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著季星燃隨手掏出來的兩面水銀小鏡子，臉上的神色實在是抑制不住驚訝：「你、你……偷來的？」
「嗯？」季星燃不悅地道，「我怎麼會偷東西。」
她堂堂一城之主，如果不是為了圈定領地做合理性任務的話，她的錢簡直可以說是多到花不完好嗎！
少年用一種十分難以言喻又不敢置信的目光看了季星燃半天，又看了看季星燃手裡的東西，仿佛在做什麼艱難地決定，深吸一口氣之後換上了熱情的笑容：「您有這樣的寶貝，早說啊，我這就帶您到貴賓室去。」
貴賓室？
還有這樣的地方啊，季星燃倒是挺樂意：「行啊，你帶我去吧。」
少年帶著她去了牙行裡面，路過那幾個閒著抱著胳膊的閒人的時候，還強調了一句：「我帶她去貴賓室。」
季星燃掃了一眼那幾個人的神色——有驚訝，意外，也有明顯的對少年的懷疑。
季星燃挑了挑眉，默不作聲，跟著少年走了一段，到無人的後院，少年把季星燃帶到一處小山坡上的亭子裡坐下，介紹道：「貴重的生意要在這裡談，周圍有花草，別人看不到我們……你稍等等，我去給你倒茶。」
少年說完，轉身就要走，然而，他卻走不動——季星燃勾住了他的衣領子。
「你還是留下來吧，不管一會兒出現的是什麼，你跟我一起，總會叫我安心一些。」季星燃笑道。
少年大驚失色：「你怎麼知……」
「我怎麼知道的？我不知道，但我感覺你一定誤會了什麼。」季星燃表示。
少年的臉再一次漲紅了，他有些急迫，想要從季星燃的手底下掙脫出來，然而，季星燃個子比他高，力氣比他大，他掙脫不開——也有點兒捨不得家裡為了他第一天當值，特地給他做的新衣服。
季星燃把少年摁了下來，坐好：「別客氣了，我不喝茶的，你說吧，一會兒什麼情況？」
少年窘迫不已，咬緊牙關不肯說。
季星燃循循善誘：「我看你跟那幾個人說話的時候似乎不是很確定，也就說明你的猜測可能是錯的，橫豎我現在已經被你帶到這裡來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會兒就有人來抓我了吧？」
少年愕然，盯著季星燃，額頭上泌出冷汗來。
季星燃笑了笑：「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有多可愛？」
少年通紅的臉色驟然變白：「可愛你爹！」
「唔，我爹是挺可愛的。」季星燃想了想，道。
少年冷笑道：「但你爹肯定很失望吧，生了你這麼個閹人……」
「嗯？」季星燃疑惑地看向少年，「你說我？」
少年沒說話，紅潤的嘴唇緊緊閉在一起，但那種鄙夷裡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感覺的目光，已經表達了一切。
季星燃笑了：「可我不是閹人啊。」
少年冷笑道：「你當我沒見過閹人嗎？你面白無須，聲音尖細，身量又高……不是閹人是什麼？」
啊這……季星燃有一瞬間甚至覺得少年說的是對的。
不過，季星燃瞥了少年一眼，說道：「你怎麼就不覺得——」
覺得什麼？
少年雖然很不想聽季星燃的廢話，但還是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覺得我是跟你一樣的人呢？」季星燃笑道。
少年的臉上驟然浮現出驚詫、愕然、不知所措的表情，他的嘴半張著，仿佛全然理解不了季星燃的話。
季星燃笑了一聲：「你是女的，我也是女的啊。」
少年的眼睛陡然睜大，不敢置信地看著季星燃，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看的地方有些過於尷尬了，但她還是不太相信：「可你、你……」
季星燃不大高興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脯，運動內衣的束胸效果這事兒，給少年，哦不，應該是少女，解釋了她也不明白吧。
事實上，在季星燃跟少年對話沒幾句的時候，她就發現了少年的身份——
雖然她在爹娘身邊時，大部分的時候她看起來都像是一個傻憨憨，但其實她腦子並不笨，觀察力分析力也足夠。
少年外貌、舉止、言談的幾個小細節，就足夠她判斷出她的身份了。
所以季星燃才沒拒絕這麼一個脾氣不好的小姑娘為自己解說。
少年顯然還沉浸在震驚之中，她此時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判斷有多武斷了——說實話，大虞朝對女子的束縛並不算太大，所以女扮男裝這件事，沒什麼太大的意義。
除了像她自己這樣的特殊情況，她真的沒想過為什麼會有人要女扮男裝。
少年一時之間也無法從外貌上判斷季星燃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但她抓住了一個點：「你那個小鏡子看起來就不便宜，純金雕花的，還有寶石，只有宮裡才有這麼富貴的東西，你就算不是閹人，也、也跟宮裡脫不開關係。」
季星燃無奈地笑了一下。
雖然她不知道這小姑娘跟宮裡有什麼深仇大恨，但顯然小姑娘沒能很好地掩飾自己的仇恨。
季星燃往花叢的方向瞥了一眼，從自己的袖子裡摸出好幾個小鏡子，仿佛是刻意為了讓小姑娘看得清楚一般，還刻意舉了起來：「哦，你說這個啊，這個是我在西寧城進的貨啊……西寧城你知道吧？邊境第一大城，那邊的好東西多著呢！」
那少年裝扮的少女皺了皺眉頭：「西寧城不是才建起來嗎？聽說還是個空城呢。」
「誰說的？」季星燃不大高興，「西寧城熱鬧著呢，好東西多著呢，這東西就是我在西寧城收的，你看看這工藝，只怕整個大虞朝都沒有，我覺得怕是從大周大遼，甚至西洋東瀛那傳過來的呢！」
東西當然是好東西，不鑲人造寶石也能依靠現代工藝的一體成型技術的鏤空雕花征服古人。
季星燃噼里啪啦掏出七八個來，少女愣住了——她先前推測季星燃是宮裡逃出來的閹人，也是因為覺得這東西珍貴，覺得一個年紀輕輕不到放出宮時間的閹人會帶著這東西出現在邊境上，肯定是奸細探子什麼的。
可現在……這麼多個？閃得她眼花。
這要是偷，也不能一口氣偷這麼多個一模一樣的珍貴水銀鏡吧？
這玩意兒丟了一個只怕都得引起不小的轟動了，何況這麼多。
少女閉上了嘴，不說話了。
花叢後面安安靜靜，全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