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鑫鑫拿著筆，幾次想要落筆寫字，都被季星燃在桌子下面用手悄悄給阻止了。
季星燃心裡明白得很，前面這些廢話、訴苦、家長里短，你家多薅了我家一把草，他家曬東西占了你家的地盤……都不是真的想要來斷官司的。
就是一時口角，今天吵明天好，後天又吵，大後天又好。
不是什麼要緊事，都被季星燃的連環問給問回去了。
要說這古代就是吃了沒有義務教育的虧，就連季星燃他們所在的二十一世紀，有時候辦事兒還被這個手續那個預約，排號叫號證件資料給弄得一頭霧水呢。
何況這些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的古代百姓。
季星燃快速判斷過後，也沒選擇說直接就不斷你的官司了，而是說你手續不全，回去再問問，問完了再過來。
實際上這個過程中，很多人就已經過了氣頭，不想再為那三瓜倆棗的小事兒鬧去官衙了。
韓棟樑悶不吭聲地保持著一個「喉疾」大人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
這法子吧，有點兒上不得台面，但是還挺奏效。
他們身為父母官也好，長官也好，為了保持公正跟勤奮的形象，是不可以經常把上衙門報官的百姓給趕回去的，要是拒絕不好，那百姓可是會越級去上頭報官的，去京城伸冤，麻煩得緊。
季星燃這法子更像是軟刀子，哎你看，我也不是不管，但是我總得問問案情吧，你案情還沒搞清楚嘞，告的是誰都還不明白呢，趕緊回去再問問。
這麼拖一拖，好多無關緊要的事兒就自己解決了。
比直接對著百姓說別拿你這點兒放屁大小的事兒來官衙搗亂，可強多了。
季鑫鑫也在無數次的拿筆放筆，再拿筆再放筆的過程中，察覺到了季星燃的意圖——季星燃根本就沒有打算為人家寫狀子！
季鑫鑫苦笑不得地放下筆來，準備看季星燃怎麼處理這最後剩下來的二三十人。
季星燃其實對這二三十人也已經用過一輪拖延大法了，但他們還是很堅決，愣是弄來了季星燃表示需要的各種自家、對家的消息，依舊要官府給斷官司。
季星燃此時倒是沒有了剛才那種以退為進的消極怠工模樣，而是認真詢問其了案情。
「你是說，你們家曬的鹹肉丟了，而你家一貫貧窮的隔壁突然煮肉吃了，你懷疑他們家偷了你們家的鹹肉？」季星燃耐心問道。
衣食住行，這偷竊的確是個大事兒。
「沒錯，我在他們家院牆根下撿到了我們家掛鹹肉的稻草繩子！肯定是他們家偷的！」
被告人氣得要死：「我家是缺那兩塊鹹肉的人嗎？你要說我偷了你們家的麵粉，我保不齊還敬你有腦子，會栽贓，鹹肉誰家沒有啊？荒原上隨便打個野鹿抓個兔子，誰不會醃啊？」
這倒是，季星燃他們剛到葫蘆山谷的時候，也是肉比糧食多。
季星燃說：「不許插話，案情我都會問到，要是沒問到就先插嘴，插一次嘴，順序延後一位，第一次警告，第二次自己給我去後面！」
憤怒的原告和委屈的被告聽了這話，立馬都閉嘴了，不敢再說。
季星燃仔細問完，又查看了原告已經經過她N次打回卻依然不辭辛苦從家裡拿過來的罪證——剩餘的部分鹹肉跟掛鹹肉的繩索。
季星燃看過之後，就問原告：「我問你，你平時取鹹肉會把繩子割斷嗎？」
原告搖頭：「當然不會，我們一次吃一截，剩下的還要曬曬呢。」
不曬鹹肉都壞了。
「好，那你們家丟失的鹹肉是多大的？」
「五……五六斤左右吧，應該是八斤左右的肉醃製出來的。」原告說道。
季星燃說：「你們家會一次吃五六斤鹹肉嗎？」
原告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季星燃：「怎麼可能！五六斤鹹肉，吃完都要渴死了！」
季星燃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問你，從昨天晚上你們家鹹肉丟了，到今天在鄰居家的牆根下發現了草繩，這期間鄰居有去買水，或者出城去打水嗎？」
西寧城地處西北，水源不是很充足，城內雖然挖了溝渠，但因為還有些地方沒有建好，現在是沒有引水入城的。
大家一般都是去城外打水，因而也有人做起了賣水的生意，一文錢一桶，沿街叫賣。
原告搖頭：「那倒是沒有……」
「他們家人出去過嗎？或者有別人來過他們家嗎？」季星燃問道
原告雖然不很情願，但還是如實回答了：「沒有。」
季星燃笑道：「那就說明他們沒有機會轉移走這鹹肉，喝水量沒有大增，也就說明沒有把這鹹肉吃完，你還覺得是他們家偷的嗎？」
原告有些不服氣：「那萬一喝的是存水呢？」
季星燃笑道：「你說的很好，但根據現在西寧城裡賣的水缸的大小，就算是存了一缸水，到現在也該是支撐不住的，你覺得呢？」
原告想起來雜貨鋪里賣的那些豁口子碗跟半截子水缸，沒吭聲。
季星燃說：「那既然這樣，我暫且判定你們家的鹹肉不是你鄰居家偷的，你可認？」
自己沒找到證據，鄰居也沒吃，原告不認也沒法子了。
不過，看原告的神色，顯然是對季星燃這個判決有些不那麼滿意，只是也找不出來什麼差錯罷了。
「沒有意見的話，那案子就這麼結了？你也不可再說你鄰居是盜賊了。」
原告不情不願地畫押了：「以後不說就是了。」
被告這會兒心裡也還堵得慌：「啥叫不說就行了？我本來就沒偷！你得道歉！」
原告哼一聲，不理會。
季星燃笑道：「被告所言有理，那麼——如果我能證明這鹹肉另有去處，原告你是否同意對被告道歉？」
原告跟被告都有些意外：「你能證明？」
季星燃笑道：「當然！」
知道什麼叫先抑後揚嗎？前奏拉長嗎？
要不來點兒波瀾起伏，先憋屈後吐氣，怎麼能讓你們信服我呢？
季星燃笑著對後面的人說道：「大傢伙兒想來看的也可以一起來看看，這鹹肉到底去哪兒了。」
說完，帶著人往原告跟被告的家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