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真容,蹈血,金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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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李二女都不覺得好笑,都蹙眉。

  何天趕緊改口,「放心!絕不會出任何狀況——我保證!我有感覺的!呃,我是說,我的感覺,其一,沐浴對我的恢復有好處;其二,我感覺……我絕不會著涼的!」

  感覺?

  你別說,這段時日,「感覺」一道,此人還真有些奇奇怪怪的表現,有時候,甚至叫衛、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還有,李秀也算粗通醫道,也多次把過何天的脈,退燒之後,何天脈象洪亮,非但不像個剛從生死線上掙扎回來的人,甚至,有些多年習武的人,也未必比得上他,真正古怪了!

  衛、李二女商量了一輪,終於答應了何天的要求。

  不過,依舊嚴陣以待。

  侍候何天入浴的,除了雲英、雨娥,還加上了綠珠;衛瑾、李秀則在外堂守著,若有狀況,就奪門而入,顧不得他穿沒穿衣裳了。

  全身浸入熱水,那種莫名的、微微的刺痛,蓬蓬勃勃,異樣清晰,何天渾身上下,血脈賁張,很想做點什麼?

  好不容易,才算控制住了自己。

  出浴之前,他要求拿一面鏡子過來。

  綠珠持鏡,雲英、雨娥同時動手,替他拭淨身上水珠。

  何天默默的凝視著鏡中人。

  左胸,那個觸目驚心的傷口,就像一張小孩子的嘴,微微的撅著。

  他把這個譬喻對綠珠說了,問,「後背的傷口我看不見,像個什麼樣子啊?」

  綠珠想了想,「像個沒牙阿婆的嘴罷!」

  何天,以及雲英、雨娥,都笑了。

  沐浴過後,何天繼續提要求:淨面。

  不為修飾,他只是想看看,目下,這張臉,到底變成什麼模樣了?

  畢竟,近四個月沒剃鬍子,這張臉,沒在草叢裡,之前鏡中所見,算不得「真容」。

  衛瑾、李秀進來了。

  話說,你變成啥樣子,我們也很好奇呀。

  于思盡去,衛、李二女目光閃爍。

  綠珠再次擔任持鏡人。

  唔!

  鏡中的這個人——

  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這是因為臉上沒肉。

  何天有感覺,那些肉,大約也不會再回到臉上了。

  因為,身上的肌肉已開始復生,而臉上,明顯並不「同步」。

  同時,臉上的皮膚,不但變黑了,而且——

  何天摸了摸,似乎……變硬了些?

  下巴也更尖了些——也是因為臉上沒肉的關係。

  整張臉都似乎拉長了。

  這副尊容——

  一字以括之——酷!

  若加上那條活靈活現、自左眼下斜貫至右耳下的「刀坎」,那就是——

  真特麼酷!

  當然,拿去嚇小孩子,大約也很靈光——嚇一個,哭一個。

  只是——

  真的面目全非了呀!

  四個月遠離人群,舊識再見,還認得出我是何雲鶴嗎?

  凝目移時,終於,何天點了點頭,「好啦!」

  衛、李見他面色黑中帶紅,神采奕奕,心靈應該沒受到啥嚴重的打擊,都放下心來。

  「哎!」何天微笑說道,「我已經納了四個月的悶了——我到底是咋活下來的?我是說……我是『偏心』嗎?一直沒機會請教末公和魏大夫——兩位娘子,能替我解惑嗎?」

  衛瑾、李秀對視一眼,衛瑾點點頭,意思是——可以說了。

  李秀開口,「你不是『偏心』——就『偏』,也頂多『偏』一點點。」頓一頓,「不過,這亦無法細究。」

  那是,沒CT,沒核磁共振,又不能現在就把我給解剖了,是不大說得准呀。

  「你得脫大難,同那把劍,有些干係。」

  何天心說,我得罹大難,同那把劍,也有些干係呀。

  「那把劍,西域精鐵打造,極細;劍入體,距離你的心脈,不過毫釐——不,應該說是『不過絲毫』,劍身只要再寬一點點,就必然傷及心脈。」

  「若換了把尋常尺寸的劍——」

  打住。

  好罷,替我謝謝蔣俊姊姊——謝她沒用「尋常尺寸」的劍捅我。

  不過,西域精鐵?那是什麼?大馬士革鋼?

  衛瑾接口說道,「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嘆口氣,「你的命,其實是淑賢妹妹救下來的。」

  哦?

  何天看向李秀,李秀的臉,「刷」一下,紅了。

  衛瑾繼續,「拔劍之前,都以為必然鮮血噴濺,做的,都是止血的準備,孰料,竟沒帶出幾滴血來!」

  「開始,還驚喜莫名,可是,很快便發現,不對勁!」

  「你臉上、身上,開始變顏色——愈來愈青紫了!」

  「末公說,這必是血脈堵塞之故——拔劍拔的太晚,心脈附近的血流,已經凝住了!」

  嗯,劍,自然是到了瓊苑之後再拔的,路上,根本沒有拔劍的條件,若拔早了,不過死的早些罷了。

  「如此,不過半刻鐘,就再也救不回來了!」

  「末公、魏大夫,都束手無策,此時,淑賢妹妹——」說著,看向李秀。

  李秀的臉,還紅著,躊躇片刻,終於說道,「我想到的,是賨人的一個法子——」

  賨人?

  就是「板楯蠻」嘛。

  這是一個以勇武著名的族群,主要生活在巴地宕渠一帶,打武王伐紂開始,就不斷受召參與中原政權的軍事行動,算是西南夷中之第一勇武者了。

  「板楯」即木楯,這個稱號,極形象的說明了賨人的勇悍善戰。

  李秀繼續解說,「賨人遇到類似情形,會鑿地為坎,置熅火,覆傷者於其上,蹈其背以出血——有時候,能夠將重傷的人救回來。」

  熅火,即微火,無焰之火,亦即燒炭而無焰。

  「於是——」打住。

  於是就把我擱在火坑裡,一頓好踩?

  哈哈!

  淑賢娘子是西南土著——嗯,我賺了這個便宜了。

  哎,話說,我夢裡的什麼「逃入一熾燃鐵屋,然無門無窗,無路可走」,什麼「被置於一巨大熾紅鐵砧上、鐵錘起落、反覆錘打」,什麼「被投入一巨大熾紅鐵臼中,碓磨成肉泥」,是否便來源於此?

  何天嘆口氣,柔聲說道,「謝謝。」

  李秀轉過頭,輕輕的抹了抹眼睛。

  沉默片刻,何天輕聲說道,「春天快來了。」

  啊?

  咋沒頭沒腦的來這一句?

  外頭的雪,還沒停呢!

  「春屬木,萬物生長,然,這個春天,金伐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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