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歲月如梭
「呀!呀!」稚嫩的呼喊聲不斷響起,伴隨著汗水灑在火熱的訓練場。
木人樁前,3歲的小洛娜扛著一把長度是自己身高好幾倍的長槍,對著木人不斷刺擊,架勢倒是有模有樣,但那充滿奶氣的喊聲和身高對比實在讓人覺得滑稽。
平時在王宮訓練場操練的多是精銳軍團將士或者御前侍衛,這麼一個小幼童的出現著實是別樣的風景線,周圍的將士們都饒有趣味地打量著她。
迪妮莎路過此處時看到了小洛娜,滿臉費解地向斯汀問道:「她在幹嘛?」
斯汀無奈地嘆了一聲氣,說:「還不是上次被你在家門口打翻,不服氣唄,吵著要來參加訓練,說練完以後要繼續和你決鬥。」
「哈???」迪妮莎哭笑不得,「不至於吧,這麼記仇啊。」
小洛娜此時也注意到了迪妮莎,奶凶地瞪眼看著她,腮幫子鼓得圓圓的,好似充了氣的氣球。
迪妮莎尷尬地輕咳一聲,走了上去,她打量著洛娜手中的木槍,想起第一次和她碰面的場景,不禁覺得有趣,故意調侃她:「誒~小龍崽,你的飯叉和飯勺呢?不玩雙刀流了?」
「別吵!」一提起上次拿餐具當武器找迪妮莎決鬥的囧事,小洛娜就急得滿臉通紅,她把木槍用力往地上一杵,叉著腰頗為威武地說,「槍,是媽媽最擅長的武器,我會用它打贏伱!」
「呦!這麼厲害呀?那來讓我看看,你長進了多少。」迪妮莎也像個沒長大的小孩,故意對小洛娜勾手指頭,還做鬼臉,。
小洛娜氣急敗壞,拎著木槍大喊一聲就沖了上去。
迪妮莎輕而易舉避過木槍,用手指在洛娜額頭上一彈,這次掌控好了力度,沒像上次那樣把她彈飛,而是讓她摔倒坐到了地上。
眼看小洛娜急得不行,迪妮莎也沒有繼續逗弄她,很友好地摸了摸她的頭,語重心長地說:「小龍崽,這樣是不行的哦。你要知道,我比你強很多。想要打贏強者,就不能硬莽,要懂得用一些技巧。」
小洛娜聽得有些入神,情緒沒那麼暴躁了,歪著頭問:「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用一些手段來彌補差距,比如小小的花招。」迪妮莎也不嫌髒,直接往地上一躺,說,「來,你過來打我。」
說完,迪妮莎居然當面開始呼呼大睡,這種看不起人的行為讓小洛娜直跳腳,衝過去就要扁她。
「唰!」小洛娜剛靠近,突然,迪妮莎手一揚,抓起訓練場的沙土甩在她臉上,剛才赫然是裝睡誘騙她出擊,好耍陰招。
「呸!呸呸呸!」小洛娜被糊了一臉,眼睛都睜不開了,不停吐著鑽進嘴裡的沙子,慌亂間兩腳一拌,又噗通一聲摔坐到了地上。
「啊哦,你又被打倒啦~」迪妮莎拍拍小洛娜的頭,笑著說,「怎麼樣,學到了嗎?」
小洛娜氣急敗壞地捶著地:「你耍賴!」
迪妮莎無辜地說:「兵不厭詐,戰場上可沒有耍賴不耍賴的說法。」
小洛娜說不過她,腮幫子又鼓了起來,惡狠狠地瞪著她。
迪妮莎沒好氣地笑了,幫小洛娜把腮幫子揉癟,坐到了她面前,哄道:「好好好,我認錯行了吧?這樣,我糊了你一次,你也糊我一次,這次我絕不耍詐。」
「你說的!不許躲!」
「不躲,誰躲誰小狗。」
小洛娜抓起地上的沙子,迪妮莎也挺直腰板坐著,準備任她扔。
不過,小洛娜猶豫了很久,最後把沙子一松,拍了拍手高傲地說:「哼!才不要,我才不耍這些花招!要打,我就以後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打敗你!」
迪妮莎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握住小洛娜的手幫她拍著沙子,寵溺地說:「好~那你快快長大,我等你打贏我呀。」
暖水湖畔,湖風帶著一絲絲的腥味,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洛娜倒在迪妮莎身前,口鼻汩汩流著血。
迪妮莎無聲俯瞰著洛娜,眼神很深,只是沉默。
「嘶」在迪妮莎的注視下,洛娜的身軀蜷縮成一團微微發顫,她的臉埋在手臂間,啜泣嗚咽聲幽幽響起,惹人心憐。
這一刻,迪妮莎的眼神陷入些許茫然,如雕像般凝滯在那裡,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隨著洛娜的哭泣,迪妮莎呆呆蹲下身,下意識把手放到了她的頭上,想要輕輕撫摸
毫無徵兆,迪妮莎的手腕突然被抓拽,不受控制向前摔去,緊接著,灼熱到令人窒息的勁風撲面而來。
只見洛娜一手牽制迪妮莎的行動,另一隻手在龍血之力下化作赤紅龍爪,赫然是進入了局部真龍形態。
「轟——」龍爪表面閃耀著熾盛炎斑,以磅礴之勢抓向迪妮莎的面門。
再看洛娜的臉,別說哭泣流下的眼淚,連點淚痕都沒有,只有被灼乾的血垢述說著內心的決絕。
「嘭!」劇烈的碰撞聲響起,迪妮莎抬手凌空抓住洛娜的龍爪,手掌瞬間被高溫燒得皮開肉綻,但她仿佛什麼也感覺不到,將這凌厲一擊攔在了咫尺距離。
「本以為,我教的東西你都是左耳進,右耳出」迪妮莎看著咬緊牙關的洛娜,仿佛是在看著當年那個跟她較勁的小孩子,淡淡地說,「看來還是學到了一些。」
洛娜使詐裝哭騙取迪妮莎的同情,想要近距離偷襲,可沒想到迪妮莎的反應這麼快,而且力量大到足以壓制局部真龍形態下的龍爪,這讓她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第6序列的洛娜本就無法掌握真龍形態的完整奧義,無法全面化為龍形,她面對的又是迪妮莎這種真正的第7序列強者,角力的結果自然毫無懸念。
「咔咔.咔.」隨著迪妮莎不斷發力,洛娜體表的龍鱗出現形變,龍爪關節也發出了骨骼扭曲的聲音,疼得她滿頭大汗。
「你以為我不敢真的對你怎麼樣,是嗎?覺得我在危言聳聽?」迪妮莎突然發力,拉拽間破壞洛娜的平衡,將她掀翻在地,同時以反關節技鎖住她的胳膊,猛地發力。
「咔!」在透徹心扉的劇痛中,洛娜的右臂被折斷了
「洛娜!你為什麼又在外面打人?!」
「那個壞蛋說我沒有媽媽!我憑什麼不能打他?我明明有媽媽!」
「.我跟你說了很多次,媽媽已經去世了,有些小朋友可能不知道我們家裡的事,你跟他們好好講明白就行,不要動不動就打人。」
「我不!誰說我沒有媽媽,我就打誰!打扁他!」
「我告訴你!你脾氣這麼差,以後沒朋友!」
「沒朋友就沒朋友!有本事都別理我!哼!!!」
「你給我滾出去罰站!今晚不許吃飯!」
「不吃就不吃!」
自幼喪母的小洛娜是一個從小就缺愛的孩子,性格敏感,易怒,還有內心深處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自卑。
每當面對其他孩子,在父母的話題上,但凡對方有一點點言語冒犯,她都會大打出手,用這種充滿攻擊性的方式保護自己的自尊,仿佛只有這樣,她才不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可憐蟲。
回雪20日傍晚,按照雷格諾姆家族的習俗,在年末前往王宮參加新年大宴之前,他們都會先邀請親朋好友來自己家中小聚一場。
迪妮莎今年受到邀請,來到冷冽谷跟斯汀等人聚餐,誰知她剛到私宅,就發現大雪中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門外,不是別人,正是罰站的小洛娜。
小洛娜一動不動站在那裡,眼中滿是憋屈,兩個小拳頭緊緊撰在一起,肩上的雪落了厚厚一層,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尊小雕像。
迪妮莎見此摸了摸後腦勺,莫名奇妙地問:「小龍崽,你這是幹嘛?在練什麼絕世神功嗎?」
小洛娜奶凶地瞪了迪妮莎一眼,不想搭理她。
和迪妮莎隨行的雷格諾姆族人解釋道:「闖禍了,白天在外面跟人吵架,一拳打掉了軍事統領兒子的門牙,大哥正讓她罰站思過呢。」
迪妮莎驚訝地看著小洛娜說:「冷冽谷軍事統領的兒子.我記得比你大四五歲吧,這你也敢上去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
隨行族人拉住迪妮莎,無奈地笑道:「勇著呢,一拳就把人乾哭了。她正在氣頭上,不要管她了,我們先進去吧。」
別人的家事,迪妮莎一個外人也不好管太多,就繞過小洛娜跟人進了宅邸。
入夜,宅邸里漸漸響起了歡聲笑語,想必是宴會開始了,大家都沉浸在年末團聚的喜悅中,和天南地北前來的友人分享一年來的收穫。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這種喜悅,至少那個在雪中罰站的孩子不行
冷冽谷終年下著大雪,紛飛的雪花肆意飄舞,寒徹入骨。
要說小洛娜倒也硬氣,她現在年紀還小,體內的龍血沒有覺醒,更沒有成年雷格諾姆人那種不畏嚴寒的體質,已經凍得嘴唇都紫了,但還是一聲不吭在冰天雪地中站著。
當然,比起寒冷,更折磨人的是飢餓感,風中不斷飄來宴會上各種美食的香味,明明近在咫尺卻不許吃,她的肚子早就在咕咕抗議了。
要換作以前,她肯定會跑進去大吃特吃,可現在是跟斯汀較勁,自尊心不允許她在父親面前服軟,就這麼硬忍著。
站著站著,小洛娜感覺左臉突然一癢,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戳了一下。
她扭頭看去,什麼都沒看到。
右臉又一癢。
她扭頭看去,又什麼都沒看到。
不過,後面隱隱傳來的偷笑聲,已經讓小洛娜意識到了對方是誰,她不耐煩一跺腳:「別戳我!」
迪妮莎笑著幫小洛娜拍掉肩上的積雪,故意可憐兮兮地說:「哎呀,小龍崽,不要總是這麼凶嘛,太兇交不到朋友哦~」
小洛娜哼了一聲,小聲嘟囔著:「我不要朋友,大家都討厭我最好!」
這是典型的小孩說氣話,迪妮莎也知道她還在和斯汀生氣,沒好氣地說:「你啊,就別跟你爸較勁了,他在裡面好酒好肉舒服著,你在這裡站著餓肚子,虧不虧啊?來來來,去宴會吃東西吧。」
小洛娜鼓著腮幫子,還在嘴硬:「不吃,不餓。」
迪妮莎:「可你肚子都咕咕叫了。」
「那也不吃!」小洛娜指著天空,滿臉傲氣信誓旦旦地說,「我,洛娜·芬·雷格諾姆,鐵骨錚錚!今天說不吃飯就不吃飯!」
迪妮莎從懷中掏出裹餐布,掀開後露出了香氣噴噴的烤肉,說:「真的不吃嗎?我專門給你帶了好吃的肉哦。」
「肉!」小洛娜兩眼放光,不由自主擠到迪妮莎身邊,肉乎乎的小手抓起烤肉就往嘴裡塞。
迪妮莎一頭問號:「你不是不吃嗎?」
小洛娜愣愣回過神,急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辯解:「我,我是說不吃飯.吃肉不算吃飯肉跟飯.能一樣嗎?!」
迪妮莎心中驚呼,此女邏輯恐怖如斯。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斯汀陰沉的聲音:「洛娜,反思得怎麼樣,知道錯了嗎?」
迪妮莎一邊用身體打掩護,一邊把肉往小洛娜嘴裡塞,催促道:「快吃快吃,壞蛋來了!」
小洛娜躲在迪妮莎懷裡,肉嚼都來不及嚼,塞多少吞多少,急急忙忙的模樣活像一隻小偷貓。
塞完肉,迪妮莎藏好裹餐布,轉過身一本正經地對斯汀說:「你來了你女兒剛才說了,認錯是不可能認錯的,人家小龍崽鐵骨錚錚,今天說不吃飯就不吃飯!」
斯汀重重哼了一聲,甩袖離去:「那就繼續餓著!我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噗」斯汀走後,迪妮莎本來還在憋笑,但看到小洛娜滿嘴油光,她實在是繃不住了,笑得狂拍大腿。
慢慢的,小洛娜也繃不住了,不自覺咧嘴,第一次在迪妮莎面前露出了傻傻的笑容。
兩人就這麼看著彼此捧腹笑著,吟吟笑聲迴蕩在風雪中。
「嘶——呼嘶——呼」洛娜倒在地上,呼吸紊亂不堪,身體因手臂被折斷的劇痛而不停顫抖著。
迪妮莎從袖子上扯了塊布,包住剛才被龍爪燒傷的手掌,淡淡地說:「躺著,不要再動了,等我把外面的事情處理完,到時候回來接你去看醫生。」
說完,迪妮莎向王宮出口走去,準備前去斬殺突襲王城的奇諾與菲奇。
然而她還沒走出多遠,炙熱的風壓從身後襲來,她側過身凌空一抓,精準地截住了刺來的歃血誓約,將其鉗制在空中動彈不得。
「不許走」洛娜被折斷的胳膊垂在身前,另一隻手緊握歃血誓約,雙眼死死盯著迪妮莎,充盈著死戰的決絕,「我沒有輸!」
迪妮莎的眼神慢慢變冷,指掌關節也因過度施力而繃緊發白:「小龍崽,從小到大,你知道我最煩你哪一點嗎?」
「我最煩的,就是你永遠那麼固執。很多事跟你說了不能做,你還是要按自己的意思來,多少次說了不想理你,你還是要像一條蛆那樣糾纏不休。」
迪妮莎猛地發力牽動歃血誓約,直接把洛娜震得脫手,隨即抓住衣襟將其掀翻在地,反扣住那條完好的左臂,冷冷地說:「一定要我折斷你的雙手雙腳,整個人動不了了,你才肯乖乖躺著是嗎?」
洛娜艱難轉過頭側目看著迪妮莎,她咬緊牙關,聲音不住發顫:「我要你給我一個答案.」
迪妮莎:「什麼答案?」
「你到底為什麼要投靠安德烈.」洛娜的眼神充滿悲哀與不解,仿佛在看著一個面目全非的人,「我不信你是為了錢.你不是那種人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才變成這樣?你告訴我!」
在洛娜迫切的目光下,迪妮莎久久沒有言語,她的雙眼微微顫動著,卻深沉得似乎連天邊的太陽都點不亮。
漫長的沉默後,她用行動給了洛娜答案。
「咔!」隨著迪妮莎的發力,洛娜的左臂也被折斷了.
冷冽谷巨龍之墓,這是雷格諾姆家族專門埋葬已故龍騎士的陵園,每個墓碑都是一段傳奇,一段過往。
通往巨龍之墓的山道點滿長生燭,撲朔的火苗在寒風中散發著暖光,為逝者安眠,也為生者引路,襯托著這裡獨有的寂靜與肅穆。
現在已至深夜,清冷寂寥,紛飛雪幕之中卻走出來一個人影,只見迪妮莎捧著一束潔白的花,來到了陵園中央的一處墓碑前。
這裡葬著近幾十年來多古蘭德最為傳奇的人物,也葬著她的友人,白龍蘇拉。
蘇拉還活著的時候,迪妮莎與她就是摯友,後來兩人因為某些事情分道揚鑣,生死相隔,可迪妮莎還是會每年來到故人墓前送上一束花,以紀念那段消逝在時間中的友誼。
迪妮莎把花束放到蘇拉的墓前,深深凝望著墓碑,就在這時,旁邊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喔!.」這大晚上的,又是墓地,迪妮莎被嚇得一抖,她趕忙看了過去,不禁睜大眼睛驚呼:「小龍崽?」
只見蘇拉的墓碑旁邊靠著一個小小的人影,不是別人,正是小洛娜,她整個人裹在厚厚的被子裡,蜷縮成一團,只有小半張臉露在外面,竟然靠著墓碑在睡覺。
因為在雪中待得太久了,她的被子上滿是積雪,幾乎和周圍景物融在了一起,也難怪一開始沒發現她。
這一幕直接給迪妮莎整不會了,她戳了戳小洛娜的臉,呼喚道:「嘿,醒醒,你怎麼睡在這裡啊?醒醒!」
小洛娜睡得很深,迪妮莎搖晃了好一會才漸漸醒來,她茫然地看著迪妮莎,眼神有些迷離,意識好像還因睡夢而模糊:「媽媽?」
迪妮莎沒好氣地笑道:「喂,我二十都沒到,你把我叫得這麼老不合適吧?再說了,姐姐我可是萬人迷,怎麼也不能便宜你爸那種老頭呀。」
小洛娜眨了眨惺忪的睡眼,這才徹底清醒過來,驚訝地說:「怎麼是你你走開,不許來這裡!」
迪妮莎莫名奇妙地問:「為什麼不許?」
小洛娜氣鼓鼓地說:「因為你是小偷,偷走媽媽王之利刃的稱號!」
「哎呀,崽崽,這件事我都跟你解釋過多少次了,我們不要再提了嘛。」迪妮莎掃了掃地上的雪,坐到小洛娜旁邊,柔聲說,「而且啊,我跟蘇拉以前是好朋友,你總不能攔著不讓我祭拜吧?」
小洛娜不占理,又不想認輸,她的回應充滿了孩子氣,就一個字:「哼!」
「哼哼!哼哼哼——」迪妮莎一邊學著豬叫,一邊用頭去拱小洛娜。
「哈哈哈哈哈你好幼稚啊!」小洛娜抵著迪妮莎的頭,被逗得大笑。
玩鬧過後,迪妮莎脫下自己身上帶著體溫的風雪大衣,披到了小洛娜被子的外面,從被縫間探進去握住了那雙冰涼的小手,關切地說:「好啦,你看你,家裡有壁爐的臥室不睡,大半夜跑到這裡來,手都快凍成冰塊了,我帶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小洛娜垂著眼,喃喃說道,「我不想回到那種地方」
迪妮莎眨了眨眼:「怎麼了這是?又跟爸爸吵架了?」
小洛娜眼神黯然,只是沉默著。
迪妮莎的心思很細膩,察覺到小洛娜有些異常,沒再嬉皮笑臉,而是環摟住她的肩,柔聲問道:「怎麼啦?有什麼事都可以告訴姐姐。」
這一次,小洛娜沒有抗拒迪妮莎,任由她抱著,輕聲呢喃道:「迪妮莎我好孤獨啊.」
「以前媽媽還活著的時候,每天都會陪著我,白天帶我出去玩,到家以後給我做飯,晚上睡覺前給我講故事.雖然很多細節我都記不清了,但那時候的我真的很快樂。」
「媽媽去世以後,爸爸每天在外面忙公務,十天半個月也見不到他。就算偶爾回家,他也不帶我玩,總是叫我學這個,練那個,一點也不照顧我的感受.」
「親戚家的小朋友也不和我玩,他們覺得我太兇,脾氣又爛,一個個都很怕我,哪怕我主動表達友好,他們也不願意靠近我」
「每次一個人在家裡,我沒有人說話,都會很想哭,可又不知道找誰哭.那裡除了冷冰冰的家具和牆壁,其它什麼都沒有,所以我不想回去」
「只有在這裡,像這樣靠著媽媽的墓碑,仿佛她就在身邊,我才能感覺不那麼孤獨」
聽完小洛娜的話,迪妮莎心中掀起一陣波瀾,眼眶也開始發熱。
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爸爸不陪她,同齡人不理她,每天待在空蕩蕩的家裡被孤獨吞噬,只心裡因為太想媽媽,大半夜一個人裹著被子跑到墓地,睡在冰天雪地里,就希望能跟死去的媽媽更近一些。
迪妮莎真的不敢想像,一個孩子是難受到什麼樣的地步,才會做出這種事。
孤獨這是該出現在孩子口中的詞語嗎?
「小龍崽」迪妮莎微微側過頭,讓小洛娜看不見她的臉,同時抬起袖子擦著什麼,輕聲說道,「以後你要是在冷冽谷沒什麼事,就經常到王城來吧。」
小洛娜歪著頭:「王城.」
「嗯啊,到時候你可以住我家。」迪妮莎用袖子在臉上擦了一圈,這才回過頭,那雙眼睛紅紅的,卻滿是溫柔的笑意,「我照顧你呀。」
小洛娜起初有些愣神,微微張著嘴,臉上浮現起憧憬之色,她撰著小拳頭激動地問:「你,你到時候可以陪我玩嗎?」
迪妮莎笑著說:「當然可以啊!我特別空,有大把的時間陪你。到時候我就和蘇拉一樣,白天帶你玩,晚上給你做——額,我不會做飯做飯就讓僕人做,我們一起吃!睡前故事嘛,我還是會講一些的~」
「你不許騙我,說話算話!」小洛娜緊緊抓著迪妮莎,生怕這又是什麼隨口一說的玩笑。
迪妮莎露出溫柔的笑容,摸了摸小洛娜的頭:「說話算話~」
「嗯!」小洛娜眼中滿是憧憬的光,仿佛有星星在閃耀
迪妮莎牽起小洛娜的手,說:「走吧,這裡太冷了,我們回去。今天在你家借宿一晚,明天我們和你爸打個招呼,然後一起回王城~」
「你等一下.」小洛娜攔住迪妮莎,她踮了踮腳,發現自己不夠高,就蹦蹦跳跳說,「你,你太高了,蹲下來!」
「怎麼了?」迪妮莎很配合地蹲下身。
小洛娜取下迪妮莎給她的風雪大衣,踮著腳,將它披回到了迪妮莎身上,自己裹緊小棉被天真地說:「這裡冷,你穿好衣服,不要感冒了。」
迪妮莎抿唇輕笑,掀起寬大的衣擺把小洛娜一起裹在裡面,兩個人依偎著走向了風雪深處。
兩條手臂都被折斷之後,洛娜基本失去了行動能力,別說繼續和迪妮莎廝打,想把自己倒下的身體撐起來都變得無比困難。
「呼呼.」劇痛摧殘著神經,幾乎要讓人窒息,洛娜艱難地挪到一顆樹旁,借著樹幹為支撐才勉強讓自己坐了起來。
洛娜看著不遠處的迪妮莎,眼神中有憤怒,有驚恐,也有難言的淒涼,她奮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節奏,龍血之力在體內凝聚,準備再度攻擊迪妮莎:「Toor——」
「咔!」洛娜還沒來得及噴出龍息,喉嚨就被突至身前的迪妮莎扼住了,整個人動彈不得。
洛娜奮力掙扎著,恍然間竟流出了淚水。
「之前都是你在問我,現在我也有問題想問你。」迪妮莎默默看著洛娜,低聲問,「為什麼?為什麼明明知道不可能贏我,還要繼續戰鬥?」
洛娜流著眼淚,言語中滿是濃濃的不甘:「我不能接受你是這樣的人」
迪妮莎:「我應該是什麼樣的人?」
洛娜哽咽著說:「你喜歡喝酒喜歡睡覺或許是真的懶散,但絕不是沒有底線的人,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為了一點錢去背叛原則。」
迪妮莎沒有說話,只是嘴角不自覺牽扯了一下。
洛娜的身體因劇痛而顫抖著,嗚咽說:「你和我決鬥過很多次,也打倒過我很多次,可你從來沒真正傷害過我為什麼,迪妮莎.你為什麼會做出這些事?」
「你現在這樣,讓我感覺十幾年來的相處都很假.你對我的愛,難道都是假的嗎?都是裝出來的嗎?」
迪妮莎沉默著,眼神莫名淒涼,看著面前這個熟悉的孩子露出如此陌生的神情,遲遲答不上話。
最終,她的嘴唇微微顫動,聲音已經變得模糊而嘶啞:「也許.我從始至終就是一個不值得被你尊敬的混蛋吧。」
「嘭!」迪妮莎當空拎起洛娜,一記沉重的膝撞砸在她的小腹上,劇痛猶如浪潮般席捲全身,吞噬了所有氣力。
洛娜癱倒在地上,瞳孔渙散,身軀不斷抽顫,大口大口吐著血。
灰暗、悲涼、無力、絕望.
這一次,她再也沒力氣站起來了
失去媽媽的小洛娜是一個從小就缺愛的孩子,過於強勢的父親沒有辦法填補本應溫柔的母愛,而這種空缺,卻在另一個沒有血緣的人身上得到了彌補。
自從被迪妮莎帶去王城,小洛娜就像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這裡,她交到了許多同齡小朋友,不用再面對族中孩子那些敬畏又疏遠的目光。
她有了一個充滿安全感的歸宿,不用每天抱著被子去媽媽的墓碑旁邊睡覺。
最重要的是,小洛娜有了一個陪伴她的人。
迪妮莎經常會帶她去湖畔遊玩,在夕陽里看日落,一起奔跑在王城的大街小巷。
有人陪伴的她不必再時時刻刻假裝堅強,不用再去羨慕其他孩子和睦完整的家庭,也不用再拼了命地維護那過於脆弱的自尊心。
與其說這裡是她第二個家,不如說就是真正的家。
一天傍晚,迪妮莎午睡剛醒,小洛娜氣鼓鼓地回來了,剛進門就坐在地上生悶氣,好像受了什麼委屈。
迪妮莎過去一看,頓時神色大變:「咦,小龍崽,你的臉怎麼了?被誰打了?!」
只見小洛娜臉上有兩個大大的巴掌印,顯然是不久前剛留下的,她氣憤地說:「爸爸打我!他說我出門太久了,叫我接下來幾個月住回冷冽谷我不同意,他就罵我不懂事,當著大家的面伸手打我!」
迪妮莎本來就有點起床氣,又撞見小洛娜被揍,人都要炸了,牽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走!我們找斯汀老賊算帳去!」
斯汀近日在王城開會,午後恰逢有會議,他正跟同僚們在會議廳前討著議題。
聊著聊著,門外傳來一聲母獅子般的怒吼:「斯汀老賊給我滾出來!」
斯汀一愣,呆呆回頭,只見迪妮莎牽著小洛娜闖了進來,門外的侍衛攔不住,也不敢攔。
小洛娜躲在迪妮莎身後偷偷看著斯汀,一臉「打我是吧?我叫人!」的壞笑。
斯汀一看這架勢,知道多半是女兒挨完揍、跑迪妮莎那裡告狀去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罵老賊,斯汀臉上有些掛不住,壓低聲音呵斥迪妮莎:「你幹什麼,沒看到這是正式場合嗎?有事等我開完會再說。」
迪妮莎直接被氣笑了:「呦,呦呦呦,你還知道要面子啊?你把小龍崽一頓胖揍,讓人家姑娘頂著臉上兩個巴掌印被圍觀,怎麼沒考慮到她的面子?」
迪妮莎完全不顧場合,直接開始吆喝:「都來看看了啊!我們的斯汀大人是多麼威猛啊~在外一表人才,回家暴打女兒,這就是多古蘭德王之左手嗎?真是有夠霸氣的呢~」
王之利刃怒懟王之左手,這種「大場面」百年難見一次,大臣們哪敢多嘴什麼,一個個扭過頭去,假裝在看風景。
斯汀面子掛不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怒斥道:「你別太過分了!」
斯汀大聲,迪妮莎更大聲,罵得跟街頭潑婦似的:「你還敢發火?我他媽才火呢!辛辛苦苦幫你帶孩子,好不容易養胖幾斤,白白嫩嫩的,被你兩耳光扇得滿臉通紅。」
「你大爺的,我寵著的孩子,是給你隨便亂打的嗎?!」
迪妮莎回頭問小洛娜:「他扇了你幾下?」
小洛娜滿臉得意,躲在身後叫囂道:「兩下!可疼了!」
「呼——」太陽金火從迪妮莎身上席捲而出,猶如繩索般將斯汀牢牢鎖住,她指著斯汀的鼻子,對小洛娜說:「去,給他兩耳光!」
「啊?!」小洛娜直接傻眼了。
雖說她脾氣暴躁,任性,不服管教,但最基本的長幼觀念還是在的。
哪怕在心裡揍了斯汀一萬次出氣,真讓她去干揍爹這種鬨堂大孝的事,她難免心裡發虛,縮著頭不敢動。
斯汀也被迪妮莎弄得瞠目結舌,這裡這麼多同僚,要是被女兒當眾扇上兩耳光,那還得了?
他掙脫不開太陽金火,直接眼睛一瞪威脅小洛娜:「你敢?!」
這下可好,本來小洛娜是不敢的,已經認慫服軟了,結果被斯汀這麼一激,以她那莽撞暴躁的脾氣,這能忍?不敢也敢了!
小洛娜氣洶洶跑上前,在斯汀面前連蹦兩下,肉乎乎的小手piapia兩掌扇在他臉上。
生平第一次反揍斯汀,小洛娜爽得都冒泡了,但隨之而來的是背德的恐慌,好似闖了什麼前所未有的大禍,落荒而逃躲到迪妮莎身後,緊緊抱著她的腿,時不時發抖。
太陽金火收走後,斯汀不禁趔趄靠在牆邊,以小毛孩的手勁,這兩巴掌就跟撓痒痒一樣,疼是不疼,但當著這麼多大臣的面,屬實把他的威嚴給扇沒了。
迪妮莎看著面紅耳赤的斯汀嘲笑道:「臉紅?你還知道當眾被打很丟臉啊?剛才打她的時候怎麼沒想到呢?孩子的感受和自尊在你眼裡什麼都不算是吧?」
斯汀悶著頭,也不接話,站在那裡原地自閉。
迪妮莎抱起發抖的小洛娜,對斯汀一本正經說道:「聽好了,雖說我不是你們家的人,按理說不該多管閒事,但小龍崽現在也是我照顧的孩子。」
「你以為她為什麼喜歡住在我這?還不是因為你自己在家不陪她?哦,又要把人拽回冷冽谷,回去以後又不管人家,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裡,你在這耍猴呢?!」
「別找藉口說自己忙,珀修斯都有時間陪孩子,你比國王還忙?你就是對女兒不上心!既然這樣,從今往後她就住我這,想住多久住多久!」
「你不寵她,我寵!」
迪妮莎抱著小洛娜,大搖大擺走向林間小道:「我們走,回家吃飯去嘍~」
現在正值傍晚時分,夕陽灑落金色的光芒,風中滿是誘人飯香,承載著對歸家的盼望。
迪妮莎哼唱童謠哄著小洛娜,後者摟著她的脖子,把頭埋在肩側,久久沒有言語。
突然,迪妮莎感覺肩膀傳來了溫熱感,她伸出手搭在小洛娜的後背輕輕撫著,柔聲問:「崽崽,怎麼哭啦?」
「沒哭,哼。」小洛娜在迪妮莎衣領上一頓猛蹭,露出了紅紅的眼睛和嬉皮笑臉,「我晚上想吃烤全牛!」
「吃得完嗎你還烤全牛上次給你買了只烤乳豬都沒吃完」
「給我買嘛!!!」
「哎好好好,買!但我們不能浪費食物,先買一條牛腿好不好?等你以後長大了,胃口變大了,再買烤全牛。」
「好~~~」
迪妮莎默默地站在腥風中,眼瞳倒映著遍體鱗傷的身影。
洛娜雙臂被折斷,腹部遭到重擊,吐得全身上下到處都是血,她無力地倒在迪妮莎面前,眼神灰暗,渙散,仿佛已經沒有了光。
「迪妮莎。」突然,低沉的呼喚聲傳來,不遠處走來一名御前侍衛,他看了洛娜一眼,視線很快轉移到了迪妮莎身上,「陛下讓你立刻去巨壁那邊支援,奇諾的力量太過強大,角鷺要撐不住了。」
「嗯。」迪妮莎把洛娜留在原地,沒有再看她,轉身走向通往巨壁的徑道。
然而一步還沒踏出去,隨著腳踝一緊,迪妮莎感覺到一股阻力傳來。
迪妮莎低頭看了過去,只見洛娜不知何時掙扎著挪到了身後,因為雙臂俱斷無法伸手,洛娜竟直接張嘴用牙齒咬住了她的褲腳,阻止她繼續前進。
迪妮莎試著將洛娜踢開,但她就像一條執拗的瘋狗,無論怎麼踢打,乃至被弄到滿嘴是血,也依舊死死咬著沒有鬆開。
御前侍衛見此目露寒意,拔刀拋到了迪妮莎身邊,沉聲說:「陛下說了,要是控制不了她,那就儘快除掉吧。如果耽誤了事你知道是什麼後果。」
曾經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迪妮莎仿佛回到了過去,她牽著孩子們的手走在青石板上,霜雪巷的風拂面吹著,輕輕撥弄雜貨鋪虛掩的門,帶來迷人的甜香。
走進雜貨鋪買了一大袋糖果,蹲下身給大家發糖時,臉上不知被誰親了一口,孩子們笑容燦爛,宛如朝陽。
迪妮莎默默看著那把刀,眼中有些許光芒顫動著,難以分清那究竟是陽光的倒映,亦或是別的什麼.
暖水湖在風的吹拂下泛起陣陣波瀾,周圍一片寂寥,只能聽到湖水拍打在岸石上的聲音。
最終,迪妮莎拿起拋來的刀,一刀割掉被洛娜咬住的褲腳,隨即抓住頭髮將她按到在地,把刀架上了她的脖子。
洛娜奮力掙扎著,喉間不斷發出急促的嘶吼聲,還用牙齒去咬迪妮莎,把她咬得手上全是血。
「轟——」劇烈的爆炸從遠方傳來,籠罩王宮的魂術屏障再次出現大量裂痕,想必是角鷺到了強弩之末。
「迪妮莎!」御前侍衛的聲音中多了警告的味道,「趕快!」
迪妮莎抬起刀柄,用力砸在洛娜頭上,巨大的衝擊力直接把她震得渾身一繃,最後徹底癱了下去。
洛娜無力地倒在迪妮莎懷中,意識已然模糊,只有口中在不停嗆著血,這一次,她連半點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有些孩子,用一生在治癒童年。
也有些孩子,被童年治癒了一生。
在迪妮莎的照看下,小洛娜一天天茁壯成長著,從當初那個極度敏感且脆弱的小女孩,慢慢變得開朗,愛笑,大大咧咧。
這一年,小洛娜7歲了。
春季陽光和煦,月桂花飛遍王城,多古蘭德最高學府「月桂花學院」也到了開年迎接新生的日子。
在正式進入學院之前,為了更好地了解學生的性格特點,方便分配老師,都會有專門的學者對學生進行單獨面試,這也算是孩子們脫離父母步入學堂前的第一個小考驗。
孩子們進行面試時,陪同的父母都可以在隔壁暗室旁聽,暗室的玻璃經過了特殊魂術加持,面試室的景象和聲音都可以透過來,反之則不行。
人有時候就是很奇怪,在最親近的人、比如父母面前,孩子會有意無意藏起一些心裡想法,不願直接表達。
而面對陌生人,有些話反倒容易說出口。
像現在這樣的面試,就是父母傾聽孩子心聲的好機會。
斯汀因為公務太過繁忙,沒有時間來參加這個活動,陪同小洛娜入學的是迪妮莎,她正和其他家長坐在暗室里,饒有興致地看著那一個又一個接受面試的孩子。
不多時,輪到了小洛娜,這孩子似乎有些緊張,走路同手同腳都順拐了,坐在座位上也不停抓抓後腦勺,撓撓耳朵,眼睛眨啊眨,跟個單純的乖寶寶似的。
迪妮莎見此樂得不停偷笑,心想: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個在家裡無法無天的小龍崽也有今天。
面試官露出親切的微笑,和善地說:「孩子,你不用緊張,我們今天只是簡單聊聊,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小洛娜坐直身體,一本正經回答:「你好,我叫洛娜·芬·雷格諾姆,你也可以直接叫我洛娜。」
面試官微笑點了點頭:「嗯~你好洛娜,你是為什麼會選擇來月桂花學院讀書呢?」
一般來說,這都是比較標準的問題,很多聰明的孩子事先甚至預想過答案,無非就是夸一夸學院悠久的歷史、在王國的地位、老師多麼優秀云云。
而小洛娜的回答意外耿直:「我其實不喜歡讀書,但我的好朋友索蘭黛爾要來這裡上學,所以我想陪她一起讀!」
隔壁的迪妮莎聽到這番話,再加上其他家長隱隱的偷笑聲,她有點想挖個洞跳進去。
面試官也笑得有些尷尬,順勢轉移了話題:「聽起來,你和朋友的關係非常要好。」
小洛娜迫不及待點頭:「嗯!索蘭黛爾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兩個經常會在一起玩,就跟親姐妹一樣!」
「嗯~看來你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呢,想必在家裡和爸爸媽媽的關係也很好吧?.」面試官剛說完,心裡咯噔一下,不禁暗叫闖禍了。
他的問答都是按照提前準備好的模板來的,對於其他孩子而言當然沒問題,可這句對答於小洛娜而言問題很大。
首先,大家都知道,小洛娜和父親斯汀的關係並不太好,兩父女經常吵架。
更重要的是,小洛娜沒有媽媽,她的親生母親蘇拉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現在提起來無疑是在戳這個孩子的傷口。
面試官暗暗懊悔,模板背得太嫻熟,一時沒過腦子反而誤了事。
就在他絞盡腦汁想要把話題拉到其它方向時,低著頭的小洛娜先出聲了,輕聲說:「老師,你不要緊張,我會認真回答,沒有關係的。」
「我跟家裡的關係不是很好,因為爸爸總是不陪我,還對我特別嚴格,我們經常發生爭吵。」
「我的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那段時間我特別敏感自備,誰提這件事,我就會打他.大家也因此都很疏遠我。」
「如果是以前被問到這種問題,我可能會控制不住發火,但現在我已經沒有那麼在意了。」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再強行轉移話題顯然不合適,面試官也就發揮了職業素養,將話題接了下去:「那麼,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讓你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呢?」
「因為,我認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小洛娜說到這裡,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說,「我其實一開始很討厭她啦因為我想替媽媽戰勝她,心裡只有打倒她的求勝欲。」
「但後來我發現,她一點都不討厭。她會在我摔跤的時候把我抱起來,很關切地問我疼不疼。會在我煩心的時候摸摸我的頭,陪我去湖邊散步。」
「她明明是很喜歡睡覺的人,像一個枕頭精,但如果我晚上睡不著,她就會陪在旁邊,不厭其煩地給我講睡前故事,一直哄到我有困意。甚至有時候我第二天醒來,發現她就靠在床邊輕輕握著我的手,整夜都在陪我入睡。」
「她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面試官有意無意瞥向暗室那扇看似不透明的玻璃,微笑問道:「你說的這個人,是今天陪你來學院的那位迪妮莎小姐嗎?」
小洛娜哪知道大人套路這麼深,那扇玻璃充滿了玄機,更不知道迪妮莎本人在玻璃那頭聽得一清二楚。
也正因如此,她將那些不可能對迪妮莎當面說的天真話語,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嗯,就是她!其實,我對親生媽媽的記憶已經有點模糊了,因為她去世的時候我還太小.」
「但對我來說,迪妮莎給我的感覺就跟媽媽一樣,她從小照顧我長大,一直在陪伴我。只要在她身邊,我就感覺自己是一個完整的孩子,從來不會覺得孤獨。」
面試官面露慈笑,柔聲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麼,關於這位迪妮莎小姐,你有沒有什麼從來沒說過的心裡話想要說呢?」
小洛娜揪著衣角,臉上羞得一片緋紅,似乎有點難以啟齒,但最終她還是抬起頭,目光如湖水般清澈,認認真真地說:「我最喜歡迪妮莎了,我想永遠跟她在一起!」
且不論面試室這邊多麼童真溫馨,玻璃另一頭,暗室的氣氛已經熱火朝天。
那些和迪妮莎不熟的家長都在熱烈鼓掌,私交好的朋友則直接圍在她身邊狂笑:
「強啊,迪妮莎,斯汀的獨苗就這麼被你拐到手了!」
「誘拐幼童,原來你是這樣的王之利刃啊!」
「我最喜歡迪妮莎了~我想永遠跟她在一起~哈哈哈哈哈!這孩子也太可愛了!」
在一片鬨笑聲中,迪妮莎的臉紅到了脖子根,她一邊推搡說著「別笑了別笑了,再笑就有點煩了」,另一邊嘴角控制不住瘋狂上揚,臉都快笑扭曲了。
面試結束後,大家都散場了,迪妮莎剛走到學院門口,就聽見小洛娜氣鼓鼓的喊聲:「你好慢啊!走路能不能快一點,等你好久了!」
小洛娜一路踢著石子走了過來,滿臉不耐煩,跟面試的模樣判若兩人。
突然,她神情一滯緊盯著迪妮莎,往後退了兩步:「你幹嘛一臉怪笑?」
迪妮莎抿著嘴唇,蹲下身搭住小洛娜的手,眼裡滿是幸福的笑意:「小龍崽,今天我抱你回家好不好呀?」
「才不要,走開!」在迪妮莎面前,小洛娜又恢復了以往那種刁蠻任性的模樣,甩開她的手哼了一聲,頗為高傲地說,「我已經7歲了,哪個小孩7歲還要人抱?如果被同學看見了,我以後在學院裡怎麼混?」
迪妮莎縮著頭,委屈巴巴地說:「這不是好久沒抱過你了嘛」
眼看迪妮莎吃癟,小洛娜心裡別提多得意了,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欺負」迪妮莎~
不過眼看迪妮莎有些黯然,回想起以前相處的時光,小洛娜怕真的讓她傷心,就悄悄往她那邊靠了靠,軟糯地說:「那隻許你抱一下下!」
「走嘍!我最愛的龍崽崽!」迪妮莎像抱小豬似的把小洛娜扛到肩上,在她的歡笑聲中跑出校門,引來眾多圍觀。
迪妮莎扛著她一邊跑,一邊笑,跑向夕陽,跑向了家的方向。
往昔總是承載著一個人最深刻的回憶,不知多少人想回到過去,把恍惚的記憶遺落在時光里。
就在迪妮莎重新把刀架回洛娜的脖子,刀刃抵住最致命的動脈時,洛娜的身軀開始微微顫動,她艱難地蜷縮著身體,將小腦袋輕輕埋進了迪妮莎懷裡,腹部透進來的溫熱液體不知是血,還是淚。
一個人重傷迷離的時候,經常會分不清幻象與現實,沒有人知道洛娜臨死之際看到了什麼,這個少女在迪妮莎懷中顫抖,無意識地用鼻尖輕蹭著她,就像一隻受傷後尋求安慰的小獸。
這一刻,迪妮莎僵在了原地,她俯瞰著懷中的洛娜,驀然間覺得無比熟悉。
是在什麼時候見過這場景呢.
哦.
想起來了
這孩子小時候總是想媽媽,經常晚上偷偷在被窩裡哭.
只有像這樣讓她把頭埋在自己懷裡,才能安安穩穩睡去
在洛娜的輕蹭中,時光仿佛回到了從前,迪妮莎又看到自己和小洛娜奔跑在王城的大街小巷,在夏天一起吃西瓜,喝糖水,去森林裡看螢火蟲。
也看到冬日大雪紛飛,她們一起參加冬祭慶典,煙花在夜幕殘留下一道道短暫的痕跡,宛如飛速划過的流星。
「好~那你快快長大,我等你打贏我呀。」
「迪妮莎,你別逼我我不想跟你打」
「小龍崽,不要總是這麼凶嘛,太兇交不到朋友哦~」
「索蘭黛爾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一定會讓她成為女王!」
「到時候你可以住我家,我照顧你呀。」
「既然你在乎我,那你回到我身邊,好嗎」
「我寵著的孩子,是給你隨便亂打的嗎?!」
「為什麼,迪妮莎.你為什麼會做出這些事?
「崽崽,怎麼哭啦?」
「我不能接受你是這樣的人」
「走嘍!我最愛的龍崽崽!」
「.你對我的愛,難道都是假的嗎?都是裝出來的嗎?」
耳邊不斷傳來兩段歲月的迴響,往昔記憶猶如煙火變幻,迪妮莎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跳動變得從未有過的劇烈,難言的悸動涌遍全身,視線不住模糊,時光變得好遙遠,不知何處而來的悲愴在心扉蔓延。
驀然間,迪妮莎感覺臉上沾了些什麼東西,她伸出手指摸了一下,看著指尖的透明液體,心裡有些疑惑。
這是什麼?
哦,好像是眼淚.
好久啊,已經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流淚了
14年的陪伴歲月如梭,真是漫長又短暫啊.
似乎只過了數秒,又似乎再度跨越半個人生,迪妮莎拭去眼淚,伸出手在洛娜臉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語氣變得無比輕鬆:「小龍崽,你知道嗎?我發現你跟蘇拉真的很像。」
「媽媽媽」洛娜呢喃著,渙散的意識稍微聚攏了一些,卻依舊虛弱不堪。
「眼睛,鼻子每次看到你,我都感覺看到了蘇拉.你知道你跟她最像的是什麼嗎?」迪妮莎俯身到洛娜耳邊,臉上浮現起陰冷的詭笑,徐徐說道,「你跟她最像的——就是現在這樣倒在地上,即將被我割開喉嚨的模樣。」
霎時間,洛娜的身軀徹底僵住了,連呼吸都完全停止,渙散的瞳孔重新出現焦點,她側目圓睜看著迪妮莎,滿是死一般的茫然與灰暗。
迪妮莎肩膀不停發顫,起初還在憋笑,到後面直接大笑出聲:「哎呀哎呀,藏了這麼多年,終於能把這件事說出口了。」
「其實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畢竟你見過墨菲不過也是,墨菲在蘇拉死前就被抓住了,沒能親眼看到我殺了她。」
「你知道嗎?蘇拉真的很愛你誒,她雙手雙腳被砍,變成人棍倒在地上的時候,你猜怎麼著?她開始求饒了!堂堂王之利刃,像狗一樣哭得滿是鼻涕眼淚,求珀修斯放過只有兩歲的你。」
「嗯~珀修斯還是仁慈的,看在兄弟斯汀的面子上沒殺你。至於蘇拉,珀修斯扔給了我處理,我捅了她多少劍來著有點忘了反正她在被我割開喉嚨徹底斷氣前,就是像現在這樣躺著,嘴裡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迪妮莎捧腹大笑,笑到後面太過激烈都咳嗽了,像擼狗似的揉搓洛娜那頭散亂的紅髮,調侃道:「恭喜你啊,小龍崽,媽媽之死的最後一塊拼圖終於找到了,可以安心上路了。」
「咔咔咔」洛娜雙目圓睜,緊咬的牙齒竟因過度用力崩出了裂痕,她的臉扭曲著,呼吸變得愈發急促,炙熱,似要把眼前之人燒為灰燼。
迪妮莎抓住洛娜的頭髮,把她的臉抬起來與其對視,笑眯眯地說:「生氣了?這能怪誰呢?只能怪你自己笨啊,那麼多年都想不明白。」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來接觸你?如果不是珀修斯密令,要我假借親密接近你、監視你成長過程中的一舉一動,我會有那麼多閒工夫來搭理你這種臭小鬼?」
「假的,洛娜,都是假的,什麼我跟蘇拉的友情,什麼我對你好,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真情實意?」
「說到底,你跟蘇拉都只是兩條看不清局勢、站錯隊伍、最後死在我手上的敗犬罷了!」
「啊!!!」洛娜的情緒徹底崩潰了,她瘋狂咆哮著,猩紅的液體從眼中汩汩流出,竟是錚錚血淚。
前所未有的熾盛炎斑在洛娜體表涌動著,在極度憤怒的情緒下,她體內龍血之力節節攀升,炎斑涌至雙臂時突然冒出騰騰熱氣,真龍形態的龍骨取代了那些被折斷的骨頭,竟直接將斷臂扳直復原。
「嗤——」在洛娜的怒吼聲中,她逆勢撐起,龍爪自下而上抓在迪妮莎的腰腹,帶起一片猩紅血霧。
迪妮莎被擊退趔趄了兩步,腰身被抓出五道猙獰的爪痕,她伸手摸了些血在指尖揉搓,看著洛娜獰笑說:「學會對我呲牙了,嗯?」
「啊!!!!!」洛娜仰頭咆哮著,周身涌動著女王血脈獨有的黑炎,暖水湖畔的草木盡數灰飛煙滅,被火焰燒焦的餘燼涌至上空,化作了遮蔽天幕的黑霾。
炙熱炎風之中,過來傳信的那名御前侍衛已然陷入驚駭,怒不可遏地質問迪妮莎:「你在幹什麼??!!快殺了她!!!」
「吼——」洛娜的咆哮聲逐漸扭曲,竟發出了巨龍般的吟嘯,鋪天蓋地的龍威席捲四方,御前侍衛的意識瞬間支離破碎,體內器髒盡數破裂,黑血從眼耳口鼻汩汩湧出,就這麼當場暴死。
洛娜手一伸,掉落在遠處的歃血誓約被血脈力量所吸引,凌空飛回了她的手中。
槍身上的那隻眼睛緊盯著渾身炙血涌動的洛娜,充斥著濃濃的驚愕:「未曾「棄誓」,血脈竟能覺醒至如此地步不可思議」
洛娜早已沒了剛才的虛弱之態,在弒母血仇的驅使下,心中只有極度的躁動與瘋狂,她在血淚中看著迪妮莎,聲音扭曲而狂暴:「歃血誓約!給我力量!」
歃血誓約:「不要衝動,以你現在的力量,確實可以碾壓任何第6序列之人。但眼前這個人是不折不扣的第7序列,我能在她身上感覺到非常可怕的威壓,現在的你還不是對手。」
「所有力量,盡數給我!!!」在洛娜的咆哮聲中,整座王城似乎都在顫動,下一瞬間,前所未有的黑炎自歃血誓約槍身湧出,熾盛龍火不斷聚合,如萬江奔騰般匯入她的身體。
歃血誓約之力被盡數吸收後,鋪天蓋地的黑炎於洛娜體內爆發,猶如隕星般肆意灑落,她背後突生異物,竟有一雙燃燒著黑火的龍翼轟然啟張!
「轟——」洛娜震動龍翼,於火焰風暴之中逆勢升空,所過之處氣流愈發洶湧,直撲天際。
此時,所有身處王城之人都目睹了可怖的一幕,無窮黑火衝垮了籠罩王宮的魂術屏障,高天之上似有滾滾黑潮湧動,就連照耀世間千萬年的太陽都變得微渺不堪。
「呵呵.」迪妮莎眼中燃起熊熊戰意,這位曾經無可匹敵的「王之利刃」似乎又找到了往昔的尊榮,她傲然佇立仰望著高天之上的洛娜,把手伸向了那把象徵著終極威懾力的長劍,「來啊,洛娜·芬·雷格諾姆!」
「唰——」
暮光,出鞘!
象徵第7序列赤輪之力的太陽神印在迪妮莎眉心湧現,暮光長劍出鞘的剎那,金色火焰鋪天蓋地呼嘯而起,以她為中心如龍捲般盤旋,愈發龐大,令天地為之變色。
上千傾的暖水湖一望無際,太陽金火席捲過後,暮光劍鋒尚未揮動,千萬噸湖水竟已有半數蒸發。
暮光長劍熊熊燃燒著,刺眼光芒猶如蒼天之上的太陽,入目處儘是璀璨炙金,成了世間唯一的焦點。
迪妮莎屹立於無盡金火的正中心,太陽之力以碾碎乾坤之勢呼嘯聚集,她抬起劍直指高天之上的洛娜,恐怖威壓磅礴如海,似要吞噬一切。
此劍之威,絕不會亞於當年極北雪原上的驚世一劍。
歃血誓約上的那個存在注視著這一切,對洛娜說:「差距太大了,正面對攻,死的一定是你。」
洛娜的殺意早已沸騰,眼中怒意比周圍的龍火更甚:「死,我也要撕掉她幾塊肉!」
「轟——」熾盛龍火在天穹驟然爆發,許多身處王城的目視者都被灼傷了視線,捂著流淚的雙眼無法再度直視。
洛娜揮動流淌著熔岩的龍翼,向著宿敵發起了最後的衝鋒,她的周身在與大氣摩擦中熊熊燃燒,讓整片蒼穹染上了無邊烈火,仿佛有萬千火龍狂舞。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當迪妮莎的太陽金火侵襲身體時,洛娜只感覺疼痛有如岩漿般沸騰翻滾,體內仿佛出現了無數根火刺,皮膚、血肉、內臟、骨頭都在被炙烤。
饒是如此,洛娜仍完全放棄了防禦,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將十幾年來積累至今的所有力量灌入長槍,然後刺穿血仇之人的心臟!
「轟轟轟——」隨著數度振翼加速,最後的距離終於被突破了,洛娜幾乎與迪妮莎貼面相迎,兩人離得是如此之緊,她甚至能在迪妮莎的雙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就在洛娜奮力將歃血誓約刺向迪妮莎的心臟,並準備被暮光長劍刺穿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驀然間,迪妮莎的手悄然鬆開,原本指向洛娜的暮光長劍無聲向地面墜去,她仰頭看著洛娜,原先那種猙獰的冷意蕩然無存,唇角微微揚起,微笑曲線猶如花瓣搖曳間的漣漪,充滿了往昔的溫柔。
「.?!」洛娜只感覺呼吸一窒,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思考不了,潛意識驅使著她收槍,可無論是積蓄已久的力量,亦或是太過短暫的時間,都讓這一切來不及了。
「噗嗤!——」鮮血飛濺。
龍血黑炎與太陽金火悄然平息,混雜著灰燼與硝煙的風吹拂著,撫過滿目瘡痍的大地,捲起焦土揚向遠方,穹頂之上的黑霾終於散去,朝陽重新照耀進這片戰場。
偌大的暖水湖畔只有兩個人,看上去孤寂異常,洛娜與迪妮莎緊緊貼在一起,歃血誓約已然刺穿她的心臟,從後背傳出,槍尖不斷滴著鮮血。
洛娜呆呆地靠著迪妮莎,雙手止不住顫抖,眼神從驚異變得茫然,最後化作濃濃的恐慌,她不知所措地看著迪妮莎,眼淚不受控制涌了出來:「你為什麼.為什麼不阻擋」
「咳咳.」迪妮莎不停嗆著血,她輕輕搭住洛娜的面頰,聲音因血沫變得嘶啞,卻難掩一如既往的溫柔,「恭喜你啊.小龍崽.70:823這一次,你真的贏了.」
洛娜慌張地想要去給迪妮莎堵傷口,但剛才那一擊實在太過沉重,血根本堵不住,她緊抓迪妮莎雙臂,眼淚吧嗒吧嗒往下落:「你騙我?.媽媽的事你騙我.」
迪妮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輕輕貼住洛娜的額頭,柔聲低語著:「不要哭從今天起,你就是王之利刃了.利刃是不能哭的.否則會被其他人笑話哦」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騙我?!啊?!」洛娜的聲音里滿是哭腔,她手無足措地緊摟住迪妮莎,就像一隻走投無路的小獸,「你你撐住.我帶你去找奇諾.我讓他用天外藥劑你一定能」
洛娜還沒來得及托起迪妮莎,那滿目瘡痍的身軀就已經倒向了她,明明很輕,但在洛娜幾近崩潰的意識中,仿佛整個天穹踏下,令人窒息的重量幾乎要將她壓垮。
驚惶與害怕充盈著洛娜的內心,懷中迪妮莎的身體溫度在漸漸消散,只有模糊不清的聲音傳來,進行著最後的道別:「對不起啊.小龍崽.剛才弄疼你了」
「我其實很想再陪陪你但我把自己弄得太髒了你們身邊已經沒有能容納我的地方.對不起啊到最後我還是這麼自私讓你來送我最後一程.」
迪妮莎呢喃著,聲音像風中的殘燭般越來越微弱,卻融盡了此生所有的溫柔:「小龍崽從今往後沒有人照顧你了自己一個人要堅強啊」
迪妮莎的身軀徹底鬆懈,倒在了洛娜懷中,多古蘭德立國以來最有爭議的一代「王之利刃」,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這一刻,洛娜的心像被撕裂般劇痛,耳朵里迴蕩著折磨神經的鳴響,身體毫無徵兆感到寒慄,哪怕是站在陽光之下,都感覺光芒一點一點消失,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灰色。
她的視線漸漸變黑,意識在窒息感中不斷變幻,時而回到過去溫馨平淡的時光,看到迪妮莎在校門口裡對她招手,時而感覺幼年的模糊記憶被悄然喚醒,自己變成了躺在搖籃里的小嬰兒,媽媽在旁邊哼著歌謠,細看卻是迪妮莎的笑臉。
溫暖,幸福,拯救過往人生的場景就像砸在地上的鏡子,破裂成了一幅幅殘缺的畫面。
夕陽下的初遇,雪地中的笑臉,悲傷時的溫暖懷抱,還有整整14年陪伴的朝夕歲月,全部在此刻破滅。
洛娜抱著迪妮莎,跪倒在兩人並肩走過千百次的暖水湖畔,像一個失去親人的孩子般放歇斯底里大哭著,龐大的悲愴感湧上心頭,心臟就像被撕裂一般,每次呼吸都會帶來陣陣劇痛。
洛娜贏了,斬首行動即將贏了,整場戰爭也馬上要贏了。
然而無論勝利多麼難得,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