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五章 我和大晉首富有個約定

  綠珠的聲音很平靜:

  「石公說,確如郎君所言,若趙王得志,他恐不能免難。」

  「其實,以孫秀為尚書令的詔書一頒下,石公就登門拜訪,但是……竟不得其門而入!長長一份禮單,也被退了回來,就連門上,也不肯收他的紅包,實在是……大出他的意料。」

  「而且,當時的場面,十分令人難堪。」

  門上皮笑肉不笑的,「石侯請回!敝上說了,若有公事,請到尚書台說話!若有私事——不好意思,敝上和石侯,既皆為國家大臣,又不是啥親戚,無私事可言!」

  門上說這個話的同時,來拜訪孫秀的官員的車子,打大門口一直排到了巷口,車子的主人們,一個接著一個被引進大門。

  有這樣打臉的嗎?

  石崇血往上沖,幾乎失控,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石公心知情勢不好,回家的路上,苦籌對策,一到家,立即另備了兩份禮,然後再次出門,先後去拜訪了和郁、陸機。」

  「這二位,既與石公同為『魯公二十四友』——多少有些故人之情;同時,又皆為趙王信用,想來,在趙王或孫秀那裡,多少說的上話。」

  「和郁、陸機,都答應幫忙。」

  「過得數日,石公再次拜訪和、陸,和郁含糊其辭;陸機的話,雖然委婉,意思卻很清晰:孫秀對他說,石季倫的事,你不要管。」

  「石公正想再去拜訪孫秀一次,孫府卻先來人了。」

  「來人開宗明義:尚書令向石侯要個人。」

  「石公請問姓名,來人說:綠珠。」

  說到自己姓名之時,綠珠的聲音似乎有一點點發顫,但神色依舊平靜。

  「石公勃然變色,但沒有發作,對左右擺擺手,說,『將人出來!』」

  「不多時,環佩玲瓏,數十婢妾出,皆蘊蘭麝,被羅縠。」

  「石公曰:『吾之妾侍之美者,盡集於此,任君所擇。』」

  「來人曰:『石侯服御麗則麗矣,然本受命指索綠珠,不識孰是?』」

  「石公皺眉說道,『綠珠早已讓於新安侯何雲鶴,此士林皆知事也,尚書令不曉得嗎?』」

  「來人冷笑,『尚書令曉得的是,綠珠根本沒進何府的門,所以,那個『讓』,不過是何侯和石侯合演了一出障眼法罷了!』」

  「石公強抑怒氣,說道,『身契都已過了,有司也備了案,哪來的什麼障眼法?尚書令真要綠珠,也該去向何侯要,干某底事?』」

  「來人說,『何侯神龍見首不見尾,去哪裡尋他?所以,這個綠珠,還是要著落在石侯的身上!』」

  「石公終於忍耐不住,『沒有就是沒有,使者請回罷!』」

  「來人曰:『石侯博古通今,察遠照邇,願加三思!』」

  「石公怒曰:『莫說三思,一思亦無可加!』」

  「來人出而又返,石公還是『無思可加』。」

  「來人終於冷笑而去。」

  說到這裡,綠珠停了下來,輕輕透了口氣。

  她雖努力掩飾,但身心的疲憊,任人都看得出來。

  過了片刻,繼續說道,「石公對我說,『我今為爾得罪』……」

  何天一聲冷笑,打斷了她的話,「為你得罪?」

  略一頓,「目下,你是我的人,他不能交你出去;可是,若你還是他的人,他將你交了出去,就能免禍了不成?孫慮所利者,是他的全副身家!現在派人來索你,不過是你名聲在外,等不及,想先……先睹為快罷了!」

  綠珠低聲,「……是。」

  何天繼續冷笑,「男人原該保護自己的女人!力所不及,就該引咎!豈可將反將責任推到女人頭上?」

  一旁的衛瑾、李秀,眼中光芒閃爍。

  綠珠不說話,深深欠身,眼角隱有淚光。

  「什麼『為爾得罪』……你莫真信了他的話!更不可以因此而自責!明白嗎?」

  「是!」

  綠珠輕輕的拭去了溢出眼角的淚水。

  「好啦,你繼續說下去罷!」

  「是!」

  頓一頓,「石公說,郎君的智慧識鑒,他一向是極佩服的;復太子,郎君『首義』,他更是景仰,雖……功敗垂成,但陰差陽錯,非戰之罪!」

  何天心說,石先生您嘴上說的好聽,心裡頭是不會願意「復太子」成功的吧?——太子若真的復位而不受何雲鶴之流控,想起石先生您對賈氏的諂媚模樣,怕是不會給您啥好果子吃的吧?

  「石公說,他亦以郎君『一山不容二虎』說為然,他會努力向淮南王進言,先下手為強,為國家除大蠹——」

  「但是,若天不從人願,趙王最終還是『得志』,那麼——」

  頓一頓,「石公說,他目標太大,又早就被趙、孫盯上了,走是一定是走不掉的,引頸……一快,在所難免。」

  說道「快」字,聲音微微發顫。

  「可是,既無辜受戮,就不能不有所報!」

  「這個『報』,既是報於趙、孫,也是報於郎君!」

  嗯,很新鮮的說法。

  當然,報於趙、孫之「報」,報於郎君之「報」,意思大約剛剛好相反?

  綠珠凝視何天,「石公說,他想同郎君做一個約定。」

  「約定……說吧。」

  「石公說,他死之後,若郎君能夠為他復仇,他雖在地下,亦必有以報!」

  「怎樣才算『復仇』?」

  「殺趙王倫,夷孫秀三族!」

  何天微微一笑,「趙王若『得志』,則天下彼有,石季倫這個要求,可不算低呀!」

  綠珠低聲,「是。」

  何天凝神片刻,說道,「夷孫秀三族不必說了;不過,趙王畢竟是宗室長者,或許要留一點體面——」

  頓一頓,「自盡算不算數?」

  「當然算數!」

  「好罷!這個約,我就跟石季倫定下來了!」

  綠珠微微欠身。

  「還得麻煩你再跑一趟洛陽——辛苦你了。」

  綠珠搖搖頭,「不必了。」

  何天凝視綠珠,片刻,「哦……我明白了。」

  頓一頓,溫言說道,「無論如何,這次洛陽之行,難為你了。」

  綠珠微微咬住下唇,不說話。

  「我說『難為』,是要你不可多心——你既已是我的人,就永遠是我的人。」

  綠珠起身,伏地,稽首。

  淚水,隨之滑落面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