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一個接一個傳到式乾殿:
裴頠接管左軍,閉萬春門、東掖門。
楚王屯雲龍門。
淮南王屯司馬門。
原部皆奉命如儀,只有司馬門司馬略略支吾了幾句,被淮南王乾淨利落的殺掉了。
皇后興高采烈,「還以為開殺戒的會是阿瑋,沒想到是阿允——之前只覺得他溫和有禮,沒想到,關鍵時刻,一點也不含糊!」
待「百官奔散、天使宣詔、山呼萬歲」的消息傳來,皇后不由仰天大笑!
不過,只笑得兩聲,便自己收住了——曉得還遠未到彈冠相慶的時候。
「咋樣?該『關防』弘訓宮了吧?」
「是。」何天說道,「李肈已過去布置了。」
「好!」皇后不勝嚮往似的,「我是真想親眼看看楊芷啥神情嘴臉?你們又不許我到處走動——唉!可惜了!」
直接呼皇太后以姓名。
何天剛想說話,董猛匆匆而進,「殿下,段廣求見!」
莫說皇后,就連何天也沒反應過來——
段廣?!
董猛微微壓低了聲音,「下值的時辰到了,他卻沒有回家——一直呆在門下!」
好嘛!
舉大事之夜,楊太傅一個大心腹一直呆在宮中,我們卻懵然不知,真叫——
百密一疏了!
皇后冷笑,「他來做什麼?出首嗎?晚了點吧?」
看何天,「如何?見嗎?」
何天略一沉吟,「回殿下——見。」
看董猛,「董監——」
「侍郎放心,已仔細搜過身了。」
嘿,死太監。
段廣進來,後頭跟著兩個殿中人——
雖「已仔細搜過身」,但還是要做萬一之備。
不過,殿中人不持械。
不是刺客犯駕等最危急的情形,近衛也不可以露刃進內堂。
段廣一進門,立即噗通一聲跪下,一面急速膝行而前,一面大喊:
「陛下!陛下!楊駿……奇冤!奇冤!」
兩個殿中人趕上兩步,在他肩頭一按,段廣就動彈不得了。
董猛喝道,「段常侍,仔細君前失儀!」
何天微微頷首示意。
殿中人鬆開段廣。
段廣抬起頭來,滿面通紅,「陛下!臣聽說,已遣使以『謀反』廢楊駿——此邪臣污衊之辭也!」
提高聲音,「楊駿孤公無子,謀反何為?!願陛下審之!審之!」
楊駿只有女兒,沒有兒子。
皇帝一聲不出。
皇后也不說話,笑吟吟的,以一種「怪好玩」的眼光看著段廣。
段廣連連稽首,「陛下!說楊駿『跋扈』,容或有之;說他『謀反』,真正是奇冤!奇冤啊!」
何天驚異了——
這個段廣,倒是一條漢子呢!
段廣繼續,「陛下!臣以滿門性命擔保,楊駿絕無反心!」
皇后一聲冷笑,「你的滿門!……」
沒再說下去。
何天開口了,「段常侍,今天下值,咋不回府啊?」
段廣惡狠狠看著他,眼中如欲噴火,「你管得著嗎?」
都這種時候了,還一句軟話不肯說——
確是條漢子!
不過,段廣不回家,理由不但不能同何天說,誰也不能說。
這些天,他幾乎天天同夫人吵大架。
段夫人不曉得聽誰說的,一口咬定,楊太傅就要倒大霉,逼著郎君同阿舅「裂席斷義」,最起碼,也要辭去這個散騎常侍。
段廣如何能答允?
於是,天天吵架。
他實在是吵怕了,一賭氣,今天晚上就親自「值守宮中」了。
何天緩緩說道,「段常侍,楊駿之『謀反』,是否『邪臣污衊之辭』,很快就見分曉——」
略一頓,「若他奉詔就第,或可表明心跡;可是,若他不肯奉詔呢?」
段廣瞪著眼,答不上來。
何天心裡輕嘆一聲,看向皇后。
皇后嘴一撇,做了個鄙夷的表情。
何天:「好了,段常侍,你該說的都說了,陛下也都聽到了,這就請回罷!」
「陛下!……」
段廣還想有所分說,兩個殿中人上前,捉小雞一般將他提起,幾乎腳不沾地的拖出去了。
靠!這個樣子,老子弘訓宮載清館那一次,也差不多吧……
弘訓宮?
何天心中一動,轉向皇后,「殿下,臣請旨,走一趟弘訓宮。」
「怎麼?」
「舉大事夜,肘腋之下,楊駿一個大心腹,安然不動,咱們卻懵然不知——這可是給臣提了個醒!」
「段廣不足慮——就是他有心『裡應外合』,也掀不起啥浪頭來;不過,弘訓宮就不同了!那邊,斷不容再出現如段廣這樣『百密一疏』的情形!」
「你是說——」
「回殿下,弘訓宮位處宮城東路,同殿垣也只隔一條窄巷,若有人趁著夜色,翻越殿垣,再上宮垣,用繩索墜了下去——」
皇后悚然動容,「啊!」
「所以,弘訓宮之『關防』,僅僅嚴守門戶是不夠的!臣不親自過去轉一圈,總有些不放心。」
「好!你去罷!快去快回!」
「是!」
何天躬身為揖,退後兩步,剛剛轉身,皇后又喊,「哎!」
何天趕緊轉過身來。
皇后臉上,似笑非笑,「小郎,可別太神魂顛倒啊!」
何天哭笑不得,亦無法回話,只深深一揖。
「去罷!」
雖說「快去快回」,但何天沒乘追鋒車。
昭陽殿、弘訓宮,東西向大致平行,中間只隔一條東一長巷,出昭陽殿東側門,過東一長巷,即入弘訓宮西側門;式乾殿在昭陽殿南,由式乾殿東側門至弘訓宮,也不算太遠,走快幾步就是了。
進了弘訓宮,先找到李肈。
「衛士都已經換過了,」李肈說道,「侍郎說的,我也想到了,弘訓宮同殿垣之間的長巷,流動哨來回巡視,分段南北對行,整條巷子,始終在監視之下。」
略一頓,「另外,殿垣之外亦然——已經通報了裴逸民,貼著牆根,也是流動哨來回巡視,也是分段南北對行!」
「好!」何天十分欣慰,「李中郎大將之才!真國家爪牙也!」
這是很高的讚譽,李肈含笑欠身,「侍郎過譽!」
「我略作補充,」何天說道,「弘訓宮所有的侍女、宦者——除了太后貼身的幾個外,還有給使,都要集中起來——每隔半個時辰,按名冊點一次卯。」
「好計較!」李肈眼中一亮,「只要少了一個,其餘人等,不及時報告,統統夷三族!」
何天並無「統統夷三族」的意思,但不能駁李肈的面子,只好點點頭,「是了!」
頓一頓,「這邊布置明白了,中郎就要儘快趕回式乾殿——留在這裡指揮的,一定要是個靠譜的!」
「侍郎放心!」
「皇太后目下在哪裡?」
「載清館。」
載清館?
起於彼、迄於彼,還真是「圓滿」啊!
何天頷首,緩緩說道:
「好——我要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