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揣著季星燃給的兩面小鏡子,走出了牙行十幾步,腳步陡然一頓,才意識到季星燃對她也太放心了點。
雖說她知道自己不會貪圖這兩面鏡子,反正她現在也無處可去了……這最後一處棲身之地,她不會亂來的。
但手裡這東西,少說也值二百兩銀子,足夠一個普通農戶人家傳家的了。
莫安有點生氣又有點憋屈,她倒不覺得季星燃是信任她,她本能地覺得季星燃是不在乎手裡這東西,連帶著壓根沒想過她會攜款潛逃。
這種雖然自己不會做壞事,但是被人看死了一定不會做壞事的感覺,也不是太美妙。
莫安一甩頭,鑽進了一處安靜的三層小樓。
只是黃楊縣城內少有的三層小樓,別的地方這會兒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但這三層小樓倒是非常安靜。
莫安緊繃著臉進去,門口守著的龜公和媽媽眼皮抬了一下,見是莫安,並沒有起來,只懶洋洋地說了一句:「你往後不要總穿著男裝進進出出,壞了我們的規矩。」
莫安的脊背緊繃著,她不想跟這些人搭話,但是如果她要見……姐姐的話,就必須通過這些人。
所以,她最終還是憋屈地點了點頭。
……
等莫安再從三層小樓里出來的時候,懷裡已經多了一個沉甸甸的袋子。
她一路緊緊揣著懷裡的東西,直到邁入牙行的大門才鬆了口氣。
季星燃已經採購完,坐在花廳里等她了,見莫安氣喘吁吁的,季星燃好心地給她倒了一杯茶:「別急,你先坐會兒,喘勻了氣再說。」
莫安的目光飛快地掃過季星燃手裡的茶,即便喉嚨已經不自覺地做出了吞咽的舉動,但她還是先把錢袋子甩在了桌子上。
「兩面鏡子,一共賣了二百八十兩銀子!你說的一成利……」
「噢,放心,會給你的。」季星燃拎起錢袋子掂了掂,驗過了銀票,又從剩下的銀子裡摸出了一錠五兩的銀子來,拋給了莫安。
一兩銀子的牙人費,還有超額四十兩的一成提成,一共五兩銀子。
莫安攥著那錠銀子,臉上露出難得的輕鬆之意來。
這是她當上牙人來做的第一筆生意——之前的人都嫌她面嫩,手生,不肯讓她接活兒,牙行里的老人也欺負她。
一出手就是五兩銀子,莫安心裡兀自盤算著什麼,若是日日都有這樣的好運氣,說不定姐姐她們……
正想著呢,季星燃又扔過來兩面小鏡子:「你繼續賣,一面一百四十兩……」
「你有毛病吧?」莫安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聽到季星燃的話,直接表達了對季星燃的這種神經病行為的抵抗。
一百二十兩就已經很不容易賣出去了,要不是為了那一成的提成,她才不會去找姐姐。
姐姐去了那樣的地方……無論是她還是姐姐,都不是很喜歡在那種地方見面。
可現在季星燃居然直接坐地起價,叫她再賣一百四十兩銀子一面?
她上哪兒去找關係去!她們也是剛剛才來……
「一百四十兩之外的部分,給你兩成提成。」季星燃沒給莫安多少表達憤怒的時間,直接輕飄飄地扔下了一個炸雷。
「你!」莫安胸口起伏,她雖然年歲不大,但是經歷的事兒也不少,從來沒見過季星燃這麼愛折騰人的人!
但兩成的提成……莫安忍住怒意,問季星燃:「那如果我賣到很多……我是說,比一百四十兩多得多的錢,提成能高一些嗎,我、我給你賣到四百兩,你給我按三成算?」
雖然感覺到季星燃仿佛在捉弄她,但手裡的銀子跟鏡子是真的,莫安鼓起勇氣討價還價,雖然這並不是她擅長的事,但她還是想試試。
「不能哦。」季星燃微笑著喝了一口茶,說道,「說了兩成就是兩成,一千兩也是兩成。」
季星燃講起原則來,看起來還挺像個講原則的人的。
莫安瞪著季星燃良久,終於還是屈服了,揣上鏡子,匆匆離開牙行——這一回她甚至沒有找季星燃簽訂契書。
「嘖嘖嘖,果然是溫室里的花朵啊,一看就是沒有經歷過人間疾苦嘛。」季星燃對自己心裡的猜測越發肯定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運氣,但她似乎真的撿到了一個有點兒意思的人。
莫安再次回來的時候,懷裡的就不是錢袋,而是銀票了——越發說明這不是一個小數字。
莫安臉色十分難看地把銀票掏出來:「三百六十兩,超額八十兩,你要給我十六兩的提成。」
「沒問題」,季星燃從剛才那一包銀子裡數出了十七兩來,「加一兩牙人錢。」
或許是這多出來的一兩銀子讓莫安覺得是意外的收穫,畢竟她沒有重新跟季星燃簽訂第二單生意的契書,所以莫安的臉色好了一些。
她坐下來喝了一杯茶,心裡又開始盤算起來,這錢差不多能夠給娘請大夫了……
然而,季星燃再次打斷了她的思緒——
第三次,兩面一模一樣的小鏡子落在莫安面前:「一百八十兩一面,超額的,唔,就四成提成吧,怎麼樣?我挺夠意思的吧?」
莫安的臉色由青轉白又轉紅,最後頂著一張幾欲滴血的臉問季星燃:「你到底什麼意思!」
季星燃笑道:「沒什麼意思,我要賣東西,你要賺牙人費,這不很正常嗎……哦,你說提成嗎?我覺得你做的不錯,所以願意給你提高一些牙人費,有什麼問題嗎?」
季星燃說的話很欠揍,她臉上的笑容更欠揍。
即便已經淪落到如今這地步,但這種羞辱還是讓莫安怒極,抓起手邊的小鏡子就照著季星燃砸了過去:「放肆!」
季星燃挑起眉毛:「這個一百八十兩哦。」
莫安的手停在半空中,憤怒的眼睛裡帶著不肯落下來的淚水——這是她最後的尊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