星燃並沒有惡意,雖然因為自身的經歷還是很難相信大人,但或許是因為名字這東西說了也無所謂,所以並沒有隱瞞。
「我們有自己的名字,但是孫尚敬……就是那個人身邊的狗腿子,又給我們取了別的名字。」
孩子們說起來那個狗腿子,都有些咬牙切齒,季星燃心知這裡面肯定有些故事,並且很有可能是些不太好的故事,但為了孩子們的身心健康,她還是沒有多問。
信任不是一天建立的,季星燃現在的心態非常矛盾。
她既希望這些孩子相信她,讓她幫助他們,但是又不願意這些孩子太容易相信陌生人,怕他們將來遇到這種事,還會再次受傷。
但孩子們天真單純,雖然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因為季星燃天生的親和力,還有她處處留意不觸碰孩子們不願意提及的話題,他們還是選擇相信季星燃。
大孩子先說了:「我叫許春花,我爹娘叫我春花,他們說我的名字俗氣,給我改了名字,但是我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名字。」
季星燃點點頭:「沒事兒,那我以後叫你春花行嗎?」
春花用力點了點頭,指了指身後的孩子:「他們都叫我春花姐。」
季星燃笑了:「那我可不能叫你姐,你叫我姐還差不多。」
春花是他們之中最大的,但是也才不過十一二歲,這年紀,放在季星燃上輩子,那就是個小學五六年級的小朋友。
但是這個年紀的許春花,已經開始保護其他的孩子們了。
春花說開了,幾個孩子也紛紛跟在後面說了自己的名字,各式各樣的,大多都是自己的真名。
但是最小的兩個,才七八歲,大約是離開家太早,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這會兒怯生生又帶著一絲羨慕地說道:「我叫憐香,她叫惜玉……我們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憐香是個唇紅齒白的男孩子,一雙眼睛比小姑娘還好看,水汪汪的,睫毛長得能扇風。
季星燃心裡嘆了口氣,這樣的長相,放在哪裡都是不安全的。
惜玉長得跟個小雪糰子似的,臉蛋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連鼻子跟嘴巴都是圓嘟嘟的。
就是現在瘦得可憐,更顯得一張臉上只剩下兩隻圓眼睛了。
季星燃問他們:「你們是之前就認識的,還是……後來才認識的?」
憐香惜玉那幾個小的毫不提防,說:「我們是被孫尚敬買來才認識的。」
只有許春花跟江平郎這兩個大點兒的孩子聽到後來兩個字,臉色黯了黯。
哪裡是什麼後來,那後來不過是人間地獄罷了。
聽了一陣,季星燃弄明白了,這群孩子都是孫尚敬搜羅過來給孫太守的。
這種事兒孫尚敬他們沒少做,幸好因為這群孩子是孫太守在接到任命之後臨時找來的,路上又奔波,還好沒受什麼欺辱。
孫尚敬他們也不敢做得太過,畢竟路上什麼動靜都掩藏不了,只時不時叫這幾個上去學學。
學什麼,不言而喻。
季星燃聽到孫太守他們還沒得手的時候,心裡多少好受了一點兒。
季星燃又問他們吃飽了沒:「你們在這裡很安全,這裡的駐軍百夫長魏三郎是個很剛毅正直的人,跟我爹關係也很好,這幾天你們先住在這裡……」
季星燃話音未落,江平郎就突然抬頭問道:「那幾天之後呢?你還會把我們送回去嗎?還是……」
還是要殺腦袋?
江平郎的年紀比許春花略微小一點,也是漂亮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
此刻裹在一身艷紅的衣服里,臉色顯得蒼白無比。
季星燃沉思片刻,才說道:「我不敢保證我一定能把你們救出來,因為我還要顧及其他人的性命。」
「但是」,季星燃鄭重承諾道,「我一定不會把你們再送到那些人渣手裡。」
字字簡單,卻字字鏗鏘。
黑暗中,先是傳來了一聲隱忍的抽噎,然後,就是一片抑制不住的哭聲。
惜玉年紀最小,對人的防備也最低,聽見季星燃的話覺得安全,乾脆抱著季星燃的胳膊哭。
有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一堆孩子都圍了上來,抱著季星燃嚎啕大哭。
許春花跟江平郎兩個雖然沒過來,但是也只是緊緊依偎著流淚,沒有阻攔其他人。
季星燃挨個哄好,然後說道:「這裡你們雖然暫時出不來,但是孫尚敬跟孫太守他們也進不來,所以放心在這裡住著。」
「我未必有時間天天過來,如果我過不來,我就讓炒米給你們送吃的過來。」
季星燃剛說完,不知道是哪個孩子突然出聲:「姐姐,我可以不要吃的,我……我能不能請你幫我找一身衣裳過來?我不想穿這個。」
他們身上原本的衣裳太過破舊,而且孫太守也不喜歡他們穿成那樣,所以就從身邊的「婢女」那裡找了幾身過來。
合身自然是不合身的,比不合身更讓人難受的是這衣服的顏色、形式,即便孩子身量小,但還是裹得了這裡裹不了那裡。
不光冷,還羞恥。
季星燃立刻道:「好,明天我保證帶過來。」
季星燃這會兒後悔自己準備不周,剛才已經拿了羊皮毯子出來,這會兒是沒有辦法從她不大的百寶袋裡再變出八身衣裳來的。
季星燃讓幾個孩子站起來,大致看了下身量,說道:「我讓我們家的嬸子幫忙縫補,一晚上就得,明天肯定給你們帶過來。」
孩子們有些欣喜,但又因為日子過得太苦不敢露出太過歡喜的樣子來,只小聲說道:「謝謝星燃姐姐。」
季星燃留下了兩條毯子,還有一些高粱飴跟石子餅。
她本想給孩子們留下一些防身的武器的,但是終究還是沒有。
對孩子來說,掌控不了的武器未必能防身,不光會讓壞人找到可乘之機,還有可能對著自己用上。
季星燃深吸一口氣,帶著炒米重新飛檐走壁,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