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因一場突如其來的事故，戛然而止。

  然而這場晚會卻帶給藍雅高中的師生們很多震撼。

  沈又安是珀爾先生不吝讚美的天才鋼琴少女。

  她彈奏的《夜之幽靈》驚艷眾生。

  一場事故差點讓這位天才少女折戟沉沙。

  柳潤熙奮不顧身救了她。

  柳潤熙是誰？青州與他同齡的少年，沒一個能越過他去。

  說句不好聽的，青州太子爺。

  大家眼不瞎，柳潤熙那種身份，犯不著拼命去救別人。

  除非那個人對他非常重要。

  明仁醫院是私立性質的醫院，規模不大，但規格很高，坐鎮的皆是行業內首屈一指的專家，醫療服務更是行業頂尖。

  甚至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會遇到這樣深情俊美的白馬王子。

  「此話何意？」

  手指掌握著分寸在大腿上捏了捏。

  「哥，你註定要打一輩子光棍。」

  結果不容樂觀。

  嘴唇蠕動了一下，他喃喃道：「安安，對不起……。」

  她將單子重新放回去，走到病床前，拉過椅子坐下。

  在勾心鬥角的冷家長大，冷雪溪遠比同齡人通透。

  「這裡呢？」

  似是覺得有些難堪，少年別過了頭。

  然而很快，走廊上響起腳步聲。

  不遠處等候著的男子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帶著兩個黑衣保鏢走了過來。

  少年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臉上血色盡失。

  他不想讓少年的眼裡染上失望，那般明媚的年紀，就該肆意而活，若因腿傷而從此沉鬱，那便是他的罪過了。

  這孩子比他大孫子還年輕幾歲呢。

  他想，這個少年救的那個人，一定對他非常重要。

  冷雲颺把問題拋給他。

  赫連玉沒辦法，只能帶著保鏢氣憤離去。

  大概他也曾年輕過吧，也曾為了一個人奮不顧身過。

  少年抿抿唇，沉默。

  冷雲颺嗤笑一聲，毫不掩飾嘲諷：「那是我離舞台太遠了，否則哪裡有他什麼事？」

  他疲倦的用被子蒙住腦袋，黑暗鋪天蓋地將他籠罩，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他感覺無比的安心。

  遠離了他，母親想必不會再為難她，一切回歸正軌。

  做醫生這麼多年，早已看淡生死，但對這個少年，他不可抑制的心軟了。

  他錯的離譜，他不該靠近她，不該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說的很真誠。

  「赫連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熙兒是在替你贖罪你知道嗎？別在執迷不悟了，難道你非要把這個家攪合掉，要了熙兒和我的命你才甘心？」

  少年眸光里的平靜終於碎裂開來，他希冀般的望向嚴醫生：「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我的腿絕對不能廢。」

  大家各自感慨著，心情或複雜，或唏噓，人群漸漸散入寒風裡。

  「我說過，這件事跟我沒有關係，我瘋了嗎那可是我親生的兒子。」

  「不可理喻。」

  沈又安臉色寒肅：「多謝任先生，但我還有事，只能拂了您的好意。」

  救護車上，急診醫生迅速判斷出柳潤熙左腿韌帶拉傷，右膝髕骨骨折，而明仁醫院最出名的就是骨科，這位小公子身份不一般，為了以防萬一，他提議最好先送往明仁醫院。

  左腿韌帶撕裂，右膝髕骨骨折，還有手臂幾處不同程度的拉傷。

  可是為什麼那麼難受呢。

  可是那束光，終究不屬於他。

  比右大腿腫了一圈，伴隨著青紫血點。

  赫連玉掃了眼專家的胸牌：「嚴醫生，我兒子的腿要是治不好，你們誰也負不起這個責。」

  嚴醫生感到好笑：「你年紀跟我大孫子差不多了，在爺爺面前，有什麼好害羞的？」

  他不由得蹙起眉頭。

  赫連玉冷笑道：「他這時候倒是急著衝出來當慈父了，早幹嘛去了？」

  少爺為她身負重傷，她倒還記得來看少爺。

  對方語氣雖恭敬，但氣勢卻是分毫不肯相讓。

  什麼青梅竹馬、什麼門當戶對，在少年義無反顧衝上去的那一刻，皆化為了泡沫。

  他恭敬開口：「夫人，您累了一天了，先生派了司機接您回家，少爺這裡，我會親自看著，夫人儘管放心。」

  「一切都會好的。」

  這雙眼睛有著令人失聲的魔力。

  他在無盡的絕望里沉淪。

  「肯定不是意外，不知沈又安得罪了誰，竟要置她於死地，不過這個人倒是很聰明，選擇學校動手，這樣一來責任就全都是學校和集團的了。」

  如果是一個身份貴重、容貌俊美，成績出類拔萃的少年，那麼他的深情更帶了一種無比浪漫的濾鏡。

  「哥，你覺得今晚的事故是意外嗎？」

  柳潤熙看著輸液袋裡往下滴的藥水，沉入了思緒里。

  晚會後台人員混雜，真要查起來，可沒那麼容易。

  高雨萼看向沈又安。

  蘇秘書吩咐兩名保鏢守在病房門口，任何外人都不能見少爺，他則拿著手機走去一邊打電話。

  他對著手機里的人說道：「先生，沈小姐來了。」

  冷雪溪用一種小女兒家的語氣說道，毫不掩飾自己的動容。

  因為他早就知道赫連玉的陰謀。

  沈又安挑了挑眉。

  他阻止不了，只能以身飼虎，擋在了她的面前。

  嚴醫生掀開毛毯，少年的一雙長腿露了出來。

  病房裡有著最適宜溫度的暖氣，她脫下羽絨服，只穿著那條黑色小禮裙走到近前。

  偶像劇照進現實、還是小說里的男主角活了。

  赫連玉為了兒子也顧不得那麼多，自然一口答應。

  冷雪溪戴上毛線帽，兩邊垂落兩縷長辮子，映的小臉更顯甜美可愛。

  ~

  高雨萼將羽絨服披在沈又安肩頭，寒風瞬間撲面而來。

  他都過了退休年齡，過了一段含飴弄孫的日子，太無聊了，加之醫院離不開他，也就返聘回來了。

  無需任何言語，行動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走了吧。

  他點點頭：「我知道。」

  他狼狽的挪開視線。

  嚴醫生給雙手消毒後，走上前準備觸診。

  赫連玉擔憂的看向柳潤熙，對方耷拉著眉眼，靜靜躺在那裡，並未看她一眼。

  專家戴上老花鏡，走進診療室，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少年。

  他頓了頓：「你是雨萼的好朋友，也算是我的晚輩，我還要多謝你在學業上對雨萼的照顧，她都跟我說了，不是你幫助，她不可能拿到CMO的銀牌。」

  都是情竇初開的少年人，誰還不清楚呢。

  她感慨道：「柳潤熙這一次倒是讓我刮目相看，沒想到那麼霽月清風、和光同塵的一個人，也會有那麼拼命的一面，我要是沈又安，我一定感動死了。」

  任明澤笑了笑：「沒關係，你去哪裡，我讓司機送你。」

  對方掛斷了電話。

  他於心不忍，畢竟這個少年也是為了救人才落得如此。

  赫連玉頭頂冒煙，死鴨子嘴硬：「誰都可以，就那個沈又安，絕對不可以。」

  旁邊跟著一位美麗優雅的貴婦人，只是滿臉寒色，令人望之生畏。

  比起嫉妒沈又安，她們更仰望沈又安。

  他近乎自虐般的屏住呼吸，在逐漸缺氧的窒息中尋求一種瘋狂的刺激。

  冷雪溪看眼走在不遠處沉默不語的古璧塵，她悄悄走過去：「古同學，你別擔心，沈同學沒事的，以後藍雅集團肯定會重視她的安危。」

  他麻木般的迷戀這種感覺，恍惚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走進藍雅小學四年級的那天。

  影像科打來電話，核磁共振的結果已經加急發了過來。

  做了消腫處理後，柳潤熙被推入單人病房。

  柳潤熙是個極聰明的人，沈又安想，如果不是系統加持，她的成績恐怕永遠也超越不了柳潤熙。

  柳潤熙斂著眉眼，看起來沉默而安靜。

  萬瀾俱寂，世界安靜的令人心慌。

  高雨萼雙眼一亮：「舅舅。」

  他想知道他的母親暗中謀劃了什麼，一定有他的辦法。

  嚴醫生挑挑眉，目光落在少年的左大腿上。

  少年猛然抬頭，撐著身子就要起來。

  沈又安當然沒有走，她意識到不對勁，猛然伸手拉開被子。

  他一想到被子底下自己沒穿褲子，然後就這麼面對沈又安，心底怎麼都很彆扭，耳根悄無聲息的紅了。

  老專家咳嗽一聲：「夫人，請去休息室等候。」

  這就解釋的通了，為什麼他在事故發生時，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他卻第一時間衝上了舞台。

  病房裡很安靜，門外隱約傳來赫連玉打電話的聲音，似在和什麼人吵架。

  「這裡疼嗎？」

  男人從車內走了下來。

  古璧塵抬頭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圓圓的眼睛黑夜裡亮晶晶的。

  他不配有朋友，不配愛別人，他活該永遠待在黑暗裡……

  沈又安低頭看了眼手機：「我要去明仁醫院。」

  沒有什麼、比少年的深情更動人。

  ~

  明仁醫院的病房很是高檔，廚房浴室會客區保健區皆配備齊全。

  嚴醫生已經認出了這個氣焰囂張的女人，他不卑不亢的回道：「在下會竭盡所能。」

  他喉頭哽塞：「安安，是我對不起你。」

  少年面無表情。

  「不行，醫生我的腿不能廢……。」

  「現在知道著急了，給我好好躺著。」

  「柳潤熙，謝謝你。」

  任明澤目光落在沈又安臉上：「你的朋友受驚了吧，上車，我送你們回去。」

  這種程度的韌帶撕裂，可以想見他當時有多拼命。

  「最好這樣。」

  沈又安平靜的神色終於變了，「柳潤熙。」

  少年下身蓋著一條毛毯，為了方便觸診，褲子已經脫去。

  赫連玉無奈走了出去。

  「小朋友，我不是跟你開玩笑，你的腿，得做手術，預後良好的話，生活不受什麼影響，但以後爬高上低的，還是別做了，否則你這條腿得廢。」

  少年的眼珠很黑很黑，眼白卻很少，似氤氳著濃重的陰鬱。

  嚴醫生嘆口氣：「放心吧，只要你配合我的治療方案，乖乖聽話，你的腿會好的，但能恢復幾成，看運氣吧。」

  少年垂下睫毛，看起來有幾分脆弱。

  他全程緊盯著少年的臉，沒有錯過對方臉上痛苦隱忍的表情。

  他嘆了口氣，在來的路上已經得知了對方是如何受的傷。

  柳潤熙手指抓緊被子，神情難得露出幾分緊張。

  「所以跟長輩，就不要這麼客氣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沈又安走到床尾，拿起病歷單看了一眼。

  ~

  蘇秘書親自打開病房門，看到沈又安走了進去後，小心翼翼的關好門。

  蘇秘書淡笑不語。

  嚴醫生戴著老花鏡連夜寫手術方案，深更半夜騷擾了好幾位老友，只為確定萬無一失。

  少年的身上一瞬間被陰鬱的氣息所籠罩。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

  高雨萼語氣里依舊是劫後餘生般的慶幸：「要不是柳潤熙，你今天真的要血濺舞台了，明天我們就去青霞山拜拜，找道長求個平安符，這東西不得不信。」

  所有人嘲笑他，只有她對他笑。

  沈又安笑了笑：「所以，你早就知道你母親要殺我。」

  送明仁醫院的患者，沒有什麼意外，身份非富即貴，這些年他接診的患者，哪個不是大有來頭呢，能讓院長親自打電話，這位患者來頭不小啊。

  一輛黑色加長房車停在面前。

  蘇秘書心底替少爺熨帖。

  沈又安攏緊羽絨服。

  正在家裡休假含飴弄孫的骨科專家接到院長的電話，立即馬不停蹄的趕去醫院。

  今夜展露才華的沈又安，如同天上的明月，再也無人能奪其光芒。

  少女們永遠會為極致的浪漫而動容。

  就這樣吧……

  冷雪溪搖搖頭，嘆了口氣。

  他從未見過那麼漂亮的笑容，從此像一束光，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

  蘇秘書下意識扭頭。

  柳潤熙抬頭，她沒有戴眼鏡。

  就看到少年臉色慘白，額角青筋暴凸，整個人仿佛缺了水的魚兒，在岸上擱淺。

  缺氧刺激了腎上腺素的分泌，這讓他暫時忘記了痛苦。

  然而這張可愛的臉上卻顯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冷靜。

  「你覺得呢？」

  少年卻忽然僵住了，手指緊緊的抓著被子，手背上青筋凸起。

  高雨萼推了推沈又安的手臂：「對呀，我舅舅就是你舅舅，這麼生分，我可生氣了哦。」

  嚴醫生上去阻止他起來。

  他看著眼前這張臉，忽然伸手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他抱的很緊很緊，那張俊容上有一種近乎瘋狂般的偏執。

  他終於重新呼吸。

  就像擱淺的魚終於回到了大海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