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五百年前的高速路
蓮華最深層的意識變成了世界盡頭的綠蔭花地，花叢里的小女孩分明只是回眸的一瞥，卻仿佛一眼萬年，時間定格。
冰冷的機械音迴蕩在世界盡頭，仿佛也把她的意識給震得一片空白，她體內流淌的神力竟然在暴動，分明是沒有實體的能量，卻又迸發出碎裂般的聲音，像是在解體中完成了重塑。
她能夠很清晰的感受到，體內的神力在重塑的過程中似乎分離出了某種似有非有的意志，竟然變得輕盈了起來。
過往的二百年裡，身懷神力的感受就像是在承受著世界的重量，那種來自自然規則的壓力無時無刻不像是枷鎖一樣束縛著她，似乎只要你背負著這力量，你就要承受這詛咒。
直至此刻。
咔嚓一聲。
枷鎖碎裂了，如獲新生。
有那麼一瞬間，鹿不二感受到了來自女人體內轟然釋放出來的神力，千絲萬縷的光屑如雪一般飄搖，湮滅在了虛空中。
蓮華釋放出來的並非是能量。
而是能量里的某種意志！
畢竟如果是能量，鹿不二會被直接掀翻。
「感覺怎麼樣？」
無論是鹿不二還是副教宗，聽到那首詭異童謠的時候都沒有什麼反應，畢竟他們也並非是生命之樹的一部分。
而神聖大祭司卻是生命之樹的一部分。
或者說，她們體內的神力是生命之樹的一部分。
「這首詭異的童謠，似乎是一種指令，名叫造物主的指令。其本質上，只針對於生命之樹分離出去的力量生效。這就好像是一款網路遊戲，生命之樹對外開放了下載的權限，而我們是下載遊戲的玩家。雖然我們可以通過修改器等方式對這款遊戲進行修改，但生命之樹也可以察覺到我們的數據有異常，從而禁制我們再次登錄。」
蓮華若有所思，她的神采不知何時變得鮮活起來，再次抬起眼瞳的時候，瞳孔里仿佛綻放出了千萬種風情：「造物主指令，本質上就是把這款遊戲自帶的檢測系統給剝離了出去。我體內的神力本來蘊含著神樹的意志，但現在它的意志消失了。」
也就是說，她自由了。
「只不過我現在似乎變得跟你們這些簒奪者一樣了。不，或許還不如伱們。你們可以具備神力的生產能力，而我不具備這種能力。一旦我的神力耗盡，就會立刻變成一個普通人。」
此刻的蓮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重獲自由以後所綻放出的魅力，她一直以來都是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姿態，從不刻意作態但又威儀具足，就像是天邊生出的一朵雪蓮，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哪怕是被鹿不二強行拉下凡塵，她也始終是清清冷冷的，只有很少的時候才會流露出屬於人性的一面。但現在的她就像是一副歷經千年不朽的壁畫忽然鮮明生動起來，美艷不可方物。
用通俗點的話說，就是二次元老婆突然活了。
尤其是當她低下頭撩起耳畔的一縷碎發，絕色的容顏被暮光映得一片昏黃，漆黑的連衣裙在風裡微顫，勾勒出胸前的絕妙弧度，盈盈一握的細腰也被襯託了出來，有種令人驚艷的美。
如果陳璟是武俠小說里的妖女。
那麼蓮華就是武俠小說的聖女。
各有各的美。
尤其是這一刻。
鹿不二深刻地意識到。
這女人現在是完完全全屬於他的。
當然現在不是好色的時候，他清了清嗓子，認真說道：「那你倒是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因為我可以給你更高級的權限，讓你能夠重新訪問生命之樹。這是副教宗研究出來的理論，但他認為這樣做的話無法讓讓你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揮霍神力，實力會受到限制。」
「更高級的權限？」
蓮華抬起美眸，瞥了他一眼。
對啊。
剛才她就應該反應過來的。
鹿不二的神力權限非常的高級。
甚至能夠肆無忌憚的闖入她的意識里。
這也就意味著在鹿不二面前她不存在什麼秘密了，倘若不用神術直接把他給轟飛出去，她就只能任由他擺布。
很尷尬。
鹿不二隻用了一句話就殺死了這個話題：「嗯，因為歐米伽的核心如今在我的體內。梅丹佐只是一個幌子，他替我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力，目的就是為了給我爭取時間，讓我成長起來。」
天台上晚風呼嘯。
蓮華握著果茶的手微微收緊。
差點兒把塑料杯子給捏爆。
如果是以前的她，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然後把自己的腦子裡的記憶全部清空，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但現在她是自由的。
大公無私的神聖大祭司根本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會給整個世界帶來怎樣的動盪，潛意識裡的反應就是想著怎麼讓他繼續隱藏下去，還要在此基礎上完全掌握神術的用法，變得更加強大。
整個世界都沒有意識到。
從這一刻起。
神聖大祭司的定義被強行改變了。
「歐米伽的核心……」
蓮華幽幽地瞥了這傢伙一眼。
想都不用想。
鹿不二在起始之地大概是跟那個來自巴別塔的小姑娘發生了什麼，但以她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問的，除非他自己說。
再說了。
她也沒必要吃一個死人的醋。
關鍵的問題在於，鹿不二才掌握這力量多久？
一周麼？
無法想像這是怎樣的天賦，一周不到的時間就已經能夠初步完成了歐米茄和阿爾法的融合。
「難怪梅丹佐會選擇你，倘若這個世界上有人能夠駕馭歐米伽的核心，那麼一定是曾經適應了阿爾法核心的你。」
蓮華深刻的意識到眼前這個大男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在臨海軍區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了，他在一步步找回他父母留下的東西，逐漸走向他五百年前沒能踏上的征途，嶄露鋒芒。
就像他說的那樣。
他走的路是無敵路。
要做別人做不到的事情。
要前無古人，後也無來者。
蓮華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她也從未想像過會有這麼一天，二百年多年都求之不得的自由，竟然是被當做禮物送給她的。
嚴格來說，是鹿不二送給她的禮物。
當初母親說過。
現在是沒有神聖君主的時代。
蓮華失去了神聖君主的庇護，再也沒有了依靠。
但事實真的是這樣麼？
神聖君主都做不到的事情，鹿不二卻能做到。
一念至此，蓮華很滿意自己看男人的眼光。
尤其是還能享受養成的快樂。
「嗯，看起來你確實是自由了。」
鹿不二滿意地頷首：「現在你知道歐米伽的核心在我的身上，你也有沒有立刻把我抓到教會那邊。」
蓮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本來也不會。」
她朱唇微動，小聲嘀咕。
「你說什麼？」
鹿不二沒聽清。
「沒什麼。」
蓮華有點不自然地轉移了話題：「我大概明白了，我可以藉助你的力量為引子，訪問生命之樹的本體，從而獲得神力。但這麼做的限制在於我需要奪走你屬於你的神力……以你的神力為基數，我可以呈幾何倍數向神樹索取力量。但最後具體能得到多少力量，還要看你體內有多少神力。也就是說，我要讓你的神力留在我的體內。」
說到這裡她俏臉微紅。
怎麼有點怪怪的。
「確實有點怪怪的。」
鹿不二若有所思：「你還得把我榨乾才行。」
更怪了。
蓮華輕輕呸了一口。
「怎麼榨乾啊？」
鹿不二本身具備製造神力的能力，因此被榨乾也不會有什麼影響，最多就是像腎虛一樣虛一段時間，重點在於怎麼榨：「該不是雙修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要拜副教宗為義父了……」
蓮華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你想得可真美啊。」
她沒好氣說道：「只要是肢體接觸，都可以把你的神力渡入我的體內。當然，我現在也掌握著一部分神力，只要你不抗拒的話我可以直接把你體內的力量全部奪走，這樣更方便。」
鹿不二非常失望地哦了一聲。
「但前提是，你要做什麼。」
蓮華瞥了他一眼：「說說吧。」
鹿不二幫她獲得自由，必然是要她做事的。
「嗯……」
借著一縷暮色，鹿不二抬起眼睛，眼神變得深沉起來，認真說道：「梅丹佐準備弄死教皇，前天神文明科考隊的殷霾教授也打算修正阿卡夏聖教的錯誤。而我的想法很簡單，我想要教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天台上再次陷入了寂靜。
只有風聲呼嘯。
夕陽隱沒在地平線里，席捲而來的黑暗籠罩了蓮華絕色的容顏，她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額發，只是說了一個字。
「好。」
沒有猶豫。
沒有遲疑。
也沒有任何顧慮。
拋開這或許本就是她想做但做不了的事情之外。
仿佛就算鹿不二要去天涯海角，她也是說走就走。
鹿不二釋然地笑了。
這就是他一眼看上的女人。
說干就干，說走就走。
乾脆利索。
就像是另一個乾脆利索的女孩一樣。
「哦對了。」
鹿不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抬起手幫她整理了一下她額前的碎發，呼吸著她清寒的體香，認真道：「副教宗說過，這所謂的造物主指令，是他根據前代君主留下的資料才找到的東西。」
蓮華微微一怔。
「這也就是說，第二代神聖君主在晚年的時候前往北極，或許就是為了幫你重獲自由的……這也就是說，他一直都在守著你。」
鹿不二想了想：「當然，我也會。」
蓮華微微一怔。
飄搖的晚風裡，她抬起頭望向這個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大男孩，輕輕把額頭抵在了他的胸口，閉上了眼睛。
「知道了。」
·
·
夜晚七點五十四分，臨海聯邦國際機場裡降落了一架奢華的私人飛機，通體白色的塗裝仿佛也帶來了一絲北境的肅殺之意。
阿卡夏聖教的教皇，也是超凡世界的最高掌權者之一，他時隔多年再次來到了這座城市，第一件事並非是接受媒體和記者的採訪，也不是去出席新聞發布會，更沒有前往預定好的酒店跟自己的下屬以及合作方見面，而是直接驅車趕往了郊外的一條高速路。
作為前天神文明科考隊的成員，也是如今教會體系的最高掌權者，他能坐在這個位置上不是沒有原因的。
比如他一百七十四歲的年紀，迄今為止每天都在保持著高強度的工作狀態，一天只睡一個小時，其餘時間都在辦公。
哪怕在驅車趕路的途中，他也在車上批閱著文件，與此同時還在維持著強勁的呼吸和心跳，無時無刻不在修行神聖律動。
這也是他隨時都要能跨入第十界的原因。
破繭以後的這些年裡，他沒有任何的私人生活，不結婚也不生子，不跟任何親戚朋友往來，只有一個領養的女兒。
活脫脫把自己活成了一個機器。
但據說當年的教皇並非如此，參加天神文明科考隊之前他曾經有過幸福美滿的家庭，有溫柔賢惠的妻子，也有甜美可愛的女兒。
但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失去了那些曾經最重要的東西，反正自那以後他整個人就性情大變，變成了一個工作狂，追逐權力和力量。
有人說，當年天神文明科考隊的隊長應該是他才對，只是因為他的工作時太不近人情，這才給了其他人機會。
「算上在繭里的時間，五百年了。」
直到窗外樹影婆娑的夜色越來越濃郁，教皇才放下了手中的平板電腦，輕聲嘆息道：「我始終不敢再來這條高速路。薩沙，我有沒有跟你提起過，這就是當年我那些同事被殺的地方。」
薩沙在前方開著車，披散下來的金髮半遮眼眸，用畢恭畢敬地聲音說道：「聽您提起過，當時他們在這裡遭到了腐敗死神的狙殺。」
「埃爾德是我的心腹，而你是我的傳承者。」
教皇淡淡說道：「有些事情自然而然也要告訴你了。臨海這座城市，發生了非常多的事情，迄今為止還有很多沒有被人發現的秘密。比如這條高速路上，藏著一個時間之墟。」
他枯槁的右手一翻，掌心多出了一張黑卡：「這也是為什麼，多年來我一直都不敢回來的原因。時間之墟，真是個令人討厭的東西，被困在那裡的影像就像是鬼魂一樣，指不定哪天就會出來要我的命。但我又不敢徹底毀掉它，因為我需要它時刻提醒我，我該做什麼。」
電閃雷鳴，暴風雨降臨之前的土腥味呼嘯而來，像是要把寂寥的夜色給淹沒，公路邊的景色忽然變得荒蕪起來。
像是泛黃的老照片。
破碎斑駁。
(本章完)