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大飢,人相食

  舒瀾在那個臨時指揮所里待了一整夜。

  指揮所的人都是輪流休息,只有舒瀾,徹夜無眠。

  她心裡很清楚。

  如今X洲海陸空全部被封鎖的狀態下,鬼狐還是會來的。

  果不其然,到凌晨的時候,X洲附近太平洋航線上,突然出現了一架飛機。

  舒瀾本來是有些睏倦的,在看到電腦屏幕上有一個紅點出現之後,整個人都精神了。

  「警戒!」

  話音一落,在場不少人都聚集過來。

  「舒教官,這是……」

  舒瀾看著電腦屏幕上顯示的那個不斷移動的紅點,只猶豫了幾秒鐘,便迅速說道:

  「這是一架戰機,飛機上能裝備兩枚飛彈,不要擅自攻擊,鎖定一下位置,看她要在哪裡降落。

  只要飛機降落,馬上帶人過去!」

  「是!」

  舒瀾把定位信息同步到了自己手機上,等到飛機過境之後,直接追了上去。

  現在灰鐵三角洲封鎖了整個X洲的航線,只要不是他們自己的飛機到來,一律都有問題!

  舒瀾的手機還在車子的副駕駛位上。

  剛開機,陸謹寒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舒瀾稍稍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接了電話。

  「怎麼了?」舒瀾開口問道。

  陸謹寒輕聲問道:「你那邊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怎麼不接電話?」

  舒瀾想起了鬼狐所說的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特別能瞞得住事的人。

  即使她自認不是什麼好人,可這輩子也沒做過任何自覺虧心的事。

  但此時,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有些難以面對陸謹寒。

  這種愧疚並不是說,我家裡人做錯了事,我就有罪,我就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對不起你。

  而是因為,我知道我的家人可能有錯,可能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哪怕是血海深仇……

  可是從私人感情的角度上,我還是會偏袒我的家人。

  畢竟人都是有感情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對一件事做到絕對的理性。

  有時候倒霉,事情就發展到這種地步了,就只能認了。

  過了將近兩分鐘的時間,舒瀾才總算是開口說道:「沒什麼,我這邊有點忙,沒有隨身攜帶手機。」

  而電話對面的陸謹寒也沉默了片刻。

  他其實聽出了舒瀾是有事瞞著他。

  但舒瀾既然沒說,他也就沒有說穿。

  「好了,我這邊還有事。」

  舒瀾剛想要找藉口掛斷電話,對面的陸謹寒便開口說道:

  「阿瀾,無論有什麼事,你都可以跟我說,嗯?」

  陸謹寒的聲音,低沉中又帶著些磁性。

  尋常時候他跟舒瀾說話的時候,語氣總是無奈的、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

  而現在,卻帶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意味。

  沒來由的,舒瀾更加心虛了。

  她沒多說什麼,隨便的應了一聲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這個時候,X洲已經有些炎熱。

  舒瀾卻並沒有開空調,而是打開了車窗,緊追著手機屏幕上那個移動的紅點。

  這輛越野車有特殊塗裝,從高空看很難發現。

  尤其是,開飛機的人為了避免被地面武器攻擊,所以飛行高度並不低。

  但飛機的速度,卻並不是地面開車能趕得上的。

  很快,舒瀾與紅點的距離越拉越遠。

  ——

  與此同時,北大西洋某島嶼。

  有道是狡兔三窟。

  灰鐵三角洲在世界各地有不少基地。

  其中多半是用於科研,有些也作為訓練基地使用。

  江晚星和洛矜一同站在海邊,誰也沒說話。

  「老師,事情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然您跟我說說?」

  這眼看著日子都沒法過了。

  舒瀾和陸謹寒兩個人好端端的談戀愛,莫名其妙冒出這種事來。

  如果她是舒瀾的話,估計想死的心都有了。

  見洛矜沒說話,江晚星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洛矜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之色,最終還是緩緩的呼出一口氣。

  「是我的錯……」

  洛矜年紀很大了,過往的記憶也就慢慢的消散了許多,只留下模糊的輪廓。

  但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想起了許多事。

  洛矜想起來,自己年幼剛開始記事的時候,似乎是一場大饑荒。

  他跟著家裡人往南邊逃荒。

  母親和姐姐都裹了小腳,走不了遠路,便不知何時死在了路上。

  父親被當兵的抓了壯丁,說是拉去幹活。

  可走散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父親……

  後來在那片人人稱頌的封建盛世里,那場大饑荒只在史書上留下了寥寥幾字——

  大飢,人相食。

  有些亡魂,就算是長眠於世間,也沒人能看見。

  洛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因為飢餓的緣故,很多事他都記不清了。

  那個年代,戶籍制度尤其嚴苛。

  沒有戶籍和路引的人,無論在任何地方,都只能算是流民。

  要麼去行乞,要麼就只能去下九流行當里謀生。

  他在街頭當了很多年的乞丐,混混沌沌的過日子。

  而他當時年紀太小、記憶太模糊,他早就記不清自己究竟叫什麼了。

  只記隱約記得,自己似乎是姓羅、或者是洛,名字里有一個金、錦……或是矜字。

  最初的時候,他整天都不是很清醒,身邊也沒有長輩,只靠旁人施捨的那一點飯食活著。

  又為了尋找失散的父親走過了很多地方,對時間沒有任何概念。

  洛矜真正對自己的年紀有概念的時候,是皇帝南巡。

  他隱約記得自己似乎是皇帝登基元年生辰,

  皇帝最初登基時,只有二十多歲。

  這次皇帝南巡,卻已經年過古稀。

  洛矜恍惚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獨自度過了許多年。

  他沒有變老!

  他蹲在池塘邊,把臉洗乾淨,又細細的端詳著。

  無論怎麼看,他都不像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人。

  起初的時候,洛矜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