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史上第一篇白話小說誕生了

  次日,楚王再次入覲。

  本來,隨侍天子左右、以備顧問,散騎侍郎職責之一也,何天其實是可以同帝、後一起見楚王的,他也有當面觀察楚王性格為人之必要;事實上,楚王本人,也頗想見一見這個在幕後操縱一切的皇后心腹,可是,為避免打草驚蛇,何天還是呆在昭陽殿,等候皇后姨甥(姑致)的轉述。

  大半個時辰之後,皇后和賈謐回來了。

  花的時間,比預計的長了不少。

  「他果然『回過頭來』了——如你所料!」

  話雖如是說,但皇后的模樣,卻並不如何興奮,反而秀眉微蹙:

  「剛開始的時候,語氣、姿態、言辭,也像個做臣、做弟的樣子,只是……得,阿謐,還是你同阿天說罷!」

  賈謐:「是!」

  略一頓,接上皇后的話頭,「只是太熱切了些!」

  「他開宗明義,要求立即對楊駿動手;我說,操之太切,欲速不達。」

  「他便開始大條大條的擺道理——」

  「其一,經『山陵已畢、辛勞未賞』一役,楊駿已人心盡失;而他從楊駿方內部得到的消息,楊駿麾下,也已人心渙散!」

  「一句話——火候已到!」

  「他主張,一謁過陵,即對楊駿動手!」

  「其二,說什麼『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件大事,參與的人愈來愈多,難保不會走漏風聲,若叫楊駿知曉了,有所防備,豈非功虧一簣?」

  「若是楊駿更進一步,竟反了過來,先發制人,那,所為害者,就不止於『功虧一簣』了!」

  「他舉了後漢竇武、陳蕃的例子,而且,怕阿後和我不熟舊典似的,囉囉嗦嗦譬講了一大篇。」

  「阿後和我,都在沉吟,他終於不耐煩了,說,從太傅府傳出的消息,楊駿其實已有所察覺,就這一兩天,就會有所動作!」

  何天目光微微一跳。

  「我終於忍不住,問,『楊駿方內部』誰何?他卻揚起了臉,說,『不便透露!』」

  「大致就是這樣一個情形了。」

  皇后看著何天,「怎樣?你覺得,楚王說的,幾分真、幾分假?」

  「臣以為……九分真、一分假。」

  九分真?!

  皇后、賈謐對視一眼,臉上都是意外的表情。

  「楊駿之必欲去臣而後快,已到了不要麵皮的地步,驚馬奔車一役鎩羽,豈會就此罷休?臣以為,楚王所謂『有所動作』為真,只是,這個『動作』,主要是衝著臣來的!」

  「楚王從何處得到相關消息,臣無從揣測,不過,若『這一兩天』楊駿方並無『動作』,他豈非自己打自己臉?因此,臣以為,他確實得到了某種消息。」

  「至於『有所察覺』則為假,楊駿不可能目下就察覺楚、淮南二王入覲之真正目的,楚王如是說,只為自洽而已。」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原則上是對的,但咱們之於楊駿,同竇武、陳蕃之於宦官,情形頗有不同。」

  「漢靈帝既為宦官掌握,感情上亦傾向宦官,即是說,宦官掌握大義名分,一旦先發制人,竇武、陳蕃就沒有還手之力!」

  「咱們不同,陛下、殿下乾坤一體,有異志者無從離間,楊駿若『先發制人』,就是造逆!——他不敢!也無人敢從逆!」

  「何況,楊駿只是擅權跋扈,其實並無『異志』。」

  皇后、賈謐的臉色,大大緩和了。

  「楊駿『人心盡失』、『人心渙散』之說,是對的,若僅為倒楊,現在就動手,亦無不可——」

  「可是,還得考慮倒楊之後的安排——若現在就動手,倒楊之後,楚王一定擅權!」

  皇后、賈謐皆默默點頭。

  過了片刻,皇后,「那……」

  剛說了個「那」字,賈謐突然想起一事,「哎,差點忘了——楚王說,東安公繇,也願為皇后效力、為倒楊出力呢!」

  何天一怔。

  如此重要的消息,你姨甥(姑侄)倆「差點忘了」?

  真不靠譜!

  他緩緩說道,「既如此,楚王的力量,就更厚了些。」

  賈謐微愕,「雲鶴,你是說,東安公所願效力者,其實是……楚王?」

  何天頷首。

  皇后「日」了一聲,黑線上臉:

  「那咋辦?照他說的,謁陵之後就動手?還是再拖一拖?」

  何天微微搖頭,「未必能拖多久了——」

  頓一頓,「這一兩天,臣抓緊時間,同淮南王那邊溝通;另外,也得看看,楊駿那邊,到底有什麼『動作』?」

  *

  楊駿的「動作」,第二天便明白了。

  何天再次拜訪劉頌。

  辭出驛館,不回家,先入宮。

  一進昭陽殿大門,一個宦者立即上前,「皇后諭,請侍郎暫移步萱秀小築。」

  萱秀小築,前文有過介紹,何天在昭陽殿的「下處」,初入昭陽殿更衣、用餐的那處別院。

  何天一愕,但不能多問,點點頭,「是。」

  心中隱隱不安。

  不過,他是自行前往萱秀小築,並無宦者引路陪同,這樣看來,似乎也沒出啥大事兒。

  一進萱秀小築,遠遠便看到廊下一個苗條的倩影正引頸張望,是阿舞。

  阿舞年紀雖輕,表面「妖精」,但內里其實沉著而有城府,如此形焦急於外,何天還沒見過。

  一進房,阿舞就掩上門,從袖中掏出一捲紙,遞給何天時,雖在室內,室內雖只有他二人,神情、動作、聲音,亦跟做賊一般:

  「昨天夜裡,這個東西,洛陽城內外,貼了五、六十份——」

  何天接過,阿舞按住他的手,「你要定住神——」

  「這個東西,是楊駿拿給陛下,陛下又拿給皇后——陛下現還在擷芳閣。」

  「皇后叫我先拿過來給你看,等陛下走了,你再上去。」

  何天點點頭,暗吸一口氣,展開捲紙。

  只看了數行,便如同公孫宏一般,瞪大了眼睛。

  開篇,「不知某國、某朝、某代」——

  這特麼是一篇……架空文。

  男豬腳名何添,萍陽人氏;女豬腳名賈楠鳳,「某國」之王后也。

  何添家貧,無以為生,狠下一條心,從萍陽來到京城,入宮為閹人。

  替他淨身的叫郭一,識見無算,但對何添之天賦異稟,亦不由瞠目,轉了一圈念頭,起了別樣心思,收刀。

  第二天,郭一薦何添於賈侍中樽前。

  賈侍中,名密,王后之甥也。

  一燈如豆,何添除衣,賈密定睛,立時雙目圓睜,大感嘆,「何君,嫪毐再生也!」

  當晚,即薦何君於王后之枕席。

  王后得何君,久旱逢甘霖,乾柴入烈火,天雷滾滾,地動山搖。

  此文後半部分,盡為賈楠鳳、何添某行為之細節描寫,各種姿勢,各種場合,不管人前人後,不分白天黑夜。

  行文俚俗,只要認字,便可暢解。

  這特麼是……中國歷史上第一篇白話小說吧?

  而且,還是一篇深H文。

  靠。

  人才呀。

  我是真沒想到,楊駿那邊,還有這般人才?

  靠!

  阿舞一直盯著何天的神情變化——

  開始的時候,亦紅、亦白、亦青,變幻不定,到了後來,似乎慢慢平靜下來了。

  「陛下……什麼反應?」

  阿舞略奇怪,你不應該先問皇后如何反應嗎?

  「滿臉紅漲——那個樣子,我從來沒見過。」

  「楊駿上呈奇文,不能只供御賞,該有個處置的建議吧?」

  「有!他說,揭帖上的話,自然是污衊,他是一個字也不相信的,傳播揭帖的人,一定要抓住碎剮!」

  「可是,這份揭帖,已經流傳開來,未必沒有無知無識信以為真,如是,對皇后的清名盛德,頗有妨礙!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何天調任——只要何某不再進出宮掖,謠言自然消散。」

  「調任——嗯,他要調我個啥任?」

  「并州刺史。」

  何天一笑,「果然人才啊!」

  「啥?」

  「我是說,單車刺史官五品,與散騎侍郎平級,薪秩則高於散騎侍郎,并州雖為苦寒之地,但既平調,薪秩又高,你不能說他不公!」

  「這……是啊!」

  「最妙的是,何某到處宣揚自己『留心邊事』,要寫『籌邊論』啥的,調任并州刺史,給了何某一個實際『籌邊』的機會,他可以一施抱負、大展拳腳了!」

  「這……他阿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