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批知青過來差不多半年,第二批知青也到了,因為人數太多,村里便提議修一個知青安置點。他們找了一個空地,知青們按意願出錢,很快就修了一排泥磚灰瓦的屋子。
鄉下的日子不好過,有幾個知青找了關係回去了,但大部分回不去。大家以為馬安娜會走,畢竟她父親大小也是軍官,結果她卻沒走,慢慢的順著大隊長的線和村里其他人也搭了交情。
青川等人依舊對她視而不見,但除了他們一家,別人對馬安娜的態度都不錯。畢竟這是個漂亮溫柔又很闊氣的女孩子,不知道多少人想著拿下她自己兒子就能少奮鬥十年呢。在衛戈這邊受了許多氣的馬安娜終於放棄了,她開始和新來的一個知青走得很近。
當然,她雖然不再接近衛戈,卻還是經常去找青川,想要表達自己的誠意。很多人,包括村裡的老人都在勸青川,打斷骨頭連著筋,都是一個爹,人家又是這樣誠心誠意,為什麼不看開一點呢?老太太就是太固執,他們年輕人,又是兄妹,實在不應該鬧到這個地步。
青川笑了一聲,切了一盤臘肉請這些上門說情的老人吃了一頓,宴間喝了一些酒,有些酒意上頭的他半趴在桌子上,對著老人們搖搖頭,「各位長輩,今天這些話我就擺在這兒了,我打小被人叫沒爹的孩子,行,我就當自己是死了爹的。說一句不客氣的話,今天他馬六就是死了,也輪不到我去給他摔盆,我他娘連一滴眼淚都不會掉,照樣吃肉喝酒,他馬六的閨女又算什麼?」
說著他站起來,漠然注視在座所有人,冷笑道:「我敬各位是長輩,你們也別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法律都判了我們是兩家人,怎麼,大家是覺得舊社會好,還用宗族逼人麼?是覺得自己比國家還能比法律還大?逼急了,我就去政府那裡問問,當兵的老婆還沒離呢就搞大別人肚子是怎麼回事?回頭告訴馬安娜,不想馬六丟官坐牢就離遠點,她新找的對象也不想要坐牢的岳父吧?」
青川借酒發酒瘋,幾個長輩卻不敢將他當做戲言。別看青川只是個屠宰場的工人,就說如今工作那麼難找他一個農村戶口還能穩穩端住鐵飯碗,就知道還是有些能耐。他要是真往上頭告,如今外頭的形勢那麼嚴峻,搞不好他真成功了,對他們一個村也是一種損失。畢竟,村里出一個官不容易,哪怕沒什麼好處,說出來也好聽。
馬安娜這邊也一下消停了,當然,還是難免在幾個好友面前哭過一場,鬧得知青們看青川的眼神都不對,就像是看著什麼衣冠禽獸狼心狗肺的惡人。
青川才不管他們,他嫌煩,一波一波求情的沒完沒了,真當他沒脾氣?還有馬安娜,來這邊主要也是為了下面住窩棚的那幾個來勞動改造的,何必打著看他的招牌。
說真的,青川不討厭現實又心機的馬安娜,她能籠絡住那麼多人是她本事,能重生能溝通動物是她運氣,但是她不該煩青川,害得青川不得不額外抽出時間解決。
如今正是刷任務的關鍵期,哪有那個閒暇時間和個小姑娘玩遊戲?
等著屠宰場有大中牲畜給他練手是來不及了,所以青川從系統買了牛、驢之類的,在屋子後山找了個秘密基地,宰殺之後分批到黑市上賣了,賺了積分繼續買,如此循環,他已經摸到了大師級庖丁解牛的邊,偏偏這個時候馬知青天天上門找他防不勝防。
如此可算一勞永逸了。
一日復一日,村里依舊為了雞毛蒜皮吵鬧不休,知青安置點也演繹了好幾齣的愛恨情仇,不過這一切似乎和青川都沒有關係。
衛戈成了村裡有名的懶漢二混子,上工不好好上,整日東走西顧的不知道幹什麼。大家都在暗地裡搖頭,青川這好吃好喝的白養了個兒子,不但得養他小,搞不好還得養他老,說起來都很為青川不值,所以說孩子還是親生的好,這後養的就是不行。
青川卻知道這小子偷偷賣了他奶奶留給他的金銀,在做黑市上的生意,甚至拉攏了好一幫人跟著他叫哥。青川也不明白衛戈怎麼突然的對金錢執著起來,或許這就是未來大佬的基本素養?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自己不知道吧。
他自己也進度喜人,差不多過了三十歲的時候,青川終於穩定在大師級別,主線任務全部完成。系統還以為他要再接再厲刷到神級,誰知從此以後,除了屠宰場的工作和系統每月給的牲畜,青川連刀都懶得拿起,有了空餘時間就用各種膏脂保養自己的手。
「你做什麼?」
「保養手啊。」青川頭也不抬。
「保養手?!」
「手可是藝術家除了腦子之外最寶貴的東西,可不得珍惜珍惜?」
「你不繼續了?」系統不明白,上個世界如此勤快執著的人怎麼一下變了。
「首先。」青川舉起一根手指,「我既不想成為神級屠夫也不想成為神級法醫,大師級的庖丁解牛已經足夠了。其次,我不喜歡破壞,屠宰解剖再怎麼美妙得如同藝術,它也是分解破壞的過程,而我喜歡創造。最後,你不得不承認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不可能走一個世界學一個神級技能還要保證它們全部不降檔。我得有選擇性的保留性價比更高的,拋棄性價比更低的。」
「你知道庖丁解牛的變異是什麼嗎?」系統的口氣就好像他錯過一個億,「升級後你的雙眼可以看透別人的薄弱點,一擊必中!」
「在我意料之內。但是那又如何,我並不是第一線戰士,我只喜歡創造美。」
完成了主線任務,青川一下多了許多時間,他開始了自己在上個世界學到的技能。因為沒有窯,泥人只能陰乾了上色,青川製作了許多農村主題的泥人。
一開始只是自己做著玩,多餘的送一些給村裡的孩子。但是神級的匠人技術畢竟是隱藏不住的,很快,他的泥人就在孩子堆里流傳開,還有一些大人也收藏了一些,還會特意定製一對兒新婚題材的,生子題材的等等。
不過幾年,連公社也知道了他們村有個捏泥人捏得特別好的。上面的領導就建議,這麼好的技術不要浪費了,咱們捏個大豐收大建設怎麼樣?捏得好,還可以放到對外展會上,隔壁公社那什麼竹雕藝術出了大風頭,咱們公社泥人藝術也不差呀!
青川精心捏了一套大豐收的泥人,一路從公社傳到縣領導辦公室,他精湛的技藝打動了領導們,就把常山村這個泥人藝術給報了上去,準備著參加下一次廣交會。要是能在對外展會上賣出去賺了外匯,那可是大大長臉的事。
公社的領導對這件事十分看重,聽說燒過的更結實放得久,還特地為青川一個人建了一個窯,批了條子允許砍伐山上的松木做燃料,又撥了幾個工人名額幫著青川幹活。
這麼意外的成了工頭,發的工資比屠宰場還高一些,青川就把屠宰場的活辭了,他把屠宰場的工作名額給了大哥家的大侄子,大侄子進了屠宰場做臨時工是千恩萬謝不說,別的人也盯著他手下幾個幫工的名額呢。
好傢夥,一個幫工一個月十二塊錢呢。
青川誰的面子也沒給,細心挑選了幾個心細手巧的,手把手的教他們製作泥人,各種秘而不宣的技巧也毫不保留的教授給他們。
廣交會在十月份,但是青川年初就開始準備了。他製作了很多少數民族特色的泥人,又製作了一批在當時看來傷風敗俗不合規矩在後世看來十分美麗時尚的泥人。
因為他這種情況特殊,所以最有挑戰性的讓人一看臉紅的『比基尼』美人系列居然也都通過驗收,和青川等人一起一路坐著卡車去了廣州。
衛戈因是青川的養子,厚著臉皮也要了一個跟去的名額。
常山村在南方沿海,離廣州不算遠,在大卡車上暈暈乎乎幾日也就到了。此時因為廣交會的事,這裡已經聚集了大批展銷商,賓館是訂不到了,而且也沒有這個錢,大家就租借一個本地人的院子,來的七八個人在兩個房間擠擠,吃飯也是自己買了材料自己燒。
休息了一日,大家忍不住去外頭走了走,街面都已經好好收拾過了,時不時可以看到來中國的外商,有金髮碧眼的白人,也有和中國人差不多的別的亞洲國家的商人。
展會開始的前幾日,大家登記過後,主辦方要求每一個來參加展會的統一修理頭髮鬍鬚,清潔身體,穿得體的服裝。
這次來的大部分人都是手忙腳亂的,租借衣服的租借衣服,剃頭髮的剃頭髮。青川拿著剪刀親手給衛戈剪了個時尚的短髮,他還特別有準備的帶了兩套『得體』衣裳。
白色府綢製作的襯衫,訂著金邊白貝殼的紐扣,黑色的柔軟垂墜感出色的面料製作的褲子,黑色漆皮的牛皮鞋,還有一件灰色帶白色格子紋的薄羊絨風衣,真是要風度有風度,要溫度有溫度。
這樣一打理,青川年輕了好幾歲,看著就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還屬於斯文俊秀的那一掛。倒是衛戈這幾年東奔西跑的曬出蜜色皮膚,看著沒有青川亮眼。
展會的產品前兩日就要擺好,他們的泥人位置並不好,在角落,這次沒有經驗,也沒有帶GG牌。
鄉長看著別人都有GG牌,急得直跺腳。他們展台的位置本來就很偏,在拐角的後面,一不注意就會直接走過去,那邊也沒有特別明亮的照明燈。
問負責人,負責人是個穿西裝的青年人,梳著三七分的油頭,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眼,「來之前都沒有好好了解過嗎?他們也是第一次參加,就有好好準備,你們……真是浪費了國家給的機會和名額。」
他指責了一通,也沒給個解決的方案就走了。
鄉長氣得捶牆,「都怪我之前沒有打聽清楚。」
所有人都知道這次是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這次失敗了,就沒有以後。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廣交會的名額,鄉長等人也都頂著巨大的壓力,不成功便成仁。
「不急,還有兩天,我們還有時間。」青川沉著氣,「現在沒有辦法,那就死馬當做活馬醫。」他一個個叫人,收集長的木板和大塊素色白布,還有那種彩色小燈泡和接線板。也是奇怪,青川平日挺低調的一個人,這個時候卻很有氣勢,讓人不知不覺聽從。
青川找人借了幾根長木板,買了白布鋪上釘好,就是油畫布。他匆忙買了顏料,一時間找不到油畫顏料就用水粉替了,然後現場開始作畫。
幸好開始捏泥人的時候他就買了虛擬教室的課時把藝術手感找了回來。青川畫得又快又好,他需要畫四張板,一張兩平米,這可是大工程。所有人都盯著這個現場作畫的年輕人瞧,哪怕很遠展位的人也要找個藉口來看看。
「沒想到咱們大師傅還有這樣的手藝。」鄉長晚上不肯睡,披著毯子搓了搓手,目不轉睛得盯著。
第一幅畫是在夜晚,月黑風高,底下燃著篝火,五十六個民族穿著自己的民族服裝圍著篝火載歌載舞,他們的臉上帶著幸福生活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期盼,看起來十分和諧美好。
第二幅是一個西式的舞會,優雅的淑女提起一邊的裙子在和風度翩翩的紳士們跳舞,精緻的水晶燈在頭上閃閃發亮,腳下的花色地毯在裙擺間若隱若現,十分奢靡。
第三幅是沙灘,海天一線,白色的浪花刷過金色的沙灘,穿著比基尼的女人和穿著泳褲的男人在遊玩,還有孩子在歡快打鬧。
第四幅則是未來都市,到處是摩天大樓和璀璨霓虹燈,街頭上穿著時尚的人們在購物,酷炫的汽車在城市穿行。
第一幅畫的下面擺放民族特色的泥人。第二幅畫的下面擺放西式古典裝束的泥人。第三幅畫的下面擺放或走或臥的比基尼美人。第四幅畫的下面擺著都市麗人。一副對應一個主題,一目了然。
在拐角處有彩燈製作的箭頭,閃閃發亮的燈飾把客人從外面引到這邊的展台。
「啪啪啪啪。」鄉長看著煥然一新的展台,忍不住的大力鼓掌起來。連邊上看著青川提筆揮斥從無到有的人也跟著喝彩。
兩天時間居然畫出如此精美的海報來,還把這小小角落布置得如此醒目,實在是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稀奇事。
青川自己卻很不滿意,時間到底是太匆忙了,他幾乎兩夜沒有合眼,也就勉勉強強畫完了,遠看還行,經不起琢磨。
「你快去休息吧,時間到了我叫你。」衛戈推著眼圈發黑的青川去睡覺,他早注意到青川這兩日偷偷吞了幾粒小藥丸,但是熬了兩天還是臉發白眼發黑跟個鬼一樣。
其他人也道,「快些休息吧,明天沒你這大師傅不行。」
青川只睡了三個小時就起床了,他洗了澡,把自己整理得十分清爽,早早守在展台前面。
他們的展台位置很偏,但是四張海報祭出來的效果還是不錯,又有彩燈引著,還就有對這些手工藝品感興趣的外商過來了。差不多一個上午他們就談成了一個大單子,不,或許說『他』談成了更恰當。
鄉長平日挺能說的,一看到高鼻子的外國人就啞巴了,別的人也沒好到哪裡去,連青川給予厚望的衛戈都張不開嘴,明明外商帶著翻譯的,不知道他們緊張什麼,所以只好青川上了。
他和高鼻子侃侃而談,全程不提價錢,就說藝術。青川是學過西方雕塑史,一說出來就很像那麼回事。只要把泥人從工藝品提升到藝術品的檔次,價格就好談了。
青川作為製作者,最有資格和人說泥人包含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收藏價值。
對方不傻,是個合格的商人,但青川的表現也很出色,他完全就是個藝術家的派頭,決絕不肯將自己的作品賤賣。他們你來我往,從各個方面進行價格拉鋸戰。
最後的成交價格是,百件以上單價0.8美元,一千件以上0.5美元,對方訂購了三千件。
他們的大卡車才帶了一萬件不到,這就成交了三分之一,大家激動得都快尖叫了,只有鄉長還在掐著手指算價格,「0.5美元算成咱們的錢是多少?」
「五六塊吧。」有人說。
「一個就五六塊?!那三千件豈不是……」鄉長眼睛一下直了。
青川卻不覺得很多,這些都是二十厘米以上的大娃娃,一窯只能成功燒三分之一出來,淘汰率那麼高,這點錢還不夠人工呢。也就是這會兒人工不值錢,否則根本就虧本了。他做的泥人個個五官精緻衣著華美,還全是純手工的,放現代沒個幾千他都不會賣。
算了,現在國家需要外匯,賠本賺吆喝吧。
展會上有記者,見到交易成了的就過來拍一張,他們就過來給常山泥人拍照,也給一群傻樂的拍了照。
「記者同志,這能上報紙?」大家都特別激動。
「能呢能呢,放心。」記者忙著給青川拍單人照,他長得好上相,還有現場作畫的『傳奇經歷』,還是捏泥人的大師傅,話題性最強,當然要單獨拍兩張。
其後兩日,剩餘的泥人也都賣出去了,拿到的單子會在主辦方那邊換成rmb,這筆錢到不了青川手裡,他只拿死工資,這其中大部分會放到公社裡作為公用資金,難怪鄉長笑得眼睛都眯成細縫了。
他大力拍著大功臣的肩膀,「咱們明年還來,還來!」
村里人拿著單子去找主辦方了,只留下青川好衛戈兩人。
「叔,我想學英語,學你和他們說的那些。」衛戈深深凝視青川,明明差不多身高,卻要仰視著,「我想成為您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