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
一根藤上七朵花。
老樹。
一顆樹上111隻昏鴉。
它們決眥欲裂,望著一個穿著灰色粗布衣的女人,衣服上雖打了多次補丁,卻依然難以掩蓋她那渾然天成的優雅氣質。
餵馬,劈柴,關心糧食和蔬菜,並帶著兩個孩子週遊世界。
雖然,
小小的世界只局限在村莊的大山里。
但莫名有一種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愜意。
每逢夏季,當每天的第一顆露水降臨,那個頭髮上別著牽牛花的女人都會牽著姐弟倆的小手走遍整個山林。
週遊時,觀花,采果,逐兔。
回歸時,挑水,澆菜,讀書。
每次的必經之路,都是太陽升起的方向。
她都會望著那個方向。
似乎小小的山村,阻擋不了她那胸懷宇宙的心。
因為曾經路的盡頭,還有一條蜿蜒而又曲折的道路,如今野草瘋長已成原,早已看不到路的任何蛛絲馬跡。
世上本來有路,走的人少了,也就沒了路。
……
她家境優渥。
並且是一個成績優異,敢為理想付諸實踐的知識分i子。
為了知青下鄉,深i入貫徹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理念,與鼠目寸光的男友恩斷義絕,從此勞燕分飛,天各一方,淪為天涯人。
滿懷激動,壯志酬籌的她,不顧家人的阻勸,不顧男友的反對,毅然背著行囊,坐上火車,篤篤遠去。
下鄉的第一天,就被一個糟老頭子給睡了。
從此留在了大山。
兩人喜結連理,成為了夫妻。
……
第二年。
就成了寡婦。
飽經風霜的老頭子莫名的死掉了。
她徹夜含淚獨守空房,含辛茹苦的撫養著兩個孩子長大。
……
如今。
兩個孩子都長大了。
只不過姐姐發i育比較快,比弟弟高了好幾頭。
被外界隔絕的山村女孩,即便長大了也不會懂什麼是淑女。
只會專橫,潑辣,野蠻,無理取鬧,再等幾年必定能成功晉級為掄開膀子干架的河東潑婦,專治各種不服。
……
「咚!」
於是,
姐姐的一拳,再次落在了小男孩的腦袋上,凶道,「不許哭!給我憋回去!快點的!」
「吸溜!」
小男孩的鼻涕立刻吸溜回去了。
只不過眼淚憋不回去,他就連忙擦乾。
泛紅的眼眶,目光不敢直視,只能低下頭,嘟著嘴,握著兩個不服的小拳拳,不停的哽咽著。
……
深夜。
月如鉤。
慘白的月彎彎,勾住過往。
如果再點綴幾顆璀璨的星星,就能噴出今晚披星戴月的銀河。
而來自女人的怨念,越來越深。
……
白天。
兩個孩子正在熟睡。
女人突然發瘋起來,拽著女兒的頭髮,將她拖到了凳子上,而後狠狠的甩給她一本封面為夜下扎猹的語文課本。
「昨天背好了嗎?快給我背《靜夜思》!」女人吼道,極其反常。
女兒不敢頂撞,睡眼惺忪,但也只能努力運轉著腦子,背誦道:「窗前明月光,疑是……」
「錯了!錯了!第一個字就錯了!」
女人拿起旁邊的棍子,惡狠狠的甩在她的身上,「床前明月光,不是窗前明月光!身為我的女兒,你就應該繼承我的一切才華,否則你就沒有任何資格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你懂嗎!你懂嗎!」
女人簡直瘋了一樣,頭髮披亂,雙眼瞪得死大,宛若閻王附身,令人驚恐萬分。
其實女人的思想很簡單。
空有一身的才氣,卻被一個男人永遠束縛在了大山里。
如果她離開大山,就代表不貞,不潔。
為了守住女人唯一信仰的牌坊,這也是來自從小的教養和尊嚴。
於是,
她不再結婚,
讓自己成為別人眼中具有一切品質的優異女人。
但曾經的理想,仿佛離自己越來越遠。
當女兒出生時。
「老婆,我們的女兒可真好看啊,長的像你!」糟老頭子笑道。
「像我……?」
就是在那一刻,女人愣住了。
「是啊……像我……像我……那就是我……」
為了讓女兒能夠變得和自己一樣優秀,她就開始天天教女兒讀書,背書。
讀不出來就罵,背不出來就打。
至於小男孩的學習,那不重要。
就算小男孩一個字都背不出來,不要緊,懲罰全都給姐姐身上好了。
正是因為如此,
小男孩每次不好好學習的時候,姐姐的拳頭就忍不住教訓他,讓他好好學習,就是害怕那個可怕的女人打她。
……
傷。
對於姐姐來說,早已是生活的一種日常,如同吃飯,到點了就會自然想起。
白天,她還要帶著弟弟,去山林遊逛,有蛇,小男孩哭了,姐姐就會毫不猶豫的將蛇甩成幾個圈,遠遠的扔出去。
在小男孩的心裡,姐姐就是超人。
至於媽咪,那不重要。
因為媽咪從來都沒有關心過自己,每次流淚,每次害怕,每次餓了,每次不好好學習,都是姐姐在身邊。
媽咪的目光,全都在姐姐的身上。
……
又到了飯點的時間。
「媽咪,這根青菜我可不可以不吃?」
同樣的話,同樣的請求,來自於姐姐的口中。
「不吃?你找打是不是?」
女人二話不說,掄起棍子,惡狠狠的打在舊傷未愈的腿上,「你不吃,就沒有營養!怎麼能好好學習?你要是敢辜負我對你的期望,老娘打斷你的狗腿!」
「該打!該打!該打!」
小男孩在旁邊,吃驚的張大眼睛和嘴巴,並緊緊抱著自己,嚇得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
「姐姐……你疼嗎?」
小男孩看著姐姐一瘸一拐的,就跑過去問,並用小手放在姐姐的膝蓋上,揉i了揉。
「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催你學習了。」
姐姐只是說了一句訣別的話語,就扶著牆進了自己的房間,鎖著門,趴在被窩裡一陣痛哭。
但在小男孩的眼裡,這句話,讓他異常開心。
姐姐再也不是那麼的男人婆了。
姐姐再也不會用拳頭錘他的腦袋了。
他突然開始覺得,姐姐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了。
……
第二天。
天還未明。
女人如約而至。
一手棍棒,攜帶滿天怒卷的殺氣踹開房門,吼道:「給我起床!背書!今天給老娘背《春曉》!」
然而,
下一秒。
目光呆滯。
人……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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