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燃悶頭燒火。
聽著沈慧心一個髒字兒不帶,甚至連一句稍微重一點兒的語氣都沒有的,就把孫老太給堵得死死的。
八竿子就挨著那麼一竿子的遠親。
要不是這回大家都被季丞相給拖累了,平日裡是連宗族聚會都說不上半句話的人。
這會兒跑來認什麼親?
咱家啥條件,你家啥條件?
打秋風來了?
倒也不是沒想過互相幫助,畢竟不管是流放路上,還是荊石道那等蠻荒苦寒之地,都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能獨活的。
但孫老太上來就嘴欠,陰陽怪氣說沈慧心生不出兒子來。
這就過分了吧?
知道的,明白你們是來求助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惡婆婆上線呢!
沈慧心能忍她?
季星燃心想,以前沒穿越的時候,沈慧心在醫院科室里值班的時候,什麼奇葩沒見過。
一邊是醫院跟學校親和待人的制度要求。
一邊是全方位攝像頭、人手一部手機鏡頭。
沈慧心都能把醫鬧跟奇葩給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現在能怕一個不會說人話的老太太?
所以——
嬸娘?
不好意思。
麻煩先去死一死,再來當人家嬸娘。
再一個,兒子多咋了。
沈慧心不重男輕女,也不重女輕男。
生個孩子就愛個孩子。
不管季星燃是男是女她都愛。
但你老太太說的話讓我女兒傷心了,那就不行。
你家小子多,那正好,讓你家小子抓魚去吧。
別吃我們家閨女抓的魚。
不僅如此。
因為孫老太嘴臭,沈慧心連漁網都不借了。
剛開始其實沈慧心不大在乎這種漁網。
因為隨手就能編織,野草藤蔓一摘一大把,還能給季星燃練練手。
加上本身這種漁網的堅韌程度也不高。
用幾次就會損壞。
他們今天抓的魚已經差不多了。
剩下的時間要休息,也不會再抓魚了。
不「借」給別人,也是要扔掉的。
但是孫老太不會做人,沈慧心也就不慣著她了。
借字已經說出去了,但沒關係,借歸借,你不能弄壞了的對不對?
弄壞了就得賠。
沈慧心還不要人家賠什麼漁網——別人編的她還看不上呢!
不要漁網。
就要布條。
這流放路上哪兒來布條?
可不就是衣服嗎?
咱也不嫌棄,拿來,咱給攢個籃子攢個背簍什麼的。
比藤條結實。
沈慧心就這麼笑嘻嘻地跟孫老太說了一通話。
孫老太那也是喜歡吃鹽的人——常把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放在嘴上的。
能聽不出來沈慧心這意思?
立馬就黑了臉。
「你可給我等著!等我兒子大事成了,看我不收拾你這個不懂尊老的小娘皮!」
沈慧心依舊淡定:「好啊,我等著,等到什麼時候?」
「今晚!就今晚!你等著!今晚我兒子的大事就成了!」孫老太叫嚷著。
孫老太這裡說得爽快。
那邊季楊氏跟季雙兒臉色都白了。
這老太婆!
怎麼什麼話都往外說!
什麼今晚大事就成了。
這是嫌別人聽不出來嗎?
季楊氏抱著孩子,不方便。
季雙兒直接上來捂住孫老太的嘴,連連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奶奶瞎說的,求您寬容,別跟她一個老太太計較——」
沈慧心淡淡道:「有些話說錯了,別人可能只是生氣罵兩句。」
「有些話說錯了,搞不好連命都沒了。」
沈慧心冷笑一聲:「我們收留照看你們,是想爭個活路,但你們這是要拖著我們一家人去死啊,你們這樣厲害的,想必也不需要我們照看了,請便吧——」
說著,就在季星燃身邊坐下來。
母女倆都稍稍側了側身子,直接背對著孫老太等人。
孫老太的臉色更黑了。
但是也更倉惶了。
她當然知道自家兒子做什麼去了——想著離開了京城重地,只有那麼三十多個官兵,幹上一把,說不定就能翻身呢!
不管是逃了還是怎樣,總是比流放去什麼荊石道要強吧?
聽說那地方一年下四個月的雪,大雪封山,半年都沒有食物,野草都不發芽……那能是人待的地方?
所以,一定得要搞事情!
但是兒子去搞事情了,她其實也挺慌的。
一群老弱婦孺,沒有個男人護著,可不行。
幸好兒子有本事,說找了個人護著她。
能聽兒子話的,估計就是兒子的跟班,以前的下人什麼的吧。
所以孫老太來了,甚是趾高氣昂。
可現在人家說啥?
對不起,照看不了,您請自便?
這是不再護著他們的意思了啊!
那一會兒季顯榮他們跟官兵打起來的時候咋辦?
孫老太急了,一把拉下孫女的手。
「你們怎麼能不護著我們呢?你們說好了的!」
季昌明原本不願意跟婦孺計較的。
但是見妻子生氣了,當然立馬站了出來。
「老太太你這話說的,我們一沒得你們的好處,二沒得你們的東西,出於道義幫忙看顧一下老人孩子,這也沒什麼。」
「但是你這上來就惹我夫人生氣,我夫人不願意你們留在這裡,我自然也不能留你們,請回吧——」
孫老太瞪眼:「你一個大男人,難不成還讓婆娘給挾制住了?!」
季楊氏微微低了低頭。
顯然是對孫老太這話感到不舒服了。
季昌明一臉震驚:「啊不然呢?我不聽我夫人的,難不成還聽不認識的瘋老太的?」
孫老太氣炸了:「你說誰瘋老太?」
一把推開季雙兒,想要動手撒潑了。
季雙兒連忙抱住孫老太,哭著道:「奶奶,求你了!別再吵了!咱們老老實實地等著不行嗎?」
季楊氏也是氣得不行。
人家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怎麼到她這裡,偏偏攤上個禍害婆婆?
要不是婆婆攛掇,她男人季顯榮也不會那麼積極地想要去跟官兵對上。
你有多大能耐啊!
敢跟官兵對上!
季楊氏實在是受不了了。
只可惜他們自小聽從的都是孝大於天的道理。
眼下即便她心裡恨孫老太恨得牙痒痒,也不能當眾跟孫老太吵。
季楊氏只抱著懷裡的孩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娘,我求您了,咱們安安分分的,等著顯榮回來吧!」
孫老太恨鐵不成鋼:「我為的啥?為的還不是雲兒跟寶兒能吃口肉?」
季雙兒也垂下了頭。
但面對跪下來的兒媳跟孫女,包括跟著下跪的孫子,孫老太只能咽下這口氣。
「哼!你們想讓我們走?我們偏不走!我就坐這兒!」
孫老太對著季星燃一家人說道。
季星燃都笑了。
大家都是幕天席地地坐著,你坐這兒就坐這兒唄。
跟我們有啥關係啊。
反正我們也不會分給你們魚吃就是了。
孫老太消停了。
季楊氏才帶著孩子過來道歉:「實在對不住,我婆婆不會說話……我替她向你們道歉,多謝你們看顧。」
季昌明沒吱聲。
一是避嫌。
二是通過孫老太就知道,季顯榮那傢伙成不了事了。
這麼自大,能有什麼好計劃。
不過是被官兵剁菜罷了。
季楊氏心裡也無奈,知道自家婆婆討人嫌了,她再怎麼彌補也彌補不來了。
她看了一眼沈慧心正烤著的魚。
語氣誠懇地說了一句:「先前說租漁網……沈夫人,怎麼個租法呢?」
季星燃抬頭看了一眼季楊氏。
只見季楊氏瘦得可憐,臉頰都凹陷了。
大約是因為小兒子還在襁褓需要哺乳的緣故吧。
季雙兒也是,瘦得一把骨頭,風都能吹跑。
這可不是幾天就能餓下來的程度。
反觀孫老太,還有之前的季顯榮,跟季雲,那氣色都好多了。
一看就知道季楊氏跟季雙兒平時過的什麼日子了。
沈慧心聽見季楊氏說租,心道,這還算是個懂理的。
就說:「也不要說什麼租不租的了,借給你們,只是,若是弄壞了的話,拿老太太的抹額補,成嗎?」
季楊氏回去跟孫老太商量了一下,孫老太答應了。
倒不是她想答應的。
而是五個人渾身上下,也就抹額的布最少了。
她可捨不得把衣服什麼的給沈慧心。
只能用抹額了。
而季星燃一家都覺得,用不了幾次就會斷的藤編漁網,換好幾層布縫製的厚實抹額。
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