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城的景象讓張大旗又驚又喜。
他倒也不是想不到治理好西寧城，將來換個功勞的。
但問題是你想想西寧城裡住進來的第一批人都是什麼樣的人？
那都是家裡有罪，這輩子不能念書不能考功名的人，還是在流放路上經歷過無數廝殺的流放之徒。
那能是什麼好人？
把這些人聚在一起，光是管著他們不讓他們犯事就不容易了，還想他們反過來讓西寧城繁榮起來？
簡直是天方夜譚。
在今天之前，張大旗心裡的這些人，那幾乎就是用來收拾整理一下，等著以後附近的流民慢慢聚集過來的。
並沒有指望這些人能夠長久的、太平地在西寧城裡住下來。
所以，這三個月他基本都沒怎麼對西寧城上心——沒到一定規模之前，是不足以讓他這個千夫長花精力的。
之前韓棟樑幾次寫信給他說自己在西寧城好忙忙忙忙忙，張大旗都直接給忽略掉了。
廢什麼話？
西寧城能有多少人？
就那麼一千來人，還給了你最大的權限，驅逐回流放原地點，甚至直接殺了都行，這還管不好？
就你忙？
所以張大旗對韓棟樑的印象不是太好，也沒有怎麼留意看他後面寫來的信。
總結一句話就是，三個月，不可能發展得多好。
再加一句話，就是韓棟樑此人真的是命苦苦苦苦苦。
張大旗看完西寧城之後，表示非常滿意，還想要留下來住兩天。
還沒等季昌明暗示呢，張大旗就主動道：「你們這個牙行的主意甚好，雜貨鋪開起來也不容易……其實原本這是我們官兵該做的事兒，但是奈何我手底下的人都是些會打仗不會做生意的，指望不上。」
「如今有昌明你輔佐小韓，我甚是滿意。」
四十如許的「小韓」點頭哈腰，滿臉笑意。
張大旗說：「我看你們那幾間竹屋有些逼仄了，想來西寧城這邊境第一大城的名號打出去之後，必然有更多人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成為西寧城最大的一家，跟官兵的關係更緊密一些，你覺得如何？」
張大旗能當上一個千夫長，那便也不是什麼酒囊飯袋，是肚子裡有貨的。
西寧城能發展成這樣，季昌明必定是在其中起了大作用的，這等人才，又只是個被牽連的遠親族人，張大旗覺得還是可用的。
季昌明一口答應下來——這要是不答應，那就是傻了。
張大旗含笑，摸了摸自己的大鬍子，說道：「到今年年底，我會上奏為一批罪民脫去罪籍，恢復良民身份，若是你能夠為西寧城提供更多諸如牙行、食肆、雜貨鋪一類的活計，讓這些人不要閒著生是非，能夠領悟到多勞多得，安心生活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為你一家上報。」
還有這等驚喜？！
季昌明跟季星燃對視一眼，都掩蓋不住彼此眼裡的驚喜。
「大人的大恩大德，昌明無以為報，必定竭盡所能，駐守西寧城，為西寧城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季昌明高聲宣誓——也是說給旁邊人聽的。
咱這鋪子可是千夫長都點過名要支持發展的！
往後就算是有人想要動什麼心思，也要悠著點了。
張大旗對季昌明的心思很明白，事實上，他跟季昌明認識，不就是因為季昌明的老婆……跟兄弟繪製出來的那個滾木載重車的改良方案嗎？
想想那方案是怎麼到他面前去的，就知道季昌明此人心計才能那都是一流的了。
這樣的人，能用則用，不然，真成了敵人，可就不好對付了。
幸好這麼兩年看下來，季昌明是個老實的，雖然有些事做得比較出格，但是大多都是為了讓自己一家人過得更好而做，跟官兵、官衙也保持著良好的關係，沒有造反的意思。
張大旗對這一點還是滿意的。
再看看西寧城如今駐守的百夫長韓棟樑，張大旗總算是能理解韓棟樑天天叫忙是為什麼了。
這傢伙，也不早說西寧城的人數已經這麼多了！
韓棟樑苦不堪言：「大人有所不知，我跟師爺他們討論過了，來西寧城的人，估摸著有一大半是來看熱鬧的，看完熱鬧就該回他們原先的地方去了……畢竟一個光溜溜的城，能有什麼吸引人留下來的啊。」
「但不成想昌明他們一來，那就把城裡給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別說是那些附近的流民了，就連我，都把家人接過來了——這比他們之前住的地方還舒服，就是不夠熱鬧而已。」
顯然，現在熱鬧也開始有了。
韓棟樑說：「也是因為這樣，原本預計來看看就走的人，在看了之後，全都留下來了！我們官衙每天光是造冊登記新入住納戶的冊子，都要不少人！」
以往只能在那些得不到回應的信里訴苦，還不敢訴得厲害了，就怕上司覺得自己無用。
所以一直不溫不火地小心試探：「大人啊，能不能給我加幾個人。」
現在終於得到了當面訴苦的機會，韓棟樑簡直是眼淚都要下來了。
張大旗也挺不好意思的，主要是他收到的第一封信就看到韓棟樑在訴苦，他真就下意識地覺得韓棟樑肯定是偷懶了。
沒想到實際情況是這樣。
張大旗咳嗽一聲：「我看如今昌明已經幫你解決了中人所雜貨鋪這些事兒，往後你多跟昌明商量，該給的便利給上，差事便也不難做了。」
這兩年修建邊境城防，哪兒都缺人，張大旗可不能就那麼隨隨便便地答應韓棟樑加人了。
韓棟樑只能默默咽下訴苦的話——白訴了不是！
倒是季昌明，趁機問道：「放心放心，這些事兒本就是我跟兩個義弟的老本行，他們一個會做生意，一個會教書，想必只要他們肯幫忙，這些事兒都不用韓大人操心了，只是……」
「只是什麼？」韓棟樑淚眼汪汪地看過來。
季昌明一指身後的地，說道：「只是我們家當初就只在西城買下了這麼一小塊地，如今雜貨鋪、牙行、食肆，跟那邊的幾個小倉庫，豆腐作坊，就已經占滿了，如今地盤倒是不夠了……」
韓棟樑立馬收起眼淚：「西城的地可是要正經通過手續買賣的，一分一毫都要上交給朝廷的。」
季昌明樂了，他也不差錢啊！
張大旗此時也咳嗽一聲開口：「那個啊，小韓，能給的便利還是要給的，價錢放低一點……」
「不不不，大人，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季昌明一本正經地說道，「不能為了在下就破壞規矩，西城的地，該是多少錢就是多少錢，我們照給，只希望大人能給我們個便利——優先賣給我們，若是有別人要買，提前通知我們一聲，若我們也想買，讓我們優先，可否？」
張大旗跟韓棟樑看著光禿禿，僅僅只坐落著幾間茅草屋、小竹屋的空曠野地，雙雙生出一種「這種地有什麼好優先不優先」的想法來。
但既然季昌明需要，那就答應了吧。
張大旗摸摸鬍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