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個瓜,它又大又甜!
東安王,那可是以「純孝」著名的呀!
而且,新立大功,新晉為王,新任僕射,風頭之勁,一時無兩!
而且,告他「不孝」的,是他的同胞母兄!
如此之多的「頂流元素」集於一身,還不立即霸占熱搜榜頭把交椅?
絕大多數不曉內情的,同汝南王、劉准一樣,都將東安王視為皇后的「羽翼」,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看不慣「牝雞司晨」的,都在幸災樂禍:
看「二聖」咋收這個場!
第二天,詔書頒下。閱讀
先是大表詫異,說東安王「令聞素著,何以至此?」
必是有啥誤會吧?
接著說,可是,既然東武公言之鑿鑿,朝廷也不好不理會,本著「毋枉毋縱」的精神,派侍中賈謐主持相關調查。
不過,有一點,調查人員一定要注意——不要去打擾諸葛太妃!
對於太妃,東安王、東武公,手心手背都是肉,難以軒輊左右,咱可不能逼著太妃說哪個兒子的壞話呀!
看到這道詔書,大伙兒都冷笑:這不是自己人查自己人嗎?能查出啥來?
尤其是那個不許「煩擾太妃」的奇葩規定——
孝還是不孝,諸葛太妃自己才是最有發言權的呀!
你不給她說話,不是擺明了袒護東安王嗎?
看起來,這個瓜,吃起來也沒啥味道了,圍觀的各位,散了吧!散了吧!
三天之後,調查報告出爐,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東武公所劾不虛,東安王確實不孝!
我靠!
這個瓜,真大!真甜!
大的、甜的我都撐到了、齁到了——
都懵了!
咋回事?
未等吃瓜群眾清醒過來,詔書已經頒下:
「東安王廢徙帶方,不待後命!」
帶方郡,位於朝鮮半島中部,南邊兒緊挨著的,就是三韓和濊族了。
而「不待後命」——東安王連自訟的機會都沒有了!
之前,朝廷既下詔調查,東安王雖激怒攻心,卻未上書自訟——滿心以為,調查結果必還自己一個清白呢。
對於東安王的處置,何以如此嚴厲且緊迫?
僅次於「忤逆」——就差開刀問斬了!
於是就有一種說法,東安王的「不孝」,異常嚴重,不止於東武公劾奏的內容,其中,很可能有絕不宜宣諸於外的情節,朝廷的調查人員轉了一圈,便曉得紙包不住火,為免該等情節外泄,為朝廷羞、為宗室羞,乃當機立斷,做非常的處置。
好嘛,司馬繇,你騙了天下人幾十年呀!
*
時已入冬,晝短夜長,晚膳之後,天色已暗。
自掌燈,何天便端坐府內待客。
不,他並未同任何「客」約好。
但到了亥初時分(晚九點),真有客人投剌了。
一看名帖,心中即道,你總算來了!
客人三位:
文鴦、文虎、墨姑。
三位客人伏地稽首,唏噓流涕,先是再謝救命之恩,次謝收斂家口之德,再次,謝何侯主持公義,貶斥奸邪。
何天跪地還禮,黯然說道,「我為德不卒,悔恨不已,這個『謝』字,當不起!」
四人圍幾而坐。
何天開口,「次騫,司馬繇廢徙帶方,對此,你有什麼打算?」
文鴦微愕:啥意思?
「請何侯開示。」
「這件事,」何天緩緩說道,「並非到此就為止了——」
「其一,諸葛氏必上書為三子喊冤——她若契而不舍,朝廷不能不加理會。」
「其二,司馬繇到底出身近支宗室,他的罪狀,到底不是謀反,也沒到『忤逆』的地步,若逢恩赦,回歸中原、乃至京師,並不稀奇!」
文鴦、文虎、墨姑,皆目光一跳。
何天冷笑,「如是,次騫、陽長,你們能甘心?血海深仇啊!」
文氏兄弟對視一眼。
文鴦抬手為揖,「俶、虎愚昧,請何侯明示!」
何天聲音冷峻,「想當年,樂嘉城下,二九少年,烈馬長槍,萬軍之中,出入如無人之境!今日,虎未老,雄風在!而陽長賢伉儷,亦為健者!」
一字一頓,「廢徙帶方,押送、隨從,不會太多,以三位的身手,取一司馬繇頭顱,不為難吧?」
一語驚人!
三位客人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文鴦氣血翻湧,聲音都有點發顫,「真的……可殺?」
何天獰笑,「有何不可殺?!」
頓一頓,「蠻貊之國,盜賊縱橫,故東安王多攜珍寶,被盯上了,很奇怪嗎?那個地老天荒的去處,一個廢徙之人,殺了就殺了,誰去追究?又如何追究?」
三位客人相互以目,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答案。
「好!」文鴦咬牙說道,「既如此,俶、虎就領命了!」
略一頓,「我等絕不會留下任何行跡,遺患於何侯!」
「好!」何天點頭,「萬一行跡曝露,該滅口的就滅口,別猶豫!」
「是!」
「該滅口的」,可能無辜,但目下的何天,心腸已經變硬了。
「私仇既了,還是要為國家出力,次騫,以為如何?」
「不敢不承教!」
何天極欣慰,「好!」
頓一頓,「有一段故事,早就想請問,又怕得罪……」
「俶兄弟身軀性命,皆為何侯所用,『得罪』二字,此生休提。」
何天心中大動:「身軀性命」皆為吾所用?
臉上平靜,「是這樣,我想知道,當年,次騫你到底因何故被免官,閒廢迄今?」
文鴦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色,但並沒有任何猶豫:
「我被任命為東夷校尉,陛見之時,就覺得不大對勁——先帝明顯不大高興。可是,我已經十分小心,至今也想不起來,到底哪裡君前失儀?」
何天心說:你嚇死了他大伯,他見到你,是不大高興。
還有,你那雙眸子,略一轉動,便精光攝人,你已經閒廢了十多年,韜晦再韜晦,猶如此;當年,你新立大功,威震天下,又當壯年,武皇帝和你對眼兒,不得心悸?
文鴦繼續說道,「我呆在京師,等出京赴任的詔書,等啊等,等來的詔書,卻是對我『逾制』的斥責以及……免官。」
「逾制?」
「是!說我作陽遂四望車,僭飾過制。」
「陽遂」即「陽燧」,一種凹面的銅鏡。
也即是說,文鴦因為在車子上裝了幾個銅片做裝飾,便被撤職,並從此斷絕仕途。
「可是,」文鴦苦笑,「我真不曉得有這個制度呀!」
何天心說,制度大約是有的,可是,絕到不了免官的程度,換一個人,頂多罰俸半年吧!
擺明了,就是要整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